近年來,許多關于侵華日軍在我國所犯下的鮮為人知的暴行陸續被各大媒體披露,其中,日軍在魯西實施的魯西細菌戰堪稱為最重要的篇章之一。近日,筆者獨家專訪了魯西細菌戰的揭秘者崔維志,從他那里了解到了揭秘該細菌戰的來龍去脈。
一、驚天發現,撕開人類最大細菌戰的黑幕
1993年6月的一天,在山東臨沂市政協文史處工作的崔維志和妻子為征集《山東抗日戰爭紀實》的文史資料來到南京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當他們翻開國民政府塵封的案卷時,無意中發現了這樣一段記載:“日軍曾于1943年秋天在山東衛河流域實施過一次大規模的細菌戰,中國人死亡甚重。”看到這條僅有幾十字的記載,一種強烈的歷史使命感和民族責任感涌上心頭,他激動地對妻子說:“這里面一定有一個絕密的內幕和巨大的陰謀,我們要想辦法揭開它。”
說干就干。夫妻二人迅速踏上了尋找這一重大檔案的征途,在近3年的時間里他們先后趕到濟南、聊城、魯西、冀南、豫北等地的檔案館,進行仔細的查閱,但沒有半點魯西細菌戰的蛛絲網跡。隨后他倆又趕到了北京、南京、上海、杭州等地,拜訪了谷牧、趙健民、宋任窮等一大批在山東抗日根據地擔任過主要領導的老前輩,向他們打聽魯西細菌戰的情況。但這些領導均表示,不知道魯西細菌戰。
眼看著調查進入了死胡同,正當崔維志一籌莫展時,妻子唐秀娥提醒他:“我們去了那么多地方,為什么不到中央檔案館查查呢?”于是,夫妻兩人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中央檔案館。到中央檔案館后,夫妻倆便一頭鉆入了浩如煙海的史料中,經過近半個月深入細致的查詢,終于在由撫順日本戰俘管理所轉到中央檔案館的日軍戰俘交代材料中發現了一批關于魯西細菌戰的口供、筆供和檢舉材料。看到這些內容翔實的資料,夫妻二人高興得相擁而泣。隨后,夫妻二人又在盧溝橋抗日戰爭紀念館中發現了關于魯西細菌戰的資料。由此,關于魯西細菌戰的內幕終于浮出了水面。
為了進一步確認這些資料的真實性,崔維志又和妻子數十次深入臨清、丘縣、館陶、冠縣、堂邑、莘縣等當年受害區域進行調查取證,先后采訪了高義賢、劉長延、王振東、柏德坤、李蘭、焦鳳梧等400余名老人和知情者。每一次調查,崔維志和妻子都淚流滿面,受害人和知情者那血淚斑斑的控訴使他倆毛骨悚然,痛斷心腸。同時,也進一步印證了這些史料的千真萬確。
透過石井四郎、林茂美、小島隆男等戰犯戰俘的口供和實地調查的材料,一幅立體全景式的慘絕人寰的畫面呈現在崔維志面前:1943年8月至11月,日本鬼子調集了四萬兵力,對我魯西、冀南等地區進行了鐵壁合圍的大掃蕩,我抗日軍民同仇敵愾,浴血奮戰,一次次地粉碎了敵人的陰謀。進入8月份以來,久旱逢雨的魯西地區大雨傾盆,陰雨連綿,境內的衛河、漳河、滏陽河、滹沱河等河流水位暴漲。奇怪的事情終于發生了:忽然有一天,四條河流同時決口,滔天的洪水仿佛像一群群脫韁的野馬奔向周圍的農田、村莊。衛河流域附近的臨清、館陶、武城、丘縣等地962平方公里頓時被洪水團團圍住,不久便變成了一片汪洋。更令人費解的是,洪水所到之處,瘟疫霍亂橫行,得此病者上吐下瀉,數小時便不醫而亡。許多村莊一夜間便有成百上千人死亡,一時間,魯西、冀南區域內天昏地暗、餓殍千里、腐尸遍地、白骨擋路、鬼哭神愁……這就是日寇在魯西發動的魯西細菌戰,代號為“十八秋魯西作戰”的悲慘畫面。制造這一滅絕人性的主謀便是臭名昭著的岡村寧次、石井四郎,直接指揮者為細川忠康。其喪心病狂的主要手段便是用飛機將霍亂菌撒向衛河流域,然后決堤傳播。由于這是日軍高層的核心機密,知情者甚少,日軍潰退后,又銷贓滅跡,多年來一直淹沒在史海中。后據日本軍方秘密統計,該霍亂瘟疫僅魯西、冀南24個縣就屠殺中國平民42.7萬余人,如果再加上其他地區的間接受害者,死亡人數不計其數。這是多么龐大的一個數字,如果把這些冤魂的白骨整齊地排列起來,將能排列到日本東京的高等法院。
面對這樣的天文數字,面對40萬同胞的血淚冤魂,崔維志憤怒了。他和妻子拿起筆,一邊在全國一些報刊上揭露日軍的滔天罪行,一邊夜以繼日地開始寫此類專著,一邊創辦《細菌戰調查與訴訟》刊物,并利用參加一些國內外學術會議的機會不遺余力地宣傳魯西細菌戰。
2002年10月,人民日報出版社正式出版發行了崔維志與妻子的專著《魯西細菌戰大屠殺揭秘》。同年12月,崔維志應邀出席了在常德召開的首屆細菌戰罪行國際學術研討會。在會上,面對全世界一流的專家,崔維志洋洋灑灑、旁征博引地宣讀了他在魯西細菌戰方面的研究論文,并出示了細菌戰犯關于中國人死亡數字交代揭發材料的復印件,使與會專家大為驚駭,他們怎么也想不到這場細菌戰日軍竟殺害了那么多無辜的中國百姓,一時間海內外輿論一片嘩然。
2003年7月,人民日報出版社再版了崔維志修訂過的《魯西細菌戰大屠殺揭秘》,再次讓國人感受到了侵華日軍在魯西罄竹難書的罪行。
二、癡迷文史,是他揭秘魯西細菌戰的基礎
崔維志揭秘如此巨大的歷史事實絕不是偶然的,這與他不戀權位、癡迷文史是分不開的。
1954年10月,崔維志出生在山東沂源縣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家庭。這里是革命老區,各種各樣的戰斗故事豐富多采,崔維志一有空便找到村里的老八路、老復員軍人,請他們講革命戰斗故事。因此,從童年到少年,崔維志幾乎是用革命故事喂大的。雖然沒上過幾天學,但他非常迷戀寫作。1971年,崔維志參加工作,在公社糧站當了一名出納員,由于他人品好,文字水平高,很快便入了黨,并調到了縣里,在不到十年的時間里,他由一名普通干部,當上了縣勞動局副局長,成了全縣最年輕的副科級干部。
由于行政工作繁忙,崔維志當上副局長后,終年沒有時間讀書著文,這對癡迷文史的崔維志來說,簡直是一個致命的打擊。通過無數次的彷徨猶豫,崔維志毅然作出了對他一生來說非常重要的選擇,離開縣勞動局到縣黨史委任職。
崔維志主動要求調到黨史委任副主任的消息很快傳遍了縣委大院和下邊鄉鎮。一時間,謠言四起,說什么的都有。對所有這些猜測和流言蜚語,崔維志總是一笑了之,因為他心里明白自己的追求是什么。
崔維志調入沂源縣黨史委后,在妻子的幫助下,仿佛像雄鷹終于找到了搏擊云天的長空,又像地殼下面洶涌奔騰的巖漿終于找到了火山噴發的突破口,在不到二年的時間里,他便以斐然的研究成果被調入臨沂地委黨史委工作,1989年又被調入地區政協文史處,2005年,崔維志調入臨沂市黨史委任黨史委主任。在臨沂工作不足20年的時間里,他主編、參編了10多部大型文史巨著,并多次被省政協授予優秀文史干部,兩次榮立三等功。在妻子唐秀娥的幫助下,他利用業余時間編著文稿9部,共計750余萬字,其中《山東抗日戰爭紀實》、《山東解放戰爭紀實》和《魯西細菌戰大屠殺揭秘》獲全國近現代史科研成果一等獎。
三、民族情感、歷史責任,永遠是他前進的動力
崔維志的驚天發現,轟動了沂蒙,轟動了齊魯,轟動了神州大地,他的研究成果不僅改寫了侵華日軍細菌戰的歷史,同時也改寫了世界細菌戰的歷史,引發了史學界的“九級地震”。中科院近現代史研究所章伯鋒教授、全國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辦公室黨德信主任、侵華日軍細菌戰中國訴訟原告團團長王選女士等一大批著名專家和學者都對崔維志的發現寄予了充分肯定。章伯鋒教授稱魯西細菌戰為“被隱瞞的篇章”,稱崔維志為“侵華日軍細菌戰山東研究的拓荒者”。
從1993年到2007年,漫漫10余年的時光,崔維志和妻子為了魯西細菌戰的研究,跑遍了江蘇、浙江、河北、河南、天津、北京、內蒙古、湖南、湖北等20多個省市自治區,行程10萬余公里,撰寫調查資料200余萬字,查閱了大量的各類檔案,采訪抗日戰爭時期的老干部、受害區域的老人、知情者多達千人,出版有關專著3部,100余萬字,并承受了許許多多的艱辛。
為了節約經費,他和妻子每次出發,都是帶煎餅和咸菜充饑;為了節約車費,他們坐火車舍不得買臥鋪,坐汽車專挑最便宜的硬座;為了省下住宿費,他們住過浴池、地下室,在書桌前揮汗如雨的工作;晚上,為了省下買滅蚊藥的錢,他將蚊帳罩在書桌上,腳泡在書桌下盛水的臉盆里,天長日久,腳都爛了;為了補充經費,他和妻子又將家里珍藏的郵票、電器、家具以及妻子過去的金銀首飾全部賣了個凈光。妻子還瞞著他到既累又危險的裝卸隊干活,結果被反彈的鋼盤擊中頭部摔成重傷住進了醫院。
2004年11月,侵華日軍細菌戰中國受害訴訟原告代表團團長王選女士在經費十分緊張的情況下,個人捐款2萬元,鼓勵崔維志將魯西細菌戰繼續深入研究下去。
2005年2月,崔維志被評為臨沂市“十大新聞人物”。
前不久,頗負盛名的世界抗日戰爭史實維護聯合會,為表彰崔維志在魯西細菌戰研究和宣傳工作中所做出的突出貢獻,授予他錦旗一面,上面寫著“民族的情感,歷史的責任。”崔維志是全世界唯一一個獲此殊榮者。
目前,他和妻子對魯西細菌戰正繼續深入調查研究,為受害者下一步進行民間訴訟與索賠提供更多更為有力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