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賊

我是一個賊。

當然，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整天蹲在公交車站臺盯著乘車人口袋的小偷，更不是只知道趁人不備撬開一輛自行車鎖就騎著狼狽而逃的賊。

我不做那么沒有技術含量的事。

我的工作地點在天上，準確地說是在飛機上。

我猜，你一定認為坐飛機是一件安全的事。就我所知。還沒有一個人和我進行著同樣的機上作業。單就這方面來說，我已經不得不佩服自己了，因為這至少證明我確實是一個不同凡響的賊，一個有技術含量的賊。

5月7號，我又一次出現在了機場，這次是從南方的一個城市飛往北方。剛剛在大海邊享受了一個愜意的假期，我的心情很放松。唯一不爽的是南方的陽光太過強烈，我被曬得有點兒黑。我計劃著該去某個熟悉的度假村住幾天，好好保養一下皮膚。

如我所想，今天乘飛機的人很多。在登機口，我的目光沒有像往常一樣在獵物們身上注視，因為一個美女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雖然你們都知道我是一個賊，但不要忘記我首先還是一個男人。我認為面對窈窕淑女時，不管是君子還是小人都有權利欣賞一把的。

接下來，發生了一件幸運的事和一件不幸的事。幸運的是，我發現美女是和我同機的，不幸的是，我意識到我沒有機會再去了解我的目標群體了。不過這沒有關系，我并不介意進行一次無效的飛行。當然如果這種無效是以一段艷遇為代價的，我就不但不會后悔，還會歡欣鼓舞。

在很得體地為美女擋住了一輛差點兒撞上她的行李車后，我終于和她搭訕上，

“小姐，你也是乘坐這一班航班的嗎?”“是啊。”“也是一個人?”“一個人。”“趕著回去上班的吧？”“嗯。”“呵呵，這邊可真熱啊。回去以后應該就涼快多了。”“對。”美女很禮貌地微笑著應答，當然還矜持著沒有表現得太過熱情。不過這不要緊，能有這樣的開始已經很不錯了。我對自己的外表還是很有信心的，特別是今天身上這套正宗的金盾西服，更為我增添了不少底氣。

登機之后，我得到了今天最大的驚喜——美女的座位原來是挨著我的。壓抑住心頭的狂喜，我很紳士地幫她把精美的小提包放進了頭上的行李箱里。

行程是極其愉快的。我擁有不輸于外表的好口才，這使得美女有了一個很好的傾聽機會。

于是每一個在飛機狹窄的過道里穿行的空中小姐，都反復地看到了如下一幅畫面：一位舉止得體的男士和一位嬌俏可人的女士相鄰而坐，言談甚歡。該男士顯然是非常風趣幽默的，這一點你從女士不時發出的銀鈴般的嬌笑中就可以聽出來。整個畫面顯得溫馨而浪漫。

愉快的交談似乎讓時間也過得更快了，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午餐時間，漂亮的空中小姐開始推著小車為每位乘客送上包裝精美的餐點。

吃飯時，我們都保持著應有的禮貌，沒有再互相交談。在這短暫的用餐時間里，一個念頭在我的腦子里閃了出來。

在說出這個念頭之前，我允許你們鄙視我。事實上，當時我自己也非常地鄙視自己。我是一個賊，這沒錯，但我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去追求一次愛情嗎?為什么我還是習慣性地開始惦記上了美女那個可愛的粉紅色包包呢?

毫不夸張地說，雖然表面上我正在專注地對付面前的魚香肉絲，但我的內心正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斗爭。簡單地說，就是我在考慮：要不要偷她?

我承認我很卑鄙，連我自己都驚訝于自己這次“旅行”的目的。不過，這并沒有影響我以一向穩健的手法在給她遞礦泉水的時候迅速地放上一點點安眠藥。于是，沒過多少時間，美女就開始輕輕地打起了哈欠。飛機上的冷氣開得很足，是到我甚至能看到美女裸露的手臂上出現的小小的雞皮疙瘩，她也下意識地用手抱住了手臂。我相信，任何一個真正的紳士，在這樣的情況下都不可能無動于衷，湊巧，我正是一個真正的紳士。于是，我很自然地脫下了身上的西服，輕輕地蓋在了美女的身上。

睡意蒙朧的美女沒有拒絕，她淺淺地給了我一個微笑，媚眼如絲。一直到我把她的包取下來放在膝蓋上的時候，我都還在回憶她的這個微笑。

如我所想，包里的東西不少。看得出美女是個隨意的人，大小物品基本上都胡亂地塞在了包里。我克制住自己對那粉色兜肚和黑色內褲的無盡遐想，直截了當地拉開了包里的內袋。

內袋里有一杳兒不算薄的現金和幾張銀行卡，一款小巧可愛的阿爾卡特手機。這些意料之中的東西并沒有引起我太大的注意，我的注意力此時全部被一個精巧的水晶鑰匙扣吸引了。透明的橢圓形鑰匙扣里，是一張同樣是橢圓形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得一臉陽光，就像一個無邪的天使。

我心里一動，一種久違了的很柔軟的感覺彌漫了我的整個腦海。照片很顯然是幾年前照的，我猜應該是她讀大學的時候。我甚至可以感受到照片上她身后那叢花的芬芳，聽到她旁邊樹上的鳥兒的歌唱……

我把鑰匙扣緊緊地捏在手里沉默了好幾分鐘。然后。我仔細地把這個鑰匙扣放進了自己的褲兜里，拉上了那個包的拉鏈，將那些曾經是我主要目標的鈔票擱在我的視線之外。

下飛機時，我幫美女拎著包，一直到了機場外的出租車候車點。在美女禮貌地拒絕了我同車而行的建議后，我無比虔誠地索要了她的名片。當然，我也給她留下了我的聯系方式。

在深情地目送美女的出租車絕塵而去之后，我一邊考慮著待會兒用什么理由邀她出來共進晚餐，一邊走向了排隊等候著的另外一輛出租車。不過，在我習慣性地摸了摸西服口袋后，我像一根電線桿一樣愣在了車門外——我的錢包不見了，那可是我計劃中的皮膚保養的全部費用啊!

當我紊亂的思緒逐漸清晰起來之后，我的眼前浮現出了關女披著我的西服時的甜美笑容。陰溝翻船，徹底的陰溝翻船。

然后，我想起了美女給我的那張名片，我飛快地撥通了那個號碼：“您好，這里是歡樂今宵熱線，點歌請按1。找美女聊天兒請按2，收聽成人悄悄話請按3……您撥打本熱線的費用是每分鐘5元。”

(選自2006年7月8日《今日消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