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聲川自己承認,創意不可說。“創意必須超越界限,為創意下定義本身就違背了創意。”禪也是這樣,把禪說出來,可能已經不禪。從這個角度說,創意如禪。所以關于創意其實就是橫看成嶺側成峰,不同的人說出創意那尊大象的腰、身、腿、臀、尾……合起來,可能才是創意。
從本書中一行行往下看,發現作者幾乎邀約到各界名師紛說創意。但其實,他們都不直接說創意,而是旁敲側擊,僅余一些可能勾連到創意上的一些頓悟、徹悟或覺悟。印象比較深的,是吉美欽哲仁波切和尼采的話。吉美欽哲仁波切說:“改變道路的最快方式就是改變目的地。”尼采說:“你的靈魂中必須充滿混亂,才生得出一顆舞動的星。”
幾年前,賴聲川應邀到香港創作一出與《李爾王》有關的戲,那是一次實驗性的專業交流。在構思時,他想到十四世紀西藏瑜伽士葛西多美寫過一本《菩薩之三十七種修行》,忽然發現,里面的每一行其實都是在與李爾王對話。后來,作者就此征詢宗薩欽哲仁波切,宗薩欽哲仁波切說:“這是很有趣的嘗試,因為一般的戲劇或電影之中,‘病’很少有機會遇見‘藥’。”
就此賴聲川說:“從某些方面來說,這就是創意的難題。在藝術的領域中。‘病’和‘藥’似乎不容易相融。‘病’很自然能在劇場、小說、電影之類的環境中存活蔓延,反過來說,‘藥’的自然或成長環境似乎不是藝術,而是宗教……很多人現在把藝術當成自己的宗教。對許多人來說,劇場、美術、音樂,就是他們的心靈修持,透過這些,他們找到生命的意義。”
終于明白,這哪里是在說創意啊,他講的,分明就是人生。他講心靈修持,也講放下哲學,講改變習慣,也講重新發現……原來創意即人生:它是“一種掙扎,尋找并解放我們的內心”;也是一次“上帝和藝術家之間的合作,在這種臺作中,藝術家做得越少越好”,而且它更是一個隨時隨地的放下,“放下,才看得到。放下概念,放下自己,就能直接穿透事物,看到原貌。”
編者注:賴聲川,1954年出生在美國,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戲劇博士,現任臺北藝術大學教授、美國斯坦福大學客座教授及駐校藝術家、“表演工作坊”藝術總監,被國際媒體譽為“亞洲劇場導演之翹楚”。
跟著我去鄉下老家。上小學的女兒才第一次見到真正的豬。
我說的是那種一身泥一身臟吭吭吭地拱土找食的活豬。如果當時拿著相機拍下來,應該是一幅充滿著豬性主義光輝的作品——一只老母豬領著三只小豬在水邊的樹陰下悠然自得地甩著尾巴溜達。蹲在旁邊的女兒驚訝地對我說:豬的眼睛好漂亮啊,全是雙眼皮長睫毛!
不光是豬,那次去鄉下,女兒還見識了在院落里自由自在地散步的雞鴨鵝鶉以及在田野里逛蕩的耕牛騾馬。丫頭回北京后,對小朋友們形容她印象中美好的鄉下老家,一臉自豪和幸福:那兒啊就跟動物園一樣!
在此之前,女兒對豬的概念只有電影《豬寶貝》以及她愛吃的豬肉。當然。跟現在絕大多數城里的孩子一樣,她是先認識豬肉后才認識豬的,而她的絕大多數同齡的伙伴很可能因為一輩子生活在城市,而一輩子都見不到大眼睛雙眼皮長睫毛的活豬。所以,對于這一代城里孩子來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這句俗話算是徹底過時了。
王小波曾經在一篇文章中回憶說,困難時期家里按父親的級別標準分到一點豬肉,每人的飯碗里分到一小塊。弟弟按捺不住,跑到陽臺上大喊:我們家大魚大肉了!結果被父親暴揍一頓。
那個年代也正是我成長的年代,跟女兒完全不同。甚至跟王小波兄弟倆也完全不同,我是在更為貧困的鄉間長大的,吃肉是極稀罕的事兒。記憶中鄉下一年中“法定”吃肉的日子只有兩個,一是春天開犁的時候。二是過年的時候。但是平日里幾乎天天跟豬牛為伴,所以,每當老師教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時。我們總是真誠地慚愧地把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見過見過。
現代人的生活越來越城市化工業化,與自然的距離越來越遠,當年我們那兒的下鄉知青去老鄉地里偷韭菜,結果割了一大把麥苗回去,一時在當地傳為笑話。到今天,“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再也不是形容無知,而是現代人普遍的狀況。現在已經上小學四年級的女兒跟我爭辯過,說那句俗話一定是我說錯了,應該說“沒見過豬跑難道還沒吃過豬肉”才對,到最后我也沒有能駁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