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斯坦因首次報告中國發現拜占廷金幣以來,見諸各種官方媒體的拜占廷金幣及其仿制品已近九十余枚,還有許多在民間流傳。這些金幣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是拜占廷經濟外交史及中西交通史領域的重要課題,愈來愈多的學者開始關注它們。及至今天,除各種報道,對之做過分析論述的學者已有數十人,相關論文、書籍不斷出現,對研究拜占廷與古代中國的經濟文化交往有重要貢獻。本文旨在對金幣的相關論著進行分析,從而比較全面地了解我國學者在該領域的研究成果。
關于這些金幣的研究,最具開創性的當屬我國著名考古學家夏鼐先生。1959年、1961年和1977年,他先后發表《咸陽底張灣隋墓出土的東羅馬金幣》、《西安土門村唐墓出土的拜占廷金幣》和《贊皇李希宗墓出土的拜占廷金幣》等三篇文章,不但詳細介紹金幣的大小、圖案、銘文,還對相關歷史背景做出細致說明。尤其是《咸陽底張灣隋墓出土的東羅馬金幣》一文是中國對拜占廷金幣研究的發凡開例之作,此后發掘報告中金幣的描述均以為摹本。雖然該文對個別銘文意義的解釋略有不足,夏先生也在后來的文章中做出更正,但是許多發掘報告仍沿用其不當的解釋。甚至到1996年,陳志強教授在《咸陽隋獨孤羅墓拜占廷金幣有關問題》一文對拜占廷金幣和圖案做出更為細致的解釋后,仍有少數報告繼續按照夏先生文的說法,可見該文影響之深。另一方面,夏鼐先生在中國發現的薩珊波斯銀幣方面也頗有建樹,由于這些銀幣與拜占廷金幣存在著難以割裂的聯系,因此,這些文章對于中國發現的拜占廷金幣研究也具有重要價值,對東西方經濟文化交流的研究意義非凡。
此外,宿白先生也對拜占廷金幣略有探索,由他執筆的《中國大百科全書(考古卷)》“中國境內發現的東羅馬遺物”條目,初步歸總當時(1986)已發現的拜占廷金幣21枚,①并首次對中國出現的拜占廷金幣進行統計,為后來的研究提供必要的線索。
到2000年左右,隨著金幣數目的增加,這一現象逐漸為更多學者關注,各種版本的金幣統計數據紛紛出爐。諸如徐蘋芳的《考古學上所見中國境內的絲綢之路》(1995)統計為20余枚;②羅豐的《固原南郊隋唐墓地》(1996)為33枚,③2002年增至48枚;④康柳碩的《中國境內出土發現的拜占庭金幣綜述》(2001)計36枚;⑤蒂埃里與莫里森的《中國發現的拜占庭帝國金幣及其仿制品》(1994)計27枚,郁軍在該文的中文節譯稿《簡述在中國發現的拜占庭帝國金幣及其仿制品》(2001)中,將金幣數目增至36枚;⑥陳志強、郭云艷的《我國發現的拜占廷金幣考略》(2002),計算當時搜集到的拜占廷金幣、金幣仿制品以及銀幣和銅幣共計40枚,⑦2004年增長到56枚;⑧2004年金德平報道中國錢幣博物館館藏的17枚金幣與5枚仿制品,與他所了解到的金幣報道,共計約40枚;⑨2005年李一全統計為29枚⑩等等。上述文章不僅對金幣的數量加以梳理,還分別從不同角度對它們所反映出的中西交流等相關問題進行探討,為后人的研究提供豐厚的基礎。
隨著拜占廷金幣在中國的不斷發現,學者們的研究由數據統計進入到更深層次的專題研究,并做出頗有意義的分析論證。其中比較突出的除夏鼐先生外,還有寧夏的羅豐先生,他借助博物館在考古實物方面的先天優勢,從考古學、古幣學、以及西北民族歷史研究等方面,對金幣及仿制品做出分析;中山大學林英先生憑借自身在考古學和中亞史研究方面的優勢,從中西交通、中國北方少數民族與金幣在中國出現的關系等角度,做出極具啟發性的研究;南開大學陳志強先生從拜占廷歷史和古幣學成果對我國目前在這方面研究所存在的問題提出一些意見,具有指導作用;清華大學張緒山先生主要從公元6—9世紀中國與拜占廷關系的角度出發,對西突厥汗國與拜占廷的關系,以及由此影響到拜占廷金幣的東傳問題提出一些論斷,極富見地。此外,法國的蒂埃里與莫里森、中國的康柳碩、李一全、金德平、羽離子等學人也論及此題。這些文章代表了近年來關于拜占廷金幣及其仿制品在中國發現的主要研究成果。接下來,本文將比較詳細地對這些文章展開分析。
首先,夏鼐先生的貢獻比較突出,除開啟相關的古幣學研究外,他還對金幣所反映的歷史問題做出論述。根據咸陽出土的查士丁二世金幣,夏鼐先生對6世紀拜占廷與中國的關系以及當時拜占廷貨幣流入中國的情況展開分析,聯系到《隋書#8226;食貨志》關于北周時代“河西諸郡或用西域金銀錢,而官不禁”的記載,首次提出拜占廷貨幣在特定時期于中國用于流通的論斷,成為拜占廷金幣在中國用途研究的主要代表。關于金幣涉及到的口含葬俗,夏鼐先生指出:新疆吐魯番及中原一些地區發現的口含幣習俗,當為中國傳統口唅葬俗的演變,這一觀點同樣成為該命題的代表之一。
此外,夏鼐先生的重要影響還在于他將這一問題介紹到世界,(11) 使國際拜占廷學界了解到拜占廷金幣在中國的出現,為世界范圍內關于拜占廷經濟以及商業活動的研究提供新的視角。總的說來,夏鼐先生在這個領域內的研究取得豐碩的成果,為后人的進一步研究奠定基礎。
其次,羅豐先生也做出豐富且有深度的研究。從1985年固原史道德墓出土拜占廷金幣仿制品開始,羅豐先生一直關注著這個問題。他在《關于西安所出東羅馬金幣仿制品的討論》(12)一文中,對金幣仿制品的特征、制作方法做出分析指出:這些金片形仿制品是當時活躍于絲綢之路的粟特民族為彌補對拜占廷金幣、薩珊波斯銀幣的需求而制作的;流行于中國的這些金幣仿制品,可能為當時的中亞商團在貿易時帶到中國。到1996年,根據80年代末新出土其它金幣仿制品,羅先生在此前的研究成果基礎之上,詳細分析這些仿制品的形制特征,并對金幣出土時所關聯到的諸如口含幣習俗、金幣用途等問題展開討論,得出一定的結論。不過,這些分析仍屬個案研究,并沒有對當時中國發現的拜占廷金幣進行比較全面的分析。
到2000年以后,羅豐先生相繼發表幾篇關于金幣的專題研究。2002年,羅氏完成《中國境內發現的東羅馬金幣》,該文可稱為當時公開發表的、金幣信息最為完備、照片最為清晰的綜合性研究文章。此后在2004年絲綢之路貨幣研討會上,羅氏提交的、并收錄于該年出版的《胡漢之間——“絲綢之路”與西北歷史考古》一書中的《中國發現的東羅馬金幣》一文,與2002年文大體相當,只是在一些細節上略有改動,這里一并說明。
羅豐先生的研究得到博物館同行的支持幫助,因此得到金幣數據比較完備、詳細;在參考一些拜占廷古幣學著作后,他對整理出的48枚金幣做出詳細說明,并對拜占廷貨幣體系、貨幣發行等背景加以介紹;同時還就諸如金幣東傳、金幣用途等問題做出分析。關于拜占廷帝國與古代中國的交往,他認為“雖然有官方往來的正式記載,但依然不能表明唐與拜占廷這兩帝國之間有著密切的往來,從中只能得出其關系疏松的結論”,又通過對照金幣在中國出現的地理分布與隋唐期間活躍于中國各地的粟特后裔的分布,提出“流入中國的拜占廷金幣實際上與拜占廷商人的關系并不如想象的那樣大,東西方對起點、終點之間的了解是有限的,當然,這也并不足以構成奢侈物品之間交流的障礙,因為拜占廷帝國與唐帝國之間有波斯商人、粟特商人這一重要媒介,尤其是后者,或許活動在唐朝范圍內的時間,大于活躍在西方的時間”。關于金幣的用途,羅豐先生通過對比拜占廷金幣與薩珊波斯銀幣的數量,分析金幣持有者的身份以及隋唐之際文獻記載的一些金錢用途等,認為拜占廷金幣在中國可能主要作為貴金屬商品,而非通貨用于交流。(13)
該文對金幣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它提供了清晰的金幣照片和完備的說明,在許多問題上提出自己的見解。然而,羅豐先生所參考的拜占廷古幣學著作,即《拜占廷錢幣》(14)和《拜占廷錢幣及其價值》(15)均為70年代出版,觀點比較陳舊,而且前者雖然詳細,但不系統,后者相當簡略,因此羅文中對拜占廷金幣的說明存有一些遺漏。再者,羅豐先生雖然也對拜占廷金幣及其仿制品所涉及到的金幣流入中國以及金幣用途等問題做出分析,但所論簡略,并未從歷史角度展開詳細討論。事實上,雖然這些歷史問題涉及范圍較廣,資料有一定限制,無法過多擴展,但仍然有比較大的研究空間。
再次,林英先生在這個問題上也頗有建樹。林從師于中山大學蔡鴻生教授,秉承著陳寅恪先生建立在博學基礎上的考證傳統,借助中山大學建立起來的中亞史研究成果,并得到美國普林斯頓大學進修的良機,從資料收集以及文化流變考證方面,對中國發現的拜占廷金幣及其仿制品與隋唐之際的西突厥和粟特二族的關系,提出極具啟發性的見解。可稱代表的是《西突厥與中國境內出土的拜占廷金幣》以及《九姓胡與中原地區出土的仿制拜占庭金幣》等兩篇文章,(16)而《金錢之旅——從君士坦丁堡到長安》一書為介紹性讀物,在此不予討論,下面主要對兩篇論文進行分析。
具體地說,《西突厥與中國境內出土的拜占廷金幣》文從西突厥與拜占廷帝國建立使節外交關系、突厥人對金子的狂熱追求以及他們與中原隋唐王朝的密切關系等問題,一一切入,層層分析,最終通過對中國發現之大多數拜占廷金幣之擁有者身份的比較考察指出:西突厥汗國為傳遞拜占廷金幣到達中國的主要媒介。《九姓胡與中原地區出土的仿制拜占廷金幣》則從中國發現的拜占廷金幣仿制品與粟特后裔的緊密關系入手,從粟特民族的商業性、在絲綢之路沿線極為活躍的現象開始,發現粟特民族推崇、吸收羅馬文明的證據,并從仿制品上的圖像著手考證,認定“中國腹地的索里得仿制品與它們的粟特主人有著同一原型”,指出“粟特人不僅在中國腹地留下了索里得的仿制品,而且還有他們的羅馬愷撒形象在唐文學中的闡釋”。由此,林英先生為讀者勾勒出金幣東傳的兩條路線:一是西突厥汗國在拜占廷帝國與中原王朝之間起到政治中介作用,金幣作為外交禮物傳入中國;二是粟特商人吸收與借鑒拜占廷文化,制作拜占廷式金幣仿制品,并通過其商業活動,將這些拜占廷文化因子傳入中國。這兩篇文章視角獨特,對理解拜占廷金幣及與之相聯的各種文化信息在華的出現,提供了非常好的參考,尤其是在中亞史、突厥和粟特民族特性等方面的闡述,對于考慮粟特人和西突厥汗國在金幣東傳過程中的作用,有著難以估量的價值。
然而,林氏所做出的結論仍有再商榷之處:從立論基礎來看,將金幣仿制品與粟特人、金幣與西突厥汗國直接聯系起來,略有不妥。一方面,雖然目前我國發現的大多數金幣仿制品與粟特人有關聯,但仍有一些(例如新疆、西安等地)并無非常明確的粟特背景,如此聯系不免過于武斷;盡管粟特人在金幣仿制品的問題上發揮著重要作用,但并不能過于強調粟特人而忽視絲綢之路沿線其他民族可能的影響。另一方面,將金幣東傳與西突厥汗國聯系更為脆弱:從時間上來講,中國出現的拜占廷金幣并非林先生所稱均出自西突厥汗國與拜占廷汗國建交之后。1978年磁縣東魏茹茹公主墓所出之兩枚金幣,在該幣下葬之時,西突厥的使節還未到達君士坦丁堡。(17)從論證過程來講,西突厥汗國與拜占廷帝國的建交,并不能絕對保證大量金幣由此進入西突厥,而且西突厥與中原相距較遠,即使有一些金幣流入西突厥,以林氏所述突厥人對金子的推崇以及相對疏遠的與華關系,又如何保證這些金幣能夠由突厥人進貢給皇帝,再由皇帝轉賜于各位功臣?總之,粟特人、西突厥汗國是研究拜占廷金幣及其仿制品在華出現之不可忽略的因素。林氏之文章在選取角度、資料運用、圖文考證等各方面均有不俗成績,而其結論則大有討論余地。
另外,南開大學陳志強教授作為中國研究拜占廷歷史的專家,很早就開始關注這個問題。1996年作者發表《咸陽隋獨孤羅墓拜占廷金幣有關問題》,(18)旨在探討1954年陜西咸陽底張灣所出金幣的一些特征。陳先生當時身在希臘,能夠接觸到權威的拜占廷古幣學叢書和相關拜占廷文化典籍,他圍繞著這枚金幣,對金幣的釋讀、所涉及的相關宗教符號、生活象征等等方面,做出詳細說明,對了解和認識拜占廷金幣及相關歷史背景頗有裨益。不過,同樣由于作者身處希臘,對于國內關于中國發現之拜占廷金幣的所有研究文章未能盡全,因此在重釋金幣銘文方面,忽略了夏鼐先生后來修改過的銘文解釋,故而略有不足。另一方面,該文的對象僅為一枚金幣,無法涵蓋所有中國發現的拜占廷金幣及仿制品。
2001年以后,筆者與導師陳志強教授一起著手收集中國所現拜占廷金幣的相關報告與書刊,并將當時所搜集到的資料整理發表在《南開學報》2002年增刊,那時搜集到的拜占廷金幣、金幣仿制品以及有限的銀幣和銅幣共40枚,這作為后來陳志強教授以及筆者研究的基礎,仍有不完善之處。
后來陳志強教授相繼發表《我國所見拜占廷錢幣相關問題研究》(19)與《拜占廷錢幣研究中的某些誤區》(20)兩篇文章。前者首先以時間為序,將我國發現的各種拜占廷錢幣的出處及相關信息展列;接著依據這些錢幣的年代,分別介紹各拜占廷皇帝所發行貨幣的主要特征;最后從拜占廷帝國與古代中國經濟文化交流的宏觀角度,對金幣相關的歷史問題提出自己的見解,主張中西方之間應當存在著直接的經濟交往。后者主要就我國學者對中國發現的拜占廷錢幣以及仿制品的研究現狀,在肯定現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提出一些問題;并針對目前普遍存在的對拜占廷貨幣制度的認識不足,介紹拜占廷帝國的貨幣結構,金幣的鑄造、發行和地位,金幣的印模特征和圖案中人物、服飾、十字架等具體形象等問題,并對國際拜占廷錢幣研究做出介紹,為國人認識和解讀乃至進一步了解拜占廷的錢幣體系提供指導;最后,關于金幣的真偽判定,作者指出:由于拜占廷帝國鑄造的錢幣千差萬別,單從制作、銘文以及重量等方面,是難以正確地分辨真偽的。最有效的方法當為參照目前世界上的主要拜占廷錢幣收藏目錄,對各方面信息進行綜合對照分析,從而斷定真偽。關于金幣的用途,作者以為雖然中國發現的拜占廷錢幣仍然數量有限,但兩枚金幣窖藏的事實使我們不能輕率地得出拜占廷金幣在中國以非通貨存在的結論。
總之,陳志強先生從拜占廷貨幣管理發行制度、古幣學成果等角度來分析中國發現的拜占廷錢幣,并對現存的一些誤區做出闡釋,比較宏觀地就拜占廷金幣在當時中國的用途提出一些意見,對進一步的研究有著重要的指導意義。然而,兩篇文章畢竟篇幅有限,并不能概括中國發現之拜占廷錢幣及其相關內容的所有問題。例如:對各位皇帝所鑄之金幣描述比較簡略,難以就此認識同一皇帝在位期間所鑄不同類型之金幣形制;就拜占廷金幣及其仿制品在中國用途之論也略微簡短,沒有展開。從這個問題所涉及內容來看,仍有可供探討之余地;再者,作者以拜占廷史家的眼光來看待金幣,并未涉及拜占廷帝國在金幣東傳中的作用。
此外,清華大學張緒山副教授也有突出貢獻,相繼發表《我國境內發現的拜占庭金幣及其相關問題》與《6—7世紀拜占庭帝國與西突厥汗國的交往》兩篇文章。他的研究重心在于6—9世紀中國與拜占廷帝國的關系,而金幣與仿制品則是隸屬其中的問題之一。張緒山先生從中國與拜占廷帝國間的聯系來探索金幣的東傳,結合了中西兩方面的史料與研究成果,得出很有意義的結論。
具體說來,其一,作者依據中拜雙方的史料來勾陳東西兩大帝國之間的可能通道:一條為從薩珊波斯經厭噠而后進入新疆、中國內地的中路;另一條為經黑海、里海再越咸海北岸到達中亞,并經西突厥汗國進入中國北部的北路;還有一條為公元初期三個世紀中由羅馬帝國經海路到達中國南部的南路。通過對三條道路的分析指出:金幣通過東西之間的各個民族轉運而達中國,而拜占廷商人直接攜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其二,通過中文史料中對拜占廷國的記載以及自己的分析,作者認為:隋唐之際拜占廷商人可能通過北方的草原之路來到中國,后來隨著阿拉伯人勢力的興起,中拜之間的直接聯系略有中斷,只是在北方仍有不時的通行。關于金幣仿制品,張認為:從利潤的角度來講,這期間絲路沿線涉及到的所有民族都有仿制的可能,所謂“利之所在,無所不在”。其三,關于口含葬俗,作者認為“中原內地死者口含或手握錢幣的風俗受中原地區葬俗影響的可能性較大,未可輕易歸于西方(希臘)的直接影響”。通過上述各個問題的分析,張緒山先生在對6—9世紀拜占廷帝國與中國交往的研究基礎上,對中國發現的拜占廷金幣及其仿制品的一些問題給出一些解釋,可謂高屋建瓴,獨具風格;尤其作者在勾陳中拜交通路線、中拜使節往來等等問題時,更是表現出其深厚的學術功底,而該文所引用的一些資料也給讀者帶來不少啟發。
總的說來,張緒山先生從中西交通史的角度出發,運用中西史料對證、對一些詞匯的翻譯探源,結合中亞地區的考古成果,對中國發現的拜占廷金幣及其仿制品所涉及到的相關問題給予解釋,卓有成效。然而,上述分析并不能涵蓋金幣涉及的所有問題。例如拜占廷帝國在金幣東傳過程中的影響就沒有深入展開討論。
最后,除以上研究成果外,近年來,還有一些學者對此問題做出綜合性的研究分析,但由于各位文章僅限一篇,故而在此集中予以說明。
法國的中亞古幣學家F#8226;蒂埃里先生與拜占廷古幣學家C#8226;莫里森先生合撰《中國發現的拜占庭帝國金幣及其仿制品》是外國學者首次關于中國發現的拜占廷金幣及金幣仿制品的專題研究。對這些金幣以及它們所涉及到的時間、地理分布等情況做出介紹,詳細描繪出土金幣的墓葬地點、墓葬主人身份以及入葬時間等情況,并將這些與金幣東傳的時間、途徑等問題聯系起來;此外,作者還就拜占廷帝國與古代中國的商貿往來以及兩國關于對方的文字記載等內容展開引證說明,指出東西之間的聯系客觀存在。總的說來,該文的意義在于國外學者對于中國發現的拜占廷金幣及仿制品的關注,文中引用的20世紀初西方探險者在新疆地區發掘到的拜占廷金幣及仿制品,彌補了國內資料的不足。然而,具體到細節,無論是金幣數量(27枚)還是文獻資料的使用都不充分,雖然指出金幣的出土表明古代東西兩大帝國之間存在聯系,但是究竟如何聯系卻沒有深入闡釋。
甘肅錢幣學會的康柳碩先生在《中國境內出土發現的拜占庭金幣綜述》中,對金幣及其仿制品進行綜合而簡單的分析。作者對當時搜集到的金幣加以梳理,就金幣的埋葬年代、墓主的身份背景以及所反映出的歷史現象、金幣與仿制品的區別及其用途等問題,做了簡短的論述。其重要價值在于對金幣及仿制品所涉及到一些問題進行歸納提出,為后來的研究奠定基礎。
中國錢幣博物館的金德平先生在《考說在中國發現的羅馬金幣——兼談中國錢幣博物館17枚館藏羅馬金幣》一文中,介紹了中國錢幣博物館的17枚拜占廷金幣和5枚金幣仿制品。這些金幣從塞奧多西二世開始一直到公元1071—1078年間的君士坦丁九世(Constantine IX)皇帝,尤其是希拉克略一世以后數位皇帝發行金幣的面世,更新了中國發現的拜占廷金幣的范圍。此外,作者還就過去刊登的金幣予以綜合考訂,不過其考證范圍僅限于宿白先生文、康柳碩先生文、和蒂埃里、莫里森先生文,而忽略掉非常重要的其它文章,因此數據不盡完備。
李一全先生的《略談我國出土的東羅馬金幣》一文,在資料搜集、金幣統計以及問題分析上都明顯不足。例如他所列舉的“有明確出土地點”的金幣數量為29枚,而作為2005年刊登的文章,文中所引書目竟然沒有一篇或一本2000年以后的文章或書籍;在分析中國發現之拜占廷金幣及其相關問題時,分析缺乏力度,僅限于泛泛而談。總的說來,該文的價值與影響都非常有限。
除以上諸篇直接以這一歷史現象為研究重心的文章外,還有一些針對某一枚金幣的文章,例如羽離子先生的《陜西新現的東羅馬金幣及其折射的中外交流》,(21)羅豐先生的《北周史君墓出土的拜占廷金幣仿制品分析》等等。由于這些文章主要針對單個金幣進行論述,關于中國出現的拜占廷金幣及金幣仿制品反映的歷史問題,涉及不多,因此本文在此不做深入分析。另外一些涉及到絲綢之路貨幣以及中西商貿交往等問題的文章,也對拜占廷金幣在中國的出現以及仿制品的影響提出一些意見,但總體上沒有提出脫離上述文章的研究范圍,此不贅述。
綜合上述所有研究成果,可見我國對中國發現的拜占廷金幣及其仿制品的綜合、深入分析,已經取得很有價值的成果,但同時各家各有偏重,仍有深入展開的空間。這是因為:一、近百年來關于發現金幣的報告,或散落國外,或語焉不詳,致使對發現金幣數量和特征的統計或多或少,各不相同,甚至重復,導致混亂;二、各位學者在這些金幣相關的歷史問題方面的研究雖有卓越成效,但中西交通及經濟文化交流所涉范圍極廣,資料散而不專,向來難以得出定論,而這些金幣的相關問題更為復雜,許多問題仍有繼續討論的余地。三、此前學者的分析普遍忽視了拜占廷帝國在金幣東傳過程中的作用與影響,事實上,除東西絲綢之路沿革變化對金幣東傳造成影響外,拜占廷帝國本身的發展變化也影響到金幣東傳的時間與數量。因此,中國發現的拜占廷錢幣及其仿制品涉及到從拜占廷帝國的經濟、外交、國際貿易,中世紀亞洲的政治格局、沿途地區的政治經濟局勢以及風俗地理,乃至古代中國的一些生活特征等各方面問題,雖然前人已經取得豐碩成果,留下堅實的基礎,但它仍有巨大的研究空間。
注釋:
① 《中國大百科全書(考古卷)》,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6,676-677頁。
② 《燕京學報》新一期,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291-344頁。
③ 文物出版社,1996。
④(13)羅豐 《中國發現的東羅馬金幣》,《胡漢之間——“絲綢之路”與西北歷史考古》,文物出版社,2004,113-155頁;另外該文還收錄于:榮新江主編《中外關系史:新史料與新問題》,文物出版社,2004,49-78頁;《新疆錢幣》(2004年絲綢之路貨幣研討會),2004。
⑤ 刊于《中國錢幣》2001年4期。
⑥ Thierry F. Morrisson C., Sur les Monnaies Byzantines Trouvées en Chine[J]. Revue Numismatique, 1994, pp.109-145;中譯文見《中國錢幣》2001年4期。
⑦ 《南開學報》2002(增刊)。
⑧(19)陳志強《我國所見拜占廷鑄幣相關問題研究》,《考古學報》2004年3期。
⑨ 金德平 《考說在中國發現的羅馬金幣——兼談中國錢幣博物館17枚館藏羅馬金幣》,《中國錢幣》2005年1期;又見金德平《考說在中國發現的羅馬金幣——兼談中國錢幣博物館22枚館藏羅馬金幣》,《甘肅錢幣(2004年絲綢之路錢幣研討會專刊)》,2004年4期。
⑩ 李一全 《略談我國出土的東羅馬金幣》,《考古與文物》2005年1期。
(11)夏鼐《中世紀中國和拜占廷的關系》,《世界歷史》1980年4期。
(12)刊于《中國錢幣》1993年4期。
(14)Whitting,P.D. Byzantine Coins,Barrie Jenkins. 1973。
(15)Sear, D.R. Byzantine Coins and Their Values,London, 1974。
(16)《華夏文明與西方世界》,香港博士苑出版社,2003;余太山主編《歐亞學刊》第四輯,中華書局,2004。
(17)The History of Menander the Guardsman: Introductory Essay, Text, Translation, and Historiographical Noteb.by R.C. Blockley. Liverpool,1985.p.113。
(18)《考古》1996年4期。
(20)《南開學報》2004年5期。
(21)刊于《延安大學學報(社科版)》2001年1期。同文還見于:《中國錢幣》2001年4期,《文物世界》2002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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