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母親的嘮叨,沒完沒了的。
大學畢業后,我專門找了一家郊區的公司,離家遠,故意跟母親說,回家麻煩,在外租房住。母親不答應,又熬不過我,勉強應允了。卻極不放心,總是一遍一遍往我這邊跑,什么都幫我準備好了,可還是不放心。每天早上七點,電話按時響起,催我起床。我說:“公司九點才上班,來得及的,不須這樣早起床。”母親說:“早點起床,多做準備,女孩子要給人留好印象,不能邋邋遢遢的。”
母親甚至連周末也不放過我。每天趕著上班,緊張而疲倦,好不容易盼到周末,想賴回床,補會覺。母親卻不依不饒,沒事也來催我起床。
想擺脫母親的力量,獨自生活。我蒙著頭,繼續睡,可電話鈴停了又響起,像催命似的。我忍無可忍,心里的不耐煩化成惱怒,拿起話筒,一鼓作氣,對母親發脾氣:“吵死了!我想多睡會兒!”母親在那頭有些尷尬,半天不說話。我說:“有什么事,快說!”母親遲疑了半天,又沒有話。我把電話摞了。其實,我知道,母親沒事,她就是不放心我。
我覺得,對母親發脾氣,天經地義,習慣了對她指手畫腳,趾高氣揚。認為母親不會計較。
抽空跑了一趟家,母親正在廚房里忙著什么,我沒跟她招呼,兩人的冷戰并沒結束,拿起自己的東西就往外走,母親從后面追來。喊我:“吃過飯去吧?”母親似乎在懇求,每一次冷戰,都是她先敗下陣來。我搖搖頭,繼續走,心里非常得意。
并非是我有意傷害母親,我覺得,遲早得離開母親,過自己的生活。
周末,我心安理得躺在床上,做著夢。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有人敲門。開門,竟是母親,懷里抱著一只保溫瓶。她從家里趕來,從城市的另一頭,要倒兩回公交車。我說:“你來干什么?這樣早!”母親笑著說:“給你送湯來,快去洗洗,趁熱喝了。”
我說:“放著吧。”母親想多留會兒,看我懶洋洋的,走了。我看著保溫瓶,繼續躺到床上,迷糊著睡去。不知什么時候,我突然醒了,胃痛得難受,一陣陣疼痛驚醒了我。我蜷縮在床上,使勁用手指抵住肚子,可是,沒用,仍是翻江倒海的痛……我想到了那壺湯,而我沒喝。我鐵定心,即使痛死,也不喝母親送來的湯。
隔幾天,我下班回來,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只新保溫瓶,定是母親送來的。下面還壓著一張紙條,細心地寫著:回來時,要把湯熱過了,才可以喝。記住一定要喝。我輕蔑地看了一眼,不當一回事。我想,母親知道我不喝,不久就會不再送。
隔三岔五,母親依然送來一壺湯。而我很少喝,她這回送來一壺熱的,又收走一壺冷的。我想,她該是多么失望吧!
一個周末,很早,我聽到有人敲門,可我沒在意。過不知多久,快晌午了。我開門時,看到父親和母親站在門外。我驚訝,說:“你們來了,怎么不叫門?”父親說:“很早來的,我叫開門,你媽卻不愿意,怕打攪你休息。都站了一上午了!”父親有些生氣,而母親卻笑著,跑去給我熱湯。
父親說:“這回,你媽要看著你把湯喝完。那天你回家,她看你瘦了,心里不放心,就琢磨著給你送湯。而你,不領她的情,每次都完整讓她收回去。你知道,她多辛苦,每天跑菜市場,還找出那只多年沒用的爐子。煤煙熏得眼睛都睜不開……”母親揚揚手,阻止父親說下去。而我,心里燃起一股惆悵和愧疚。是的,我一直在傷害母親。
熱好了,母親又忙著給我倒湯。我坐著,一勺一勺送進嘴里。母親說:“你胃不好,早餐很重要的,你要堅持吃……”心頭有樣東西在攪動,眼淚早不受控制,一滴一滴落進湯里,那么成,卻又是那么甜!
我故意想傷害她,擺脫她的母親,最終卻無法擺脫。她愛我太深。深到這份愛我永遠也放不下了。
編輯 陳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