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假裝你是處女

常常，女友雪梨會在外面過夜，然后告訴章之妮一句李碧華最著名的那句話：“過上等人的生活，付中等人的勞力，享下等人的情欲。”這個道理誰都懂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難的。同居女友常常夜不歸宿，或者偶爾也帶男人回來過夜，半夜里的聲音總會讓章之妮難堪，她第二天會說雪梨，不要這樣吧。

雪梨會吸著一支七星煙，然后蹺起二郎腿，輕輕地說：“行了，不要假裝你是處女。”

真是讓人郁悶，不是處女怎么了？是處女又怎么了？雪梨說：“不要那么固若金湯，享受身體和歡愛是你的權力，沒有愛情，難道不可以有性愛？”

5歲的差別，難道就可以大到如此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27歲是一個不尷不尬的年齡，大吧，也沒有多大，小也不小的。章之妮的同學有生了孩子的，也有剛剛新婚的，像她這樣的單身女郎也不少，一個人在外面打拼，和男友合租房子同居的，或者與女友分攤的，她屬于后者。異性同居，對于一個上世紀70年代出生的人來說，還是稍稍難以接受的。

如果不是經濟的原因，22歲的雪梨是可以和任何男人同居的，她張口就是享受。和男人定期做愛，那是理療。這是雪梨的理論。所以，她說：“章之妮啊，你的皺紋長出來了。來來，我看看，嘻嘻，真是差理療。”

江木走后她就一直沒有理療，她無法想像沒有愛情的性愛，多荒謬啊，甚至可以說，無恥。對，就是無恥。但和江木倒是有恥的，又如何？把情絲斬斷，人家東渡日本了，還說“我會一直記得你，還有你身體里的香”。走了亦不忘記讓她惦記著。雪梨說：“你傻吧，傻瓜才始終惦記著他呢，好男人又不是滅絕了。再這么寂寞著，你就是最傻的傻瓜。”

章之妮笑笑，看著眼前的小女子張狂著叫喊，終于說：“我不想傻了，你倒是給我找一個啊。”

心底里是開玩笑的，直到被雪梨拉進了那個小圈子，章之妮才知道，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見到杜宇森是在朋友的酒會上，雪梨拉她去的。個個都是靚男美女，所有女人中，大概她是最寡淡的了吧，沒了愛情，還要打扮給誰看？說到底，女人還是想為悅己者容的。所以，坐在角落里舉著一杯干紅時眼睛里全是落寞。

那幫男女，正說著黃段子起勁兒，一個男人，含著笑意說：“今天來的男女誰都要說一個，否則就是處女或處男。”

“沒人愿意當處女或處男吧？”他繼續問著。章之妮把眼睛追過去，看到那個穿著灰色襯衣打著黑色領帶的男人。那人的眼光也正好游過來，撞了個正著，如一條蛇對另一條蛇的糾纏。章之妮眼里是不屑，或者說，還有一絲的輕視，但男人的眼里卻全是曖昧，一步步逼過來。

雪梨說：“怎么樣？把他介紹給你。剛回來一年的海歸派呢，在一個時裝公司做副總，據說，追他的女人可以排成隊了，至少，比你漂亮。”

“那我還湊什么熱鬧？”

“你沒覺得，從你一進門，他的眼神就在追趕你？我可跟他說了，你是北外畢業的，現在給一個德國公司做翻譯，有一車人要追你呢。”

章之妮就笑了，雪梨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呢，怎么會知道什么是欲擒故縱呢？從她進來，這個男人的眼光她就注意到了，但是她要有自己的驕傲，沒了驕傲的女人，是會讓男人看輕的。正在講笑話的是杜宇森。

他說：“請大家猜猜這個人是怎么死的吧？”

雪梨就問：“黃嗎？不黃別說，你就是處男。”

杜宇森說：“當然黃。”大家圍著他，伸長了脖子。章之妮坐在靠窗的位子，看著外面的雪景。今年的雪仿佛特別多，所以，無聊的人才特別多吧。男男女女，大概都是想找個人取暖的——那是個叫木子美的性愛專欄女作家讓很多人嘆為觀止的取暖方式。她不想，因為覺得，也許，沒有愛情的性愛更加讓人荒涼？

杜宇森正說著：“一個侏儒，參加田徑比賽，最后到終點卻死了，為什么？”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猜得到為什么。“只這一句話，讓人猜侏儒為何死了？”雪梨追問著。

答案章之妮是知道的，因為之前聽人說過。所以，在窗邊輕輕地笑出了聲。

杜宇森的眼睛游過來，如一尾魚。“說啊。”他鼓勵她。

大家也說：“說啊，怎么死的？”

章之妮的臉紅了，然后輕輕吐出幾個字：“亂棍打死的。”

沉默了幾秒鐘，大家哄堂大笑，雪梨踹了杜宇森一腳：“原來，你是最色的。”

因為那個黃段子，章之妮覺得與這個男子親近了許多。跳舞的時候，杜宇森把她的細腰攬在懷中，然后把嘴輕輕地貼在她耳朵邊，呼吸聲熱熱地傳過來：“章之妮，你的腰真細，細得性感，一握，讓人浮想聯翩啊。”

“是你嗎？”章之妮笑著問，心里浮出很多的輕蔑來。這個男人，是輕浮的，什么海歸派，大概是西方的某些東西學得太深入了吧？

他又說：“外國女人就不行，年輕時還可以，稍微一老就不能看了，腰也粗，惟一的優點是乳房大了，不過，假的也很多。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章之妮甩了他，不動聲色地說：“我覺得你是個無聊的人。”

“錯了。”杜宇森追過來，“我還無恥。”

章之妮覺得現在的男人真是太不要臉太墮落了，心里埋怨雪梨帶她來這鬼地方，而且，什么男人都敢介紹給她。

正要一個人走了，后邊的男人說：“真沒勁，不要假裝你是處女。”

她回過頭來，給了他一個燦爛的微笑：“我不是處女。”

以后，杜宇森常常會到她們的屋子來找她們，拉她們一起去吃夜宵，或者去后海泡酒吧，沒有再說過處女的問題。杜宇森進門總是問：“雪梨呢？雪梨在嗎？”

章之妮知道他不是來找雪梨的，雪梨的男友又換了5個之多，但杜宇森卻時時地上門來，偶爾也來電話。章之妮說：“雪梨出差了。”對方說：“噢！”然后再說，“那你自己要小心啊。”

“我小心什么？”

“小心男人去劫財劫色啊。”

“那來吧。誰劫誰還不一定。”話里，有了調情的成分。有一次，杜宇森解釋說：“我是個愛開玩笑的男人，第一次就讓我嚇跑了的女人我不喜歡，我喜歡情商智商都高的女人，罵我是流氓的女人我沒法喜歡她。你說，一個不懂風情的女人，有什么情趣？”

呸。章之妮罵了他。但心里，居然有小小的受用。章之妮想，自己真是越變越壞了，聽這樣的話居然會竊笑。

于是索性，也就從心底里原諒了杜宇森，雖然他確實有些壞。但不可否認，他是個有趣味的男人，用英語開著玩笑，帶她吃正宗的牛排，說著米蘭昆德拉和錢鐘書王小波，聽劉若英的歌，說到底，他是不令人討厭的。而雪梨不在家時，他會說，自己多吃點，天冷了加衣，有了家常的溫暖在里面。偶爾，他也會開玩笑，如果寂寞了，想找個男人，就別找別人了。那時，章之妮會笑著，然后故意放低聲音說：“放心，我一定找你。”

這個曖昧的游戲，從一開始就與性牽扯著，但讓章之妮感覺可笑的是，除了那次跳舞，他們再也沒有身體上的接觸，甚至，連手都沒有握過，純潔得很。

雪梨說得對，性愛是一個大果盤，享受自己就是吃那里面的果子，有什么不對？但想想，上床是簡單的，下了床，就復雜了。

說了半天，章之妮，還是要愛的。

去海南度假是雪梨的主意。雪梨說：“三亞正是風光旖旎的地方呢，我們去度假吧。”想想自己為德國鬼子賣命，頭發掉了一大把，身體上的小肚腩也長了出來，真是不甘這樣老下去，于是答應和她一起去三亞。收拾了夏天的衣服和雪梨上飛機時才覺得兩個女人去度假是莫名其妙的，又不是同性戀。杜宇森的影子在心中一閃時，章之妮覺得自己真是變壞了，度假、海邊、別墅、沙灘、三點式再加上情人，足以譜寫N個羅曼史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次雪梨會舍得陪她出來？

坐上了飛機，雪梨笑著說：“我得送你一個生日禮物。”

章之妮問：“什么？”

雪梨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下了飛機，就看見穿了亞熱帶風光短褲的杜宇森捧著一大抱玫瑰在機場大廳里笑著。雪梨提了行李自己走了，丟下一句話：“杜宇森，我的任務完成了，我得找自己的情人去了。”目瞪口呆的是章之妮，心里卻沒有一絲亂。這樣的陰謀總讓人覺得有幾分甜蜜。杜宇森上來說：“親愛的，這樣的生日禮物你可喜歡？”

“什么禮物？”

“把我送給你啊，免費的。”

紅云飛上了臉，章之妮說：“不要臉。”

房子是海景房，面臨著大海，有兩個間，雖然是一間屋，卻是兩臥室。章之妮想，杜宇森這個人是有心計的，一間屋拒絕了他會難看，兩間屋就顯得生分了，但一間屋里有兩間臥室就不一樣了，于是輕松地把包扔到里面的大間里，然后伸了個懶腰說：“我要換衣服了，不要看啊。”話里面，就有了挑逗。

到底是長裙子拉鎖從后面沒拉上，章之妮嚷著：“進來幫忙啊。”

杜宇森進來，從后面環住她，然后又低下頭來，拉什么拉鎖啊？但還是伸了手，替章之妮拉上了。章之妮想，這個男人，有多少真心對她呢？為什么總是欲拒還迎的姿態？

下午，兩個人出去游了泳，杜宇森夸她的身材火爆，說看看男人們的眼光就知道了。章之妮說：“火爆有什么用？良辰美景如同虛設。”

“幾天不見，也說這樣的流氓話了？”杜宇森不知是夸她還是貶她？

“唉，近墨者黑啊。”章之妮說。

但海水里的男子卻嚷著：“什么？你說什么？快下來游吧，我們來一個鴛鴦游。”

回去的時候已經黑了，在海邊吃了燒烤，又看了歌舞表演，游累了的杜宇森先回了房間，想想自己回去又如何？能和一個與自己調過情的男子如何？這真是個難題他要的和她要的是不同的，所以，她覺得這是趟尷尬之旅。而雪梨，大概在溫柔鄉里已經沉迷了吧？女人和女人的差別有時真的很大，有的女人，只要一夜歡顏，然后各自散去，兩不相干，但是她，要的是天長地久。

進門后剛想開燈就被人抱住。是杜宇森。他身體上還散發著海水的味道，涼涼的肌膚上好像還有露珠。章之妮掙扎著，這算什么？越掙扎，越被抱得緊，絲絲入扣，她反手，給了他一記耳光。黑暗中的人呆了幾秒，更瘋地撲上來，吻住她，咬著她的嘴唇，沒有聲音，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聲……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章之妮試圖去擁抱身邊的人，卻發現床已經空了。

再看杜宇森的東西，幾乎一件都沒有了。

她穿上衣服去給酒店大廳打電話，服務小姐溫柔地告訴她：“小姐，你還可以住兩個小時，12點之前我們要清理房間，你的先生已經辦理了退房手續。”

其實杜宇森完全沒必要這樣，他大可以兩手一攤說：“以后，我們湯是湯水是水。”大可不必逃跑掉。那惟一的可能就是：他怕她糾纏他。與一個女人糾纏起來，是男人最煩的事情。或者，他根本就是那種一夜情男人，只有一夜，足夠了。

她呆了好久，披頭散發地坐在床上，像個傻瓜一樣，很久很久才吐出兩個字：“傻逼。”

這次，她罵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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