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歌,都有讓人流淚的力量,有一天我會插上翅膀飛,有一天我會張開雙眼看,有一天我會見到我的夢中有誰,有一天我會飛過世界的背,當太陽升起的時候,你再看我一遍,你將會發現我所有的改變。
——鄭璇自創歌詞
鄭璇因注射卡那霉素雙耳失聰,成了聾啞人。就是這位聾啞人,如今成為了我國第一位手語語言學博士,她的名字因此載入復旦大學的校史。
與此同時,鄭璇也獲得了一份不俗的愛情。2006年4月27日,她和畢業于北京師范大學的研究生徐先金領取了結婚證書;5月16日,這對特殊戀人應邀參加了武漢市殘聯主辦的殘疾人集體婚禮。
原本殘缺的生命,何以如此絢麗多彩?
我聽不見聲音,卻能聽得見爸爸心靈的微笑
1983年9月,不到3歲的鄭璇因感冒不慎注射了耳毒性藥物——卡那霉素,導致重度神經性耳聾,神經性耳聾被視為醫學上的絕癥,小鄭璇將可能永遠生活在無聲的世界里。
鄭璇的媽媽鎮明華是武漢市汽車傳動軸廠的一名會計,爸爸鄭茂林是南海艦隊的一名副營級干部,當時正在大連海軍政治學院學習深造。在領著女兒四處求醫未果的情況下,他毅然決定從部隊轉業回到武漢市工作,一心一意帶女兒看病。
害怕女兒喪失語言能力,父母決定不讓女兒學習手語。盡管有父母的悉心教育,鄭璇要念準一個字也是十分吃力的。她學習“C”和“T”的發音時,兩個音的口型幾乎一樣,看到媽媽說“飯菜”,小鄭璇卻將口型模仿成“飯太”。這樣,整整練習了3個月,小鄭璇仍不能準確地分辨出“菜”和“太”的發音。
1987年9月,6歲的鄭璇該上學了,鄭茂林決定讓女兒跟普通孩子一起上學。這意味著小鄭璇將在人生的道路上留下更多的汗水與辛勞。
盡管戴著助聽器,坐在教室第一排,鄭璇依舊無法聽清老師講課的全部內容。晚上,家里就成了她的第二課堂,說是父母補課,不如說是“喊話”。鄭茂林幾乎是用在部隊給士兵訓練隊形的聲音和女兒說話,女兒仍一臉茫然。“喊”完當天的課程后,還要喊第二天的新課,幾乎每天晚上都要搞到10點以后才能休息。
此事卻是事倍功半。疲勞戰術讓孩子很快就有了厭學情緒,父母也日見憔悴。孩子到底應該怎么學?
當時,由于鄭璇的病,他們家幾乎是一貧如洗,一家三口住在鎮明華所在工廠的一間14平米的房間里,房間幾乎沒有隔音效果。為了不影響鄰居們休息。鄭茂林只得買回幾張厚厚的簾子,將窗戶封了個嚴嚴實實。武漢的夏天像個火爐,在密不透風的房間里,一家人揮汗如雨,重復著那單調枯燥的發音。
1988年深冬的一天下午,鄭茂林提前回到家里寫一個調研報告,天氣實在太冷了,他將門口的煤爐提進房間取暖,卻忘了將窗子打開。
放學回家的小鄭璇發現爸爸歪倒在地,已經昏迷不醒了。年僅七歲的她拖不動爸爸,鄰居們又都沒有下班回來,最后,她靈機一動,拿出一張白紙,在上面寫下了歪歪扭扭的四個長體字:救我爸爸。她拿著那張白紙沖出家門,終于在公交站旁攔下了一輛警車。
在解放軍總醫院。小鄭璇守著昏迷不醒的爸爸一天一夜。誰都不能勸說她離開爸爸的病床半步。第三天的時候,爸爸睜開了雙眼。“爸……爸!”那一刻,小鄭璇竟然完整地喊出了“爸爸”兩個字!
“你剛才說什么?孩子,你再說一遍!”“爸爸!”鄭茂林一把將女兒抱在了懷里。“我的女兒有救了,我的女兒能說話了!”是啊,女兒兩歲的時候就能叫爸爸了,可是,五年之后,當女兒再叫一聲爸爸的時候,卻是那樣的震撼人心。
熟悉了小孩的脾性后,鄭茂林改變了急功近利的“喊課”教育法,經常是講一會兒課,再與女兒玩—會兒。心情愉快,學習也輕松。1989年期終考試,鄭璇第一次考了全年級第一名。這一喜訊,讓鄭茂林夫妻看到了希望。
1991年10月,鄭茂林決定帶女兒去北京接受針灸治療,但十天的針灸治療收效甚微。最后幾天,鄭茂林留夠了路費后,連生活費都成了問題,父女倆就吃蒜苗,啃饅頭。他問女兒苦不苦,女兒說:“爸,這都是,為了我啊,拖累你了。今后,不治了。我不會,讓你們失望……”
她在自己的日記中寫道:“我聽不見聲音,可是,我聽得見爸爸心靈的微笑;我聽不清動人的歌曲,可是,沒有人能折斷我理想的翅膀……”
父愛的明燈下,好女兒不屈的生命宣言
從此,鄭璇在學習上加倍用功。當年9月,鄭璇轉學到臺北路學校小學部,跳一級由四年級讀六年級。1992年9月,鄭璇又以優異的成績直接升入該校初中部。然而,她的刻苦卻一度讓她受到了傷害。
鄭璇的作文《我到叔叔家做客》發表在少年文藝報,同時獲得華夏杯全國作文競賽三等獎。老師將這份報紙發到全班人手一份,要大家傳閱學習。誰知,下課后老師一轉身,有一個男同學當著鄭璇的面將報紙踩在地下,用腳使勁地碾磨。父親知道這件事后,再次安慰女兒道:“你應該學會與同學們交朋友,用自己的努力贏得大家的尊敬。”
很奇怪的是,那幾個連老師都管不住的小男生,以后竟然沒有再欺負她,甚至主動幫助她。后來,鄭璇才了解到,爸爸悄悄地給那些曾欺負過鄭璇的男孩各自寫了封誠懇的信,告訴他們小鄭璇的困難,希望他們幫助她,做她的朋友。父親無聲的愛,極大地震撼了女兒的心靈。
鄭璇封閉的心靈慢慢舒展開來,學習成績迅速名列前茅。1995年9月,她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湖北省重點中學武漢二中。
1998年6月,高考來臨。那一段時間里,鄭璇的內心極度焦慮。她對自己的學業成績很自信,希望考上向往已久的武漢大學,可是,這個百年名校會接納她嗎?
高考成績出來了,鄭璇以568分的優異成績,被武漢大學國家人文科學試驗班正式錄取!此時的鄭璇只有17歲。她在欣喜之余內心仍十分擔心自己在體檢時被學校勸退。班主任在入校報名體檢之前親自帶著她來到了武大招生辦公室,想向學校重點推薦。想不到招生辦負責人聽了介紹后。拉著鄭璇的手親切地說:“你就是鄭璇?不簡單啊,孩子,你爸爸昨天也來過了,把你的所有資料都給我們看了。考上武大是你的榮幸,錄取你,是武大的榮幸啊。”
那一刻,鄭璇流下了激動的淚水。從武大到自己家要經過長江大橋,那天,她在橋頭就下了車,決定自己走過長江大橋。七月流火,長江之水翻涌奔騰。父親的愛,同長江水一樣哺育著她。
進入大學后,鄭璇的學業難度加大了,父親也更忙了,難以再輔導女兒的功課,但鄭茂林知道好的助聽器對女兒的重要意義。而一個好的助聽器價格已達一萬多元。此時,他們家買房子后還欠著近10萬元的債務,一萬元錢對于他們這個看似風光的干部家庭卻十分為難。
鄭茂林和妻子沒有使用過手機,也從不打的,每天的生活費用一共不超過10塊錢。由于長期操勞而又不肯就醫。妻子鎮明華落下了全身的病痛。不到萬不得已,她絕不會上醫院看病。為了女兒,夫婦倆做起了上門收購舊書報的生意。
一斤舊書報的差價是兩毛錢,一百斤舊書報才賺20元錢。有時要上幾層樓將舊書報背下來,全身酸痛不已。最難堪的是遇見熟人。有一次鄭茂林被單位同事看到。同事驚訝地說:“鄭書記你這是干啥呢?”鄭茂林一慌,舊書報從肩上掉了,但他馬上鎮定下來,笑著說;“女兒要寫論文,給她搜集一些資料……”
好不容易湊夠了一萬多元錢,鄭茂林的腹部卻長了一個瘤子,越長越大。他沒有聲張,連妻子也沒有告訴,回家后當即托一個朋友到天津買回了一個最先進的助聽器給女兒送去。
2001年3月,鄭茂林終于病發躺倒了,醫生確診為良性血管瘤,必須立即手術治療。可此時。他還試圖瞞著女兒。然而,女兒很快就知道了。她跌跌撞撞地趕到醫院,一進病房就跪倒在了爸爸的病床前。泣不成聲。
2002年7月,大學本科畢業后,鄭璇順利地被保送為武大漢語言文學的碩士研究生。這時。她已經能夠對自己的人生甚至整個社會進行理性的思考。她開始有:意識地接觸社會,并逐漸走入了聾啞人的群體。
為了便于與其他聾啞人交流,鄭璇向父母提出了去學習手語。隨后,鄭璇開始了對手語的研究。深入了解之后,鄭璇深深地覺得,我國目前的手語研究還停留在較為膚淺的層面,對這一領域的研究具有十分廣泛的意義。
不久,鄭璇在日記中寫道:“爸爸、媽媽:我現在明白了,上帝給一個人以缺陷,其實是為了讓他尋找彌補這一缺陷的方法。你們扶我走過了人生最黯淡的日子,我終于找到了自己最精彩的生命舞臺,那就是手語研究。”
我左邊的愛人,無聲世界里愛與生命的奇跡
2002年秋,鄭璇到一家心理輔導雜志做兼職。這時,她認識了在雜志做了6年編輯,剛考上北京師范大學研究生的徐先金。通過網上交流。他們很快就成為了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2003年春節,徐先金熱情地邀請鄭璇去北京旅游。去還是不去,鄭璇拿不定主意。父親全力支持她去北京。鄭璇并沒有和父親多說和小徐的事,父親卻時時在關注著他們,鄭璇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幸福。在爸爸的鼓勵下,兩人在北京師范大學第一次見面了。談得十分投機。
暑假到了,鄭璇邀請徐先金來武漢。兩顆心越跳越近,終于化為純真的愛情!
鄭璇發現徐先金總是走在自己的左邊,有時轉彎偶爾讓他走在右邊,他也會馬上跑到左邊來。鄭璇覺得奇怪,想不到他親昵地說:“我是你的左邊愛人呀。”原來,徐先金發現鄭璇左耳有微微聽力,走在她的左邊能時時提醒她,還可以說一些只有兩人能聽的綿綿情話。得知此情,鄭璇全身涌起一股愛情的甜蜜。
在男友和父親的支持下,鄭璇決定報考手語學博士。很快,鄭璇就與上海復旦大學中文應用語言學的博導、全國研究手語的權威專家龔群取得了聯系。
鄭璇的碩士畢業論文《論中國聾人手語的語言學地位》和另一篇論文《淺論手語對聾兒書面語言學習的影響》都引起了學術界的廣泛關注。龔群博導得知這些之后,親自打來電話給她鼓勵。鄭璇決定報考龔老師的博士生。
2005年3月17日,參加了博士生考試。一個月后,她被復旦大學手語語言研究專業錄取。得知這個消息,徐先金也決定到上海發展,以便照顧她的學習和生活。
進入復旦后,鄭璇獲得了該校最知名的光華自立獎學金。由于我國以前研究手語語言學的都是健康人,鄭璇因此成為我國第一位“雙語族”、研究手語語言學的聾啞女博士,她將被寫進該校的校史。
徐先金在參加北京大學教育心理學的博士生考試前不久,向鄭璇正式求婚了。在終身大事上,鄭璇有些拿不定主意。小徐老家在農村,家里經濟條件不是很好,他剛工作幾年沒有什么積蓄。鄭茂林了解了女兒的心事后,對女兒說:“選擇人生伴侶不能只看一些外在的東西,有沒有真情是最重要的。”
4月27日,這一對非同尋常的戀人到上海市民政局辦理了婚姻登記手續;5月16日,他們作為特邀嘉賓參加了武漢市殘聯主辦的全市殘疾人集體婚禮。
辦理婚姻登記的那天晚上,兩人去復旦大學旁的一家西餐廳奢侈了一回。各要了一小杯紅酒,為他們的愛情慶賀。“你的爸爸、媽媽為了你耗盡了一生的心血。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擁有一套足夠大的房子,把他們接到身邊讓我們盡孝道,把你媽媽的病治好……”徐先金的這一番婚前宣言,讓鄭璇熱淚翻涌。
在向媒體談到女兒時,鄭茂林真誠地說:“一個孩子,你首先要想到他是一個生命。這一個生命的終極走向,取決于父母的負責或不負責,更取決于其自身的生命韌性。鄭璇是一個很有韌性的孩子,她在學業上所取得的成績以及他們不俗的愛情,是一種精彩生命的演繹。”
責編/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