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姍姍來遲的杰作

【摘要】《雁南飛》是20世紀50年代蘇聯倡導的“詩電影”的代表作，它標志著蘇聯電影的一個新開端，曾享譽世界影壇，受到各國觀眾的歡迎和贊揚。

【關鍵詞】詩電影普通人的命運運動攝影

半個世紀之前的一部轟動世界影壇的蘇聯電影終于最近(2006年11月26日)在我們中央電視臺第一套節目中播映了，這就是多年來我國觀眾只是聽聞而從未謀面的《雁南飛》。50年前《雁南飛》拍竣之后，竟有100多個國家爭相放映，這是蘇聯電影史上絕無僅有的事，該片在11屆(1958年)戛納電影節上榮獲金棕櫚獎和最佳攝影獎及最佳女演員獎，此后又多次在國際國內電影節上獲獎，這也是蘇聯電影史上從未有過的事。當時，由于意識形態的原因。西方國家很少引進蘇聯電影，但《雁南飛》震撼了西方觀眾，難怪世界著名畫家畢加索看完這部電影之后，對攝影師烏魯謝夫斯基說：“近百年來，我沒有看過這么好的影片!”他特別贊賞電影畫面，十分喜歡影片的黑白影調，他激動地說：“這是蘇聯最好的影片!”

確實，《雁南飛》在蘇聯電影史上占有一個特殊的地位，它標志著蘇聯電影一個新時期的開始。二戰結束后，以表現衛國戰爭為題材的文藝作品在整個蘇聯文學藝術中占有極大的比例，而電影藝術表現得尤為突出。眾所周知，蘇聯人民在二戰中遭受的損失最大，所經歷的苦難最深，而蘇聯軍民在戰爭中的表現也最為英勇，因此人民也急切希望把這些表達出來，重現出來，電影人也確實做出了很大的努力，攝制了很多以衛國戰爭為題材的影片，如《虹》、《第三次打擊》、《攻克柏林》等。但是，在戰后最初的年代里，由于當時文藝思潮的影響。電影和其它文藝形式一樣，只能正面表現英雄，歌頌英雄們的功績，描寫重大事件。50年代中期，蘇聯社會發生變化，“個人崇拜”受到批判，“粉飾現實”和“無沖突論”的文藝理論受到指責，在“解凍”思潮的影響下。二戰題材的影片也一改過去那種只歌頌英雄人物的內容，而是強調戰爭的真實，著重描述普通人在戰爭中經歷的命運，從而強烈控訴破壞人類幸福、給人們心靈帶來的巨大創傷的法西斯侵略戰爭。電影《雁南飛》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在銀幕上的，它是“解凍”之后第一部描寫戰爭中普通人命運的影片，它標志著蘇聯電影史上一個新時期的開端。

《雁南飛》這部電影的片名原意應譯為“群雁飛翔”，按照俄羅斯的風俗習慣，群雁飛翔是象征著“不能滿足的、束手無策的渴望?！庇捌械呐魅斯绷_尼卡未能實現的渴望——渴望幸福的生活，渴望獲得美好的愛情——以及戰爭給一個少女帶來的痛苦及精神上的折磨與考驗，這就是《雁南飛》的主題。

影片中的女主人公薇羅尼卡在戰前是一個單純、天真的少女，她富于幻想，幻想著自己幸福的婚姻，但是戰爭突然降臨。未婚夫走上前線，父母被敵機炸死，沉重的打擊使她無所適從，她沉寂在巨大悲痛之中，甚至在敵機狂轟亂炸之時。由于無望的恐懼，竟然做出了背棄情感的事，受到周圍親人們的鄙視，但是經歷了戰爭苦難之后。她逐漸明白了生活的意義，盡其所能投入到工作之中，用行動來彌補自己的過失。影片的情節并不復雜，更沒什么宏大的戰爭場面，影片只是講述了普通人在戰爭中的故事，而正是這個故事中的情節讓觀眾感到真實，女主人公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感的真實的人，這就是影片最大的特點，特別是在女主人公的身上體現了戰后人們所需要的一種精神——希望，所以觀眾對影片中的人物感到特別親切，雖然她也一度有過錯誤，但這是一個真實的人，得到了廣大觀眾的同情和愛護。

《雁南飛》在蘇聯電影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是因為它是50年代蘇聯“詩電影”的代表作，是開創蘇聯“新浪潮”電影的重要杰作。影片《雁南飛》的導演卡拉托佐夫正是50年代詩電影的倡導者，他認為真正的電影必須是詩電影，他曾說過，一部電影的思想和意圖應當通過廣闊的詩的色彩表現出來，他的主張在《雁南飛》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影片一開始就表現出了詩的意境：美麗寂靜的莫斯科河畔、空曠威嚴的紅場、莊麗高大的克林姆林宮，為什么莫斯科如此空寂?這僅僅是因為此時是黎明時刻。而更主要的是因為一對年輕戀人在河岸上嬉笑著、奔跑著、追逐著、沉浸在愛情的幸福之中，似乎整個莫斯科只有他和她兩個人，他倆迎著初露的朝霞。跳躍著跑上階梯，好像這花崗石的階梯將他倆帶入一個幸福的童話世界，這時雁群悄然飛過，一對戀人久久的凝視著。這一組開場鏡頭充分體現了詩電影的意境，展示了少男少女在和平時期對幸?；橐雠c美好生活的憧憬，接著才出現了片名和演職員表。

當然，詩的意境不僅僅出現在影片的開頭，也不單純地表現在隱喻、象征、對比等等的手段上，詩的意境貫穿于影片的整體構思，表現在整個影片之中，影片的開場固然充滿了詩情畫意，就是接下來的許多片段，如薇羅尼卡為鮑里斯送行、被轟炸后薇羅尼卡沖上樓梯推開家門而出現的無底深淵、以及女主人公奔上橋頭企圖自殺的過程，也都具有詩的格調，更不用說鮑里斯犧牲時眼前浮現的幻影了，都是充滿著詩的激情的畫面，所以說，詩的意境是貫穿于整個影片中的。

而《雁南飛》作為詩電影的杰作，其特點尤其表現在它的攝影藝術之中。本片的攝影師烏魯謝夫斯基正是體現詩電影的蘇聯電影攝影學派的主要人物，之前他就在《鄉村女教師》、《第四十一》等影片中充分地體現了蘇聯電影攝影學派的特點，得到了電影界的公認，而《雁南飛》的成就使他登上了電影攝影藝術的巔峰。在本片中烏魯謝夫斯基不僅充分展現了攝影學派的特點。而且，他又有一系列的創新，使這部影片成為電影史上的經典之作，成為后人學習的典范。

最為突出的是，烏魯謝夫斯基在影片當中運用了大量的運動鏡頭，這在當時是很少見的，因為當時技術設備不完善，更主要的是攝影的理念不認可，但是，烏魯謝夫斯基強調攝影造型不僅要顯示客觀事件的外表形態，而且要突出心靈深處的情感與思緒；電影畫面不僅要生活化，而且要富有詩意，所以他在許多片段中采用了運動攝影的手法。如影片開始后。鮑里斯送薇羅尼卡回家，在樓梯旁依依惜別，鮑里斯戀戀不舍地送女友走上樓梯，為了講好下次的約會時間，鮑里斯匆匆跑上樓梯，但聽到鄰居的狗吠時，又急忙從樓梯上跑下，攝影機從下面拍，又從上面拍，一個鏡頭，又一個鏡頭，讓觀眾反復看這一組鏡頭時，能體會到和平時期戀人們幸福的心情，可是，當我們再次看到這個樓梯時，已是另一種景象了，那是戰爭爆發后，敵機常來轟炸，這一日，又響起警報，父母讓薇羅尼卡去地鐵里躲避。而自己留下來忙工作，警報解除后，女主人公聽到救火車的鳴叫，她預感不幸將會發生，薇羅尼卡不顧救火人員的阻攔，沖上樓梯，猛然推開家門，令觀眾震撼的是，門里竟是無底深淵，一切蕩然無存，包括父母雙親。攝影師兩次樓梯的拍攝，所做的造型處理形成鮮明的對比，引起觀眾心靈的強烈震動，而能達到這樣的效果，是攝影師采用了運動鏡頭的拍攝。據有關資料說明，這個場景不是用實景拍攝的，實景拍攝難以達到如此效果，而是搭了一堂內景，而且為了表現兩個人在樓梯上追逐的戲，為了表現大樓被炸后出現的無底深淵，攝影師協同美工師做了一件破天荒的事，將莫斯科制片廠的大攝影棚頂端捅了一個大窟窿，解決了搭景的高度(要求樓梯有十層高)，樓梯是旋轉式的，中間可以上下升降，然后又在左右搭建了旋轉式的攝影工作臺，提供了在樓梯上跟蹤運動攝影的可能，這樣在電影畫面上就拍出了節奏變化，渲染了演員的表演情緒，從而才達到了震撼觀眾的效果。

再如“送別”那場戲，薇羅尼卡得知鮑里斯前往集中地報到，她匆匆前去送行。攝影師在拍攝這一連串的鏡頭時放棄了攝影車，而是端著手提攝影機跟蹤在薇羅尼卡的身后，這種手法在當時是絕少采用的，但是為了真實刻畫女主人公的情緒，攝影師用運動攝影的方法，不僅拍下了她在無盡的人群中焦急地尋找戀人的全過程，而且同時拍下了人們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與親人們告別的場面，從而為男女主人公的生離死別展現了一幅廣闊的背景，尤其是當薇羅尼卡看到鮑里斯的背影而又無法趕向前去時，她將手中的一包餅干向他扔去，此時鏡頭搖下，餅干在人們的腳下被踩碎了，這個長鏡頭大部分是近景，給觀眾造成了身臨其境的感覺，那在人群中穿行的搖晃不定的鏡頭，既是女主人公視覺的主觀鏡頭，也表現了她焦急緊張的心緒，當然，觀眾也會隨著這些畫面緊張起來。攝影機在這里起到了心理刻畫的作用，這也是當時(50～60年代)蘇聯攝影學派倡導的“情緒攝影”。由于這一長鏡頭在影片中成功的運用，在當年戛納電影節上放映到這一場面時，曾博得了長時間的熱烈掌聲。

“情緒攝影”的倡導者們認為電影攝影不應該只是客觀的記錄現實，而是要帶有強烈的情緒反映角色的生活和事件的發展，也就是說要“干預”影片中的生活，這樣才能更好的感染觀眾，打動觀眾。影片中鮑里斯犧牲的那一場戲，更好地表現了這一理念。男主人公鮑里斯被派去偵察，以便小隊突圍出去，他為幫助受傷戰友，背著他艱難前進，在樹林中剛把戰友安置妥，一顆子彈飛來擊中鮑里斯，就在他靠著白樺樹倒下的那一刻，鏡頭對準他那呆凝的目光向后拉去，然后是云中的太陽漸漸縮小，遠遠地離去了，這個鏡頭讓觀眾感到了鮑里斯此時對生活的渴望暗淡了，破滅了，就在這即將幻滅的時刻，銀幕上顯示了主人公臨死前的感覺和向往，而且把這種感覺和向往具體化了、形象化了，瞬息間出現了一系列的幻覺鏡頭：白樺林迅速旋轉起來，在旋轉的白樺樹的背景中，出現了身著軍裝的鮑里斯，他快步跑上樓梯(這是我們第三次看到那個樓梯)，隨即他又身穿禮服和披著婚紗的薇羅尼卡從門里走出，婚紗徐徐飄起，輕拂著新郎和新娘的面孔，二人面帶幸福的微笑，周圍是手執鮮花的親友，擁著新婚夫婦從樓上走下。這是幻覺，但這幻覺充分表明了鮑里斯對愛情和美好生活的向往，但是這美好的向往讓敵人的子彈毀滅了。銀幕上一直沒有出現敵人的形象，也沒有戰斗的場面，可是攝影師用這一組鏡頭進一步闡述了影片的主題。這一場面總共也只有10個鏡頭，長度也不過2——3分鐘，但卻把鮑里斯犧牲前的那一剎那延長了很久很久，似乎在回憶了一生，這就是詩電影的意境，正是這樣的鏡頭強烈地震撼了觀眾的心靈，深深地刻印在人們的心里，這一組鏡頭已經成為電影史上公認的卓越片段。而這樣動人的片段在影片中還有很多。

《雁南飛》是一部經典電影。盡管也曾有人指責過影片中的個別情節失真，如薇羅尼卡的失節，或者說不該將女主人公那么刻畫，但影片畢竟以其深刻的內容、導演和攝影師的高超藝術手段、以及演員們的精湛表演，博得了廣大觀眾的歡迎和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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