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訪吸血鬼》中的男同性戀

[摘要]影片《夜訪吸血鬼》里面涉及了同性斷的很多問題，尤其是20世紀80年代AIDS被公眾認知后，人們把同性戀者混同于吸血鬼，對吸血鬼既慌又著迷。《夜訪吸血鬼》是同性戀解放運動在大人文化強的一種折射。

[關鍵詞]吸血鬼 電影 同性戀 AIDS

1994年制片人大衛·格芬(DavidGeffen)，導演尼爾·喬丹(NeiI Jo rdan)將安妮·賴斯的第一部小說《夜訪吸血鬼》被搬上銀幕的時候。一場騷動形成了。湯姆·克魯斯扮演吸血鬼萊斯特，布拉德·彼特(Brad Pitt)飾演路易斯，安東尼奧·斑德拉斯(AntonioBanderas)飾阿曼德。好萊塢三大頂級帥哥同飾吸血鬼，從角色的挑選上就可看出，此部影片中的吸血鬼形象將是邪惡而又迷人的。1994年11月，《夜訪吸血鬼》開始公映，而且當即獲得巨大的商業成功，它就像是一場隆重上演的、以可怕的電影場景裝飾的令人興奮的夢境——它還是已推出的有關吸血鬼的電影中在視覺上最考究的影片之一。

《夜訪吸血鬼》講述19世紀生活在新奧爾良的吸血鬼的老練而頹廢的故事。影片中吸血鬼路易斯在舊金山的男同性戀區域，與一個在酒吧相識的同性戀男孩間的會面場景，是一種對酷兒誘引的拙劣的模仿。萊斯特是美國文化中的男同性戀者的掠奪者的原型，他們徘徊于黑暗中，帶著永不滿足的欲望。這種欲望通常是由一個令人煩惱的但漂亮異常的男性來滿足。對吸血鬼來說，吸血就等同于性交的狂熱體驗。吸血鬼在殺戮和吸血時體驗的快感是明顯充滿色情意味的，但與人類性欲的肉體性很少相似。對他們來說。殺戮從功能上和感覺上都是等同于性交的，但是從來不使用人類的肉體形式。吸血鬼通過咬吸人類的血來維持永生，而咬吸脖子經常是一種高度色情化的時刻。咬頸的同時親吻，使吸血鬼與受害者處于極其親近的距離。這種場景顯得非常色情。吸血鬼很少在傳統的處女中選擇他們的犧牲品，受害者常常是屬于吸血鬼同一性別。吸血鬼和受害者的關系被描述為愛與屈服的關系。如萊斯特在談論他的受害者時說：“吸吮他們的生命、他們的死亡，我愛他們。”正是對親密和接受的需求，而不僅僅是饑渴，才導致他去殺戮。《夜訪吸血鬼》中的吸血鬼伴侶萊斯特和路易斯，阿曼德，記者馬洛伊，所有這些使人目眩的年青男子都可以被認為是男同性戀者。實際上，要理解《夜訪吸血鬼》。他們必須被當作男同性戀者來解讀，而他們的關系也只有用“男人對男人的欲望”這種術語才能被理解。吸血鬼的形象表達了美國文化對男同性戀隱密的欲望和恐懼。

在《夜訪吸血鬼》中，影片巧妙地表現了路易斯被萊斯特轉變成吸血鬼的充滿同性戀色彩的時刻：克魯斯透過輕薄透明的床帳如饑似渴地注視著彼特，萊斯特動作如此優雅如此溫柔，完全像親吻自己心愛的情人。路易斯全身震顫仿佛處于一種激情的狂喜中。最后在這種欣喜若狂的放血時刻，克魯斯和彼特飛升到空中完成了他們血液相融的吸血鬼式的性交高潮。而且路易斯被塑造得溫柔而多愁(女性化)，萊斯特卻具攻擊性易沖動(男子氣概)。愚蠢到極點的觀眾才可能不會洞悉影片中表現的這種男性間的親密關系到底意味著什么。倫敦《觀察家》的瓊·史密斯指出影片中潛藏的根本社會憂慮，而這種社會憂慮在科波拉的電影《吸血僵尸驚情四百年》中同樣表現得非常明顯，“《夜訪吸血鬼》是艾滋病最新近在藝術領域產生的反響，而且它是一部最能贏得大眾成為其觀眾的影片。盡管小心翼翼地徘徊在明確表現同性戀的邊緣上，它還是塑造了不斷打破一個個禁忌的英俊年輕人，而這些年輕人同時也在暢飲彼此的血液這種受禁物，但他們最終卻可以逃脫懲罰。”吸血鬼已成為一種性的象征：年輕，極具吸引力。吸血鬼變成傳播疾病的年輕漂亮的男子。更明顯的是，吸血鬼被塑造成通過引起強烈性反應的身體的穿刺和體液的交換而引起致命的傳染與蔓延。吸血鬼仍然被上帝懲罰，但現在卻年輕而英俊。不再是以前那樣老丑的形象。他通過性交式的血液的交換，傳染他的受害者。在《夜訪吸血鬼》中，我們看到一個色情的三角戀形式．阿曼德與萊斯特競爭路易斯。路易斯后來被另一個男吸血鬼阿曼德所吸引，結果形成了一種色情的三角，兩個男人(萊斯特和阿曼德)對另一個男人(路易斯)的爭斗。這種同性的吸引與爭斗普遍地存在于男同性戀者間。

在不同時期，魔鬼意味著不同的事物，但是現代的魔鬼卻是和發生在美國文化中的戰爭深深糾纏在一起的，性成為了這些魔鬼密布的編碼象征——特別是不符常規的性。極具啟發性的《壁櫥里的魔鬼》(Monsters in theCloset)一書的作者哈里·M．本紹夫(Ha rry M．Benshoff)就寫道，那些原教旨主義的基督教組織就走向了極端，他們把萬圣節慶祝中的魔鬼用同性戀替換了。“為了令十幾歲的青年感到畏懼，使他們順從異性戀的規范標準，傳統萬圣節鬼屋成了反對同性戀的宣傳。如今地獄房屋里面陳列的已經不是吸血鬼和狼人了，人們通過描繪同性戀和艾滋病的恐怖來起到魔鬼發揮的作用。”(375)AIDS，死亡的疾病，直到1981年才被聽說，進入美國文化的舞臺僅有二十幾年，但對大眾的想象力有不可估量的沖擊力。早已進入了美國人的潛意識中。在許多社會，瘟疫被認為是非自然的事件，由各種禁忌的暴行所引起。甚至在現代西方文化中，受難者仍把疾病歸咎于上帝的懲罰。縱貫歷史，疾病通常被歸咎于由種族、人種、宗教或國別定義的異鄉人。在西方文化的觀念中，疾病被認為是非自然的。艾滋病能以一種方式把通常處于嚴密控制和壓抑狀態下的強烈幻想直接表達出來．能夠激起人們潛意識中對吸血鬼的恐懼。對吸血鬼現象的文化上的刺激不僅來自于我們對超自然事物的迷戀，而且來自于我們對成為“他們”中的一員的恐懼。由吸血鬼咬食引起的死亡和由消耗病引起的死亡間的癥狀的相似性，可看作是吸血鬼作為疾病的最原始的隱喻：“消瘦、蒼白、血從嘴唇中淌出，徹夜不眠、燃燒與寒冷的瞬間轉變，甚至受難者傳說的性的能量，使吸血鬼成為結核病癥狀自然的隱喻。”AIDS患者外形上形容枯槁，與可怕的吸血鬼形象極其吻合，這也是人們將兩者混同的一種心理因素。吸血鬼文化現象在80年代中期而突然盛行，現在仍然勢頭強勁。這和當時媒體大肆宣揚AIDS有很大的關系。可看作是對AIDS恐懼而引起的焦慮的一種文化上的反應。許多美國人恐懼、憎恨AIDS，比起對他們自己的健康的威脅，更多的是因為它被認為與放蕩的生活方式密切相連，大多數是同性戀、靜脈毒品使用等。AIDS被認為是“男同性戀者的瘟疫”，是神對罪人的懲罰。在工業化國家，人們最初把艾滋病和同性戀聯系起來，是和公眾對同性戀與吸血鬼形象的混同聯想相似的。吸血鬼的形象，如今已經十足地表現為邪惡的、和性有關的、攝取鮮血的災難的象征。吸血鬼通過血液的交換傳染受害者，使其也成為吸血鬼，這與AIDS通過血液傳播的途徑是相同的。因此，人們往往把這兩種與血有關的可怖的事物混同，得出同性戀就是吸血鬼的判斷。

還有一種觀點也與此有關。即認為同性戀不是先天的，而是后天學習而得來的。認為同性戀者能夠引誘無邪的年輕人，使他們也成為同性戀者。仇恨同性戀的人一直認為同性戀者是邪惡的掠食者。他們擁有德古拉的腐化和轉變人們正直貞潔的性的力量。他們不得不發展其他人也成為同性戀者，因為他們自己不能生育自己的后代。這是仇恨同性戀的人們的普遍觀點。

吸血鬼的關系是親密和孤獨的混合體，非常像人類的關系，除了一些情感被放大以外。吸血鬼不被性別角色所束縛。所以他們的感受更深。男吸血鬼與男性或女性墮入愛河，罪惡的禁忌增加了他們存在的色情意味。如萊斯特對路易斯對情欲，路易斯對阿曼德的迷戀。都是男權社會中所不能容忍的事情。是一種禁忌，是一種異端。這種設置增加了吸血鬼作為他者、作為社會的棄兒的觀念，也暗示了同性戀者在美國的同性戀恐懼社會中的棄兒狀態。吸血鬼作為局外人的現代隱喻與男同性戀者在現代時代的社會身份非常吻合。這也暗示了在現代社會中接受異常者的困難。

吸血鬼是社會的棄兒，他們不僅承受身體上的死亡，更重要是是社會的死亡。通過正常的血液和被污染了的吸血鬼的血液的交換，人類的受害才不再是人類了，他也成為吸血鬼中的一員。或者是自愿，或者是社會的迫使，他們遭受了象征性的死亡。與此相似，當一個人檢測到HIVY_陽性時，他就如同吸血鬼一樣被歸入為受污染的血液一群。吸血鬼是一種仍然活著的生物，但不再是人類了。HIV／AIDS者和吸血鬼一樣，成為社會的陌生人。吸血鬼被朋友、家庭排斥拋棄，不再被當作社會中的一員。新轉變成吸血鬼者與人類社會孤離，并開始尋找他“自己的同類”。最終，吸血鬼切斷和他們同時代的人類的聯系，走向一種孤獨的存在，或者發現了像他們一樣的種類。在剛成為吸血鬼的時候，他們渴求人類的友誼和接納。但是他們從人類社會中只能得到孤獨。永恒的孤獨和失望。這種失望驅使他們尋找其他的吸血鬼，最終他們將自身限定于他們同類的圈子和不排斥他們的非凡的人群中。

在吸血鬼、性和文化間最深的共謀被表現得最鮮明的場景，是吸血鬼居住的巴黎地下劇院。影片中帶有蜂巢狀地下墓穴的巴黎吸血鬼劇院，是設計師丹蒂·費里蒂為影片設計的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場景之一。隱藏在吸血鬼劇院背后的觀念與早期男同性戀解放運動是相同的。“我們將嘲弄所有神圣的事物。”尼科拉斯說，“我們將引領他們進入一種更偉大的粗鄙和世俗中去。我們會恐嚇，我們會誘騙，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們將在他們的金錢和鮮血上繁盛起來，在他們中間我們會變得強有力。”[3]這種挑釁的姿態，使人聯想到男同性戀革命的政策，如何在被威脅的文化中隱藏他們的秘密。尼科拉斯鼓吹的是男同性戀的不可見性使他們能用自己的方式進入社會的陰暗面，并占據一角形成自己的地盤。這是一種大膽的思維方式，在《夜訪吸血鬼》中，吸血鬼與圍繞他們的人類世界共存，既讓人震驚，又令人信服。吸血鬼的世界代表使人苦惱的永恒的生命。吸血鬼的劇院就像是一個時髦的男同性戀夜總會，既使人神魂顛倒、興奮迷狂。又是致命的。它用欲望和恐懼的呼喊，用非自然的詛咒，向人宣示自身。萊斯特想使世界上所有的吸血鬼在公眾中現身的沖動，可以看作是男同性戀者渴望走出櫥柜的一種隱喻。

“當寫《夜訪吸血鬼》和《吸血鬼萊斯特》時，賴斯住在舊金山的卡斯特羅區。她觀察到皮革和男同性戀酒吧是如何作為這個社區的中心。不可見的亞文化在酒吧里現身于生活當中。自認為被社會威脅的人逃匿于這里相聚，在這里異化他們使他們成為棄兒的社會法則暫時消退，在酒吧內部，他們形成一種復雜的文化．類似于50、60年代的詩人和作家為了交流、慰藉和放松而在酒吧聚會的那種方式。”正如從一個社區逃避的局外人一樣，吸血鬼追求一個他們自己的圈子。“公眾對AIDS的反應和吸血鬼現象的一個相似點在于，HIV／AIDS病毒攜帶者忍受的痛苦的過程，或者是死亡的象征。”我們面對的吸血鬼正是由于我們自己對艾滋病和其他社會問題的忽視和否認而產生的。主流的報章雜志把艾滋病的故事塑造成模式化的恐怖電影情節。人們發現一種毀滅性和血液有關的疾病，而每一個患上這種疾病的人又能夠使更多人像自己一樣患上它。

如果傳統的吸血鬼主要是以掠食者這種陳舊的模型為標志的話(如布萊姆·斯托克B ram Stoker的《德古拉》)，那么現代的吸血鬼卻正在將這種標志不斷地淡化。吸血鬼正與現存的社會體系中的政治、種族、性別和文化間的聯系越來越緊密。批評家Sue-Ellen Case和Trevor Holmes認為現代吸血鬼是一種對僭越、倒錯、抹除傳統的性行為和性別身份的絕佳例證。斯托克的《德古拉》經常被看作是一種警戒的故事，性的異常和濫交不可避免會導致肉體和精神上的腐爛。與此相反的是。現代吸血鬼的故事看來很贊賞性欲的異化，在這點，傳統的性別身份變得不可能了。吸血鬼角色展示了令人目眩的情感依戀的多樣性和性別再定位：既是異性戀的又是同性戀的。吸血鬼隨機地捕獵男性和女性受害者，并與每種你能想象得出來的性別的人類和吸血鬼建立心智上的、情感上的和肉體的聯系。因此，相對于生殖器的滿足，吸血鬼通常更注重口的滿足。這看起來是符合邏輯的，因為此正反映了對性別身份的一種模糊。吸血鬼的同性性欲和性交(吸血鬼實際上并沒有發展到生殖器性交)，是一種極為顯著的特征。同性戀不是一種詛咒，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吸血鬼的性欲的多樣性可以打開一個更廣闊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和自我認知的領域，尤其是對那些命中注定要和其他人類保持孤獨的生靈來說。

Nina Aue rbach把吸血鬼當作挑戰那些限制個體自我實現的社會準則的形象來研究。她特別注重同性成員間被禁忌的關系，指出那是“敏感而令人憐憫的吸血鬼的的傳統”。這種理解顯示出這些怪物實際上是一種“陌生的性別”，在他的顛覆性的行為中。給性少數族群和其他被壓迫的群體提供了鼓勵的身份客體。公開自己同性戀身份的恐怖電影作家兼電影導演克萊夫·巴克，指出如今同性戀仍然遭到“像魔鬼一樣的對待，我們被當作永遠的局外人，我們生存在受到尊重的邊緣上。然而同時。我們又令人們感到好奇而且受到吸引，因為我們就代表著禁忌，我們就代表著禁區，我們就代表著人們所不能做的一切”。(375)根據巴克的觀點。虛構的吸血鬼和同性戀的行為，因為同樣擁有禁忌和性欲的特質所以在公眾的想像中被混為一體，而把同性戀當作丑惡的化身的成見也有著令人著迷的另一面，比如能夠獲得永生，能夠隨心所欲地變幻身形。所以在《V字特工隊》中，有一種讓正統社會恐慌的觀點：“如果換來的是永生，失去太陽又算得了什么呢?”對于巴克而言，在人們保守的頭腦當中，吸血鬼和其他魔鬼變身的隨心所欲就等同于男女同性戀對固守不變的社會角色直截了當的挑戰。從根本上講，吸血鬼是虛構的被社會拋棄的人，是對抗權力統治的孤獨叛逆。吸食血液成為了不可抗拒的對溫暖的人與人之間的接觸的象征。

因此，吸血鬼是一種僭越性的人物。影片《夜訪吸血鬼》極完美地表現了美國社會，甚至人類所有社會對待同性戀者的復雜態度——既有把同性戀混同于吸血鬼的恐慌，又有對超越性別、超越死亡的永生的英俊迷人的吸血鬼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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