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那會兒,女生都愛扎堆兒,三個一群,五個一伙,連鬧別扭也是拉幫結派的。
315宿舍一共六位姐妹,就明顯地分成了兩派 :一派五個人,吳莎莎、譚芳、曾麗、劉思琦,還有我;另一派,就只有陸小璐一個人了。

陸小璐長得很漂亮,用時下的說法,有著一張“明星臉”。這也就算了,偏偏她還特別臭美,每天一大早就起來化妝,試穿衣服,弄得跟趕演出似的,襯得宿舍里的其他姐妹都像“灰姑娘”。加上陸小璐很少主動與人說話,慢慢地,與大家便有了距離。
可是有一段時間,陸小璐突然無精打采起來,雖然還是一大早就起來化妝,但她的精神明顯沒有過去好了。睡在下鋪的吳莎莎告訴我們,她半夜還聽到陸小璐在上鋪翻來翻去的,吵得她睡不著。
我們想,可能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了吧。果然,周一,陸小璐沒有回宿舍。剛開始的幾天,譚芳和曾麗還說些不著邊際的風涼話,可時間一長,我們都開始擔心起來。劉思琦是寢室長,想給陸小璐打電話,一問,才發現我們五個人都沒有記她的電話號碼。第二天,有人開車過來拿陸小璐的衣物,對我們說,陸小璐病了,請假半年,做手術。
我們都很難過。雖然大家都不喜歡陸小璐,可她也不是什么壞人啊。劉思琦幾個人便四處打探她的消息,原來事情比大家想象的還糟:陸小璐有先天性心臟病,一直不敢做手術,最近檢查發現不能再拖了。按照醫生的建議,她將要接受四次手術治療,手術成功就可以恢復正常的生活,但每一次都有很大的風險。
劉思琦說,我們得一塊兒去看看陸小璐。
在白色的病房里,我們見到了陸小璐,她正認真地對著一面鏡子描眼線,打腮紅,涂唇彩。從她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臨危病人的跡象。回過頭看到我們幾個,她連忙將頭背過去,說,你們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聲。過了一會兒,她又緩緩地轉過身來,眼里盡是淚花,嘴里卻說,沒什么啦。
姐妹幾個都不知道說什么好。陸小璐卻突然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有說有笑地告訴我們,下午是第一次手術,進去可能就出不來了,所以一上午都在給自己化妝。我參加過別人的追悼會,殯儀館的人化妝很差勁的,我可不想死得那么難看#8943;#8943;
后來,我們陸陸續續地去過醫院幾回,聽到她兩次手術成功的好消息,大家都為她感到開心。這個陸小璐啊,真不是一般人,每次上手術臺前她都要給自己化妝,那么一絲不茍,就好像要去的地方不是手術室,而是準備去赴一場盛宴。
第四次手術前幾天,陸小璐突發高燒,接著昏迷了幾天,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我們趕到殯儀館時,一個肥胖的女人正在給陸小璐整容。
陸小璐安安靜靜地躺著,她瘦了,臉上的顴骨明顯突了出來。
那個胖女人正在給陸小璐描眉毛,看起來她一點兒也不用心,將一條眉毛畫得彎彎曲曲的。我們都哭了,平時最討厭看陸小璐化妝的吳莎莎突然很激動地沖上去,一把奪過了那個胖女人手中的眉筆,大聲叫道,你怎么可以把她的眉毛畫得這么難看!
胖女人很誠懇地說,不要難過,人死不能復生。吳莎莎哭著將眉筆丟到地上,說,她很漂亮的,求求你,你不能把她的妝化得這么難看#8943;#8943;
第二天是追悼會。陸小璐的親屬怕我們再次“激動”,就沒讓我們參加。那天是星期六,天陰沉沉的,我們315的五個姐妹靜靜地守在宿舍里。不知是誰先開始的,我們都含著淚對著鏡子開始化妝。我們用這種獨特的方式,為一個叫陸小璐的美麗女孩兒送行。
魏曉堡摘自《芒種》200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