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10年前那一刻起,重慶人天天在爬坡。經歷了摩幫之間“血雨腥風”般的惡性競爭和奧妮、天府可樂等“重慶制造”品牌的沉舟折戟,經歷了“重慶光谷”的嘗試失敗和三峽游的爭奪大戰,重慶人付出了代價,卻也變得更加成熟。
今年一季度,重慶的GDP增長速度達13.5%,是直轄10年來的同期最高增幅。顯然,這是一份令人滿意的成績單,尤其是在直轄市掛牌10周年慶典舉行之際。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重慶的蓬勃發展也是用許多教訓換來的。所以,在舉杯慶祝的時刻,也不該忘記那些曾經的傷痛記憶。
其實,這樣的教訓是中國經濟轉型過程中普遍存在的現象,而本文只是將重慶作為一個標本而已。
摩幫大戰
摩托業對重慶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1979年,嘉陵摩托橫空出世,從此揭開了中國摩托車生產的新篇章。
上世紀80年代,以嘉陵、建設為代表的中國摩托業在重慶孕育、生長,重慶摩托產量連續8年在全國奪冠,產銷量占全國總量的三分之一。
到2002年,重慶摩托車產銷量占中國市場近三分之二,出口量也占中國的一半,且嘉陵、力帆、隆鑫、宗申和建設五大摩托車企業更是幾乎壟斷了中國摩托車企業各指標的前五名,也因此被業界稱為“重慶摩幫”。
隨著國內摩托市場的飽和,尤其是各地禁摩令的推行,上世紀90年代中末期始,重慶摩幫將眼光瞄向了海外。
越南成為被重慶摩幫拿下的第一個國外市場。
越南8000萬人口中,有2000多萬人騎摩托車。在重慶摩托未進入前,市場一直是日本的天下。自1997年首家重慶摩托嘉陵進入越南后,3年間越南摩托市場的80%就落入重慶摩邦的囊中。
重慶摩托征服越南市場,靠的是低價政策,但低價策略又是一柄雙刃劍,無度地使用,也能刺傷自己。出口越南的20多家重慶摩托車企業,先后有過10次大“放血”,惡性競爭的結果是,1999年一輛125ml摩托車在越南能賣700到800美元,2000年降到600美元,2002年只賣300美元,直到跌停于170美元。價格戰最為慘烈時,一輛摩托的最高利潤只有30元人民幣,而最早時利潤則高達300美元。
跨過2001年的門檻,重慶摩托車在越南的形勢急轉直下。從2003年2月起,越南甚至停止進口中國摩托車。重慶摩托車出口全面下滑,出現行業性整體虧損。
此后,重慶摩托企業又將眼光投向非洲、中東、巴西,任何一個機會都不錯過,但又總是被價格戰所傷。
而國內市場也有了一些新變化。2004年,以五羊——本田為首的合資品牌悄然調低其摩托車零售價。業內人士認為,此舉是合資品牌向本土品牌發起大舉反攻的信號。2005年初,原材料漲價、出口退稅率下調和市場準入的實施,讓許多本土摩企陷入困境,合資企業借勢爭奪市場。
重慶摩幫,不得不另尋出路。
為了避免高關稅的封鎖,重慶一些大的摩托企業紛紛到海外建廠。力帆2004年8月宣布,投資額達1500萬美元的美國工廠“已進入實質性操作”階段。同時,重慶宗申發動機制造公司投資220萬美元在越南設立獨資發動機公司。
從2006年起,重慶摩幫依托數字化協同設計平臺,開始走產品自主研發的差異化道路。
如今,重慶依然是“中國摩托車之都”,而重慶摩幫之間在經歷了“血雨腥風”的競爭之后,能否找到一條良性發展之路,已成為一個迫切需要解決的課題。
奧妮之痛

一個城市的經濟名片,應當是與之有地緣聯系的名牌產品。人們一提到青島,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海爾、海信;提起順德,就會想到美的、科龍、格蘭仕、萬家樂。那么什么是重慶的名牌呢?
提起奧妮洗發水,想必很多人還有印象。奧妮曾是重慶的名牌產品,被稱為重慶輕工“五朵金花”之一。如今,奧妮從重慶已徹底消失了。
重慶奧妮的前身是成立于上世紀70年代的集體企業——重慶紅星汽車配件廠,1981年更名為重慶化妝品廠,生產洗發膏。1991年,重慶化妝品廠與香港新成豐貿易公司合資組建了重慶奧妮,隨后幾年,是重慶奧妮順風順水的時期。
1994年,奧妮年銷售額達到1.5億元,1995年又突破3.2億元。1996年,奧妮推出劉德華做首烏洗發露代言人,“黑頭發,中國貨”的廣告語深入人心。
1997年,是奧妮發展的頂峰之年,劉德華代言“首烏洗發露”,周潤發代言“百年潤發”,奧妮在國內市場的占有率達12.5%,年銷售收入達8.6億元,僅次于飄柔。
轉折點是1998年。這一年奧妮與奧美廣告合作,重新包裝推廣“皂角洗發浸膏”。一年內廣告投入高達8000萬元,但市場效果并不明顯。次年奧妮銷售額下滑到5億左右。 為挽回頹勢,奧妮又先后投入大量資金推出“西亞斯”、“黃連牙膏”,依然難扭頹勢。而此時,市場格局已發生重大變化,國外著名日化品牌紛紛進入國內,蠶食了奧妮的市場份額。
2002年,奧妮賬面出現大額虧損。2003年,銷售額滑落為2.8億元。2004年2月,香港新成豐國際貿易控股公司追加114萬多美元的投資,成了奧妮的大股東,擁有51.1%的股份。黃家齊依然是董事長,不過已不是中方的代表,而是被新成豐國際聘任的董事長。2004年12月,奧妮營銷中心遷往廣州。這時,重慶化妝品廠作為合資的另一方,卻背上了8000多萬元的債務。
2005年,奧妮在重慶徹底停產。一批債權人則相繼將奧妮告上法庭,奧妮走向了被拍賣的終結之路。
奧妮走上終結之路,有人說是投資失誤所致,而奧妮掌門人黃家齊則將原因歸結為市場和體制兩個方面。但重慶奧妮的職工卻持有不同看法,覺得是當初的假合資埋下了隱患。
不管是什么原因,奧妮從重慶舞臺徹底退出,的確令人扼腕。
與奧妮命運有相似之處的是天府可樂。
天府可樂誕生于1981年,是中國最早的可樂。其獨特的中藥保健作用,使其成為當時中國風靡一時的“一代名飲”。鼎盛時期,天府可樂不僅遠銷歐美、日本等二十多個國家和地區,還擁有108家配套生產廠,是全國最大的飲料生產企業。
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可口可樂、百事可樂等外國飲料的沖擊下,天府可樂節節敗退,最后不得不求助于“外援”。天府可樂先與可口可樂談合作,最終與百事可樂“聯姻”成功??墒?,幾年之后,這場合作還是宣告失敗,中方從合資企業中不僅未分得分文,還背上了2000多萬元的虧損包袱。
一個個名牌在重慶的消失,暴露出中國內地企業在轉型過程中市場意識和產權意識的薄弱。近年來,重慶市出臺了一系列重點支持和發展暢銷品牌的政策,相關企業獲得了財政、金融、貿易、技改及研發等一系列優惠政策扶持,并享受更加完善的知識產權保護。
或許有了政府的引導,重慶會有越來越多在全國、在全球叫得響的品牌。

“三峽游”大戰
“門面多于顧客、商人多于客人”;“到處是新房,很少見廠房”;“只有交通線,缺少生產線”。重慶庫區“產業空虛化”,一直是一個讓人頭痛的問題。為此,重慶提出要用100億打造一個應對庫區產業空心化的400億的大旅游產業。
三峽旅游在重慶與宜昌兩市的產業地位中都是舉足輕重的。2002年,重慶市接待了海內外游客共4600多萬人次,旅游總收入達210多億元,相當于重慶國民生產總值的11.1%;同年,湖北宜昌市共接待三峽游客800萬人次,旅游總收入突破50億元,相當于宜昌國民生產總值的11.4%。
三峽旅游這塊蛋糕,重慶和宜昌都在極力爭奪。結果是完整的三峽游被肢解了。三峽旅游資源分布在重慶和湖北兩省市的奉節、巫山、巴東、秭歸、宜昌等地,但重慶和宜昌推出的旅游線路都不全。宜昌推出“兩壩一峽游”,重慶則推出從重慶到三峽大壩的“兩峽一庫游”。宜昌指責重慶推出的“環湖游”把三峽大壩以下的38公里西陵峽和葛洲壩丟掉了,是殘缺的三峽旅游;而重慶方面反過來指責宜昌的“宜奉宜”線路只是讓游客游覽了狹義三峽,把奉節以上的眾多人文景觀丟掉了。結果讓不熟悉三峽的人,尤其是海外客人一頭霧水,搞不清楚三峽到底在哪里。
2003年9月,宜昌得到了“世界旅游日”中國主會場的承辦權,借機舉辦了“中國宜昌長江三峽旅游節”,推出的主題是“新湖北、新三峽、新宜昌”,核心是推廣宜昌成為新三峽旅游中心城市。
重慶來了個針鋒相對,在宜昌舉辦“世界旅游日”和“中國宜昌長江三峽旅游節”前四天,在朝天門碼頭舉辦中國重慶三峽國際旅游節和首屆世界大河歌會,推出與宜昌極為相似的主題:“新重慶、新三峽、新旅游”。
重慶與宜昌的三峽旅游核心區之爭,隨著宜昌市推出的“新三峽十景”評選達到頂點?!靶氯龒{十景”候選景點為30個,將根據網友投票,把排名前十位的景點命名為“新三峽十景”。引起重慶質疑的是,候選景點重慶境內的只有3個,其余27個景點都在宜昌境內。
重慶和宜昌對三峽旅游資源的爭奪戰,結束于國務院對三峽旅游景點的確定。新三峽旅游精品景點由長江三峽(大三峽)、巫山小三峽、三峽大壩等15個旅游景點組成,其中重慶占據了11個。三峽旅游的品牌定位是“高峽平湖,峽谷風光”和多元的峽江文化,旨在打造“世界第一水電城”。
在有關方面的協調下,2004年9月,鄂渝兩省市政府和旅游局曾共同簽署三峽旅游合作協議,表示共同舉辦三峽國際旅游節。但2005年9月17日,第十屆重慶三峽國際旅游節拉開帷幕,一周后的9月24日,第六屆中國宜昌三峽國際旅游節也熱鬧開場。聯辦的愿望最終化為泡影。
就在重慶與宜昌為三峽核心區的歸屬爭論不休時,三峽旅游卻明顯落后了,落在了同為中國旅游四張名片的北京、西安及桂林的后面。
2006年7月,國家旅游總局局長邵琪偉率隊到重慶、湖北等地調研時說:國家旅游總局將著手理順三峽旅游市場及各景區之間的關系,“為三峽游找一條出路?!?初步解決方案是,由國家旅游總局及國務院三峽建設委員會組織重慶市、湖北省及有關各方共同尋找一個有實力的業主,授權其開發、經營三峽旅游市場。目前三峽旅游市場中的各景區將可能以股權合并方式,成立一個大集團,景區之間相互參股,各景區不管接待人數多少,旅游收益按股權分紅。
這一方案也許能兼顧各方利益,使聯合開發三峽旅游資源從紙面協議走向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