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銘的散文《幸福的沙子》、《紅雨傘》、《一盞流螢的燈》、《行走的扁擔》,采擷尋常生活里的一粒沙子、一把紅雨傘、一只螢火蟲、一根扁擔這四個普通的對象做題,寫出了絕不普通的人世之情和人間之愛。
這分明告訴我們,生活里遍地是碎金,用不著這山望著那山高地去苦苦尋找,只要你用心地打量現實,尋找現實的細微之處和凹陷之處,并將它們精巧地敲擊出真情實感來,你就能結構出好文章,寫出真情感。
發現是重要的,表達也是重要的。下面具體就這4篇散文的寫作特點和手法說一些個人的看法。
在這4篇散文中,我最喜歡《紅雨傘》。它從一個女生的不尋常舉動——整天帶一把紅雨傘開頭,慢慢地,讓我們跟著作者一起介入到她的生活里。走進一看,我們發現了更有價值的東西:女孩有一個不幸的家庭,父母都是殘疾人,父親跛腳,為了在雨中送傘給女兒,摔過跤。小小的女兒善解人意,從此,就習慣性地帶上了紅雨傘。這就是這篇散文的結構,它從一個奇特的現象開始,到原因的尋找,到解釋的達成,到主題的提升。我們發現,這是一個特殊的家庭,父母軀體上有殘缺,但個個都有著人世之愛。這愛不是自愛,而是對別人的體諒和關愛。還有更有價值的金子:母親是一個盲人,她回家時搖動鈴鐺,竟然是為了提醒別人。在這里,作者說,“我有點震驚,以前以為盲人搖鈴,是自我保護,沒料到他們是替別人著想的。我突然有些激動。”這里,作者的幾錘子的敲擊,就是主題的提升。從紅雨傘到小鈴鐺,這是兩個物件,自然也是兩塊碎金,被作者俯身揀起。這些物件,變成了一篇散文的重要構成物。
《幸福的沙子》是聯想式的,真實的聯想由一粒沙子展開,想多少就寫多少,一層一層地寫。文章營造了一種虛假的現場感,不過這沒有關系,這是作文允許的游戲規則,雖然有作文的痕跡,有命題作文的痕跡,有下水作文的痕跡,但仍然可以示范并幫助學生怎么作文。在這里,作文就是用文字來思考,用作者“營造”的生活場景(場景比較集中)來實踐、見習一些名言,來證實經典。不過,如果倒過來,讓生活打頭,讓這些什么“一粒沙里見世界,一朵花里見天國;手掌里盛住無限,一剎那便是永劫”,“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之類的名言墊后,那可能會寫出更真實的生活來。大家應該清楚,作文不是為了解經,不是為了證實名言,作文是為了表現生活的微妙之處。作者談到了沙子的質地——是否是金沙,作者還寫到了孩子的浪漫想象,這些都是比較有價值的。在我們人類對事物的想象里,也滿地是碎金,人不光要在外部世界那里尋找碎金,也可以在意識內部去尋找。
《一盞流螢的燈》是重知識的,作者圍繞一個中心,收羅并展示了一些資料,這個不多提。同時,作者也表達了自己非常可貴的天賦的想象:一只螢火蟲,用自己微弱的光,映亮了一朵花的花萼。就是在這里,有一些驚人的東西。作者的這個表達是高質量的。作文就是文心雕龍,就是在細小的地方做文章。至于《行走的扁擔》,則表現出了作者的語言功力,這些語句,都是可以吟誦的:“扁擔,豎起來的時候是竹,那么狠心一橫,才是扁擔。先把竹批成兩半,再把竹節搗掉,要做一個純粹的農人,必須一條腸子到底,不能彎曲和疙瘩。撕裂的痛苦過后,還要接受沉重的撞擊,把多余的去掉,吐露真實的內心,讓太陽暴曬,雨水無情敲擊。”這語言有哲理,也包含著人世的經驗。這是一篇扁擔賦,現代人已經很難理解了,特別是城市里的孩子。所以,作者在最后說:“在鋼鐵的城市里,扁擔是落寞的,它幾乎找不到能夠扛動生平的鐵肩。”這是詩歌一樣的語言,把散文化的意思,收斂在無比精致的語言里。避免了平鋪直敘,又抒發了精致的感受。
總的來看,作者善于捕捉生活里的細小之物和微妙之處,然后,作者又善于醞釀自己的情感,又能為每一種對象找到合適的文字形式。所以,這些散文是值得認真學習和借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