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不速之客

冬天的傍晚，空曠的律師樓顯得格外寂靜。

外面是陰沉的天。慘白的白熾燈下，李義正在為一樁賠償官司補充材料，明天就要開庭了。

“吱嘎”，房門突然打開，走進來一個年輕女子，白衣白褲，嬌小的臉，瀑布般的黑發(fā)，竟似曾相識，李義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臉上，久久沒有收回。年輕女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坐定，從坤包里摸出兩支煙，甩給李義一支，自己優(yōu)雅地點上另外一支。

“你好！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李義律師吧？我叫陳丹紅，慕名前來，想請你幫我打一個追討欠賬的官司。”

“哦，你能說說詳細情況嗎？”李義問。

陳丹紅欠了欠身，將煙灰彈進桌上的煙灰缸，不緊不慢地說：“我有一個姐們兒，叫林紅，在臨江門做服裝批發(fā)，二零零二年的五月二十一號，她跟我借了十萬元，一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還。”

她頓了頓，又說：“我不是缺錢，只是咽不下這口氣。以前感情那么好，她竟然這樣坑我。如果你能幫我打贏這個官司，我愿意出三萬元作為報酬。”

李義對這樁生意產(chǎn)生了興趣，“那么，你有證據(jù)嗎？”

“有！”陳丹紅隨手從坤包里摸出一張小紙片，“這是她當時給我打的借條。”

李義接過那張紙，看了看說：“這張借條已經(jīng)過了法律規(guī)定的有效期，看來，你這筆錢怕是很難追回了。你還有其他證據(jù)嗎？”

“我有！”陳丹紅肯定地說，“我有錄音。去年我向她討債的時候錄的。我看這樣，不妨麻煩你跟我走一趟，到我住的地方取一下。”

李義想了一下，決定跟她去拿那盒磁帶。

他們出門攔了輛出租車，徑直向市中心駛?cè)ァ５搅吮臼凶詈廊A的希爾頓大酒店門前，陳丹紅叫停車。李義咂了咂舌頭：“你不是本城人？還要住酒店？”

“去年開始，我一直在外地做生意。”陳丹紅輕描淡寫地說。

進了房間，陳丹紅讓李義先休息一下，她要去洗個澡。李義本來想拿了磁帶就走，但一想也許有錢人都有外出回來先洗澡的習慣吧，這個陳丹紅是大客戶，只好依她。

一陣“嘩嘩”的水聲過后，陳丹紅披了件浴袍出來，緩緩地向李義走來，挨著李義坐下，一股誘人的體香撲面而來。李義搞不懂她唱的是哪一出，拼命地克制著自己不安的欲望。

良久，她漫不經(jīng)心地說：“看把你緊張的，我又不會吃了你，喝杯水吧！”

李義機械地接過那杯水，“咕咚咕咚”猛灌起來。漸漸的，李義感覺眼皮很重，眸子里全是些白影在飄。李義大駭，猝然栽倒在地……

身敗名裂

李義在一陣嘈雜的喧鬧聲中醒過來，發(fā)現(xiàn)有一大群人圍著自己。人群中有警察、律師事務所的領(lǐng)導和同事，老婆也來了——而自己，竟是赤身裸體、一絲不掛地裹在被單里。

那個叫陳丹紅的女人呢？李義極目四顧，也找不到她的影子。

警察面無表情地說：“我們接到舉報，說有人在希爾頓酒店1088房間從事賣淫嫖娼活動。我們趕到后只看到你一個人躺在這里昏迷不醒，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解釋一下嗎？”

“絕對沒有！”李義急忙申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受騙了。”

“好你個李大律師！你不嫖娼睡到這么高檔的酒店來干什么？”李義那性情急躁的老婆沖過來，指著他的鼻子，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我……”李義腦袋亂成一鍋粥，有口難辯。

警察在現(xiàn)場找了半天，并沒找到李義嫖娼的證據(jù)，只把李義狠狠批評一頓就離開了。律師事務所的領(lǐng)導徐主任走上前來，拍拍李義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年輕人，別玩出火了。回去好好和老婆談談吧！”說罷，帶著事務所的同事們揚長而去。

回到家，老婆沒和李義說一句話，丟了一床被子出來，李義只好知趣地睡到書房。到了單位，情況更糟糕，所有的人都在背后對李義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一時間，這條桃色新聞被圈里的人炒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他這個“明星律師”的接案率也明顯下降了。

李義冷靜地想了想事情的前因后果，肯定了陳丹紅這么做是蓄意的。可她為什么要這樣做？難道她是李義過去接手官司中的敗訴方？帶著這個疑問，李義決心撥開迷霧，找出真相。

陰魂不散

難得一見的太陽終于露了面。陽光下的臨江門服裝批發(fā)市場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到車棚鎖好摩托車站，李義徑直上了五樓。憑著對陳丹紅陳述的零星記憶，李義找到了林紅的攤位。

當李義說明了來意，林紅馬上驚得目瞪口呆，像打量外星人一樣將李義全身上下掃了一遍。她懷疑地問：“你沒有神經(jīng)病吧？你幫她追債？三年前她就死了。她殺了她男朋友之后被槍斃了。我也沒有向她借過什么錢，我們感情好歸好，但從來都沒有經(jīng)濟上的往來。”

李義完全愣了神兒，林紅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二零零二年的時候，陳丹紅做化妝品生意發(fā)了，就想一腳踹了相戀多年的男友，男友卻橫豎不干。一日，陳丹紅和男友一起上街，一狠心，將男友推向了一輛疾馳而過的汽車……

天啊！李義一下子想起來。二零零二年，他還是個報社的攝影記者，那天上街，恰好看到了林紅講的那一幕。就是他，拍下了陳丹紅推男友撞車的那一幕。后來，李義將這些照片交到了刑警隊，殺人的女人得以伏法。李義一下子成了新聞界的名人，盛名之下，干脆調(diào)到律師事務所，幫人打官司，干他這個法律專業(yè)本科生的老本行。

李義倒吸了口涼氣，看來陳丹紅陰魂不散，定是要和自己拼個魚死網(wǎng)破了。與其這樣坐以待斃，還不如自己送上門跟她說個明白。可是，面對這樣一個罪惡的靈魂，怕是李義如何解釋也無濟于事了。

電郵揭謎

這天下午，李義收到一封電子郵件。打開郵箱，一個陌生的發(fā)件人，寥寥幾句話：“我會讓你走得明白。這就是事情的真相，你看看吧！”

不用說，郵件是那個可怕的“陳丹紅”發(fā)來的。李義隨手打開了她發(fā)過來的附件，里面是兩個QQ的聊天記錄：

新好男人：她今天已經(jīng)去投了保了，受益人寫的是我。

墮落天使：親愛的，你真是棒極了！

新好男人：可我還是不敢下手，怕警察找我麻煩。

墮落天使：真是個笨蛋，讓她出點事就那么難嗎？

新好男人：有沒有更保險的辦法？

墮落天使：哦，讓我想想。

墮落天使：可以試試車禍。

新好男人：怎么做？

墮落天使：你與她上街的時候，做出要撞車的姿勢，她必定伸手拉你，你就勢一躲，她就鉆到車底下去了。

新好男人：萬一我被撞了怎么辦？我害怕。

墮落天使：你有思想準備，會沒事的。她防不勝防，必定中招。

新好男人：這樣能行嗎？

墮落天使：親愛的，難道你就不能為我們的新生活去搏一搏嗎？放心吧，沒事的。

新好男人：那好吧。

墮落天使：我等你的好消息。吻你！

李義恍然大悟，這個“新好男人”一定是假戲做真了。當時陳丹紅是在拉他，照片上卻像是在推他，看來是冤枉她了。

水落石出

星期一，李義拿著那份聊天記錄走進了高院何院長的辦公室，要求調(diào)看陳丹紅的卷宗。

何院長責問道：“你是中了哪門子邪？虧你還是一個法律系本科畢業(yè)生，這種網(wǎng)絡(luò)沒有實名的東西，能夠當作證據(jù)嗎？”

李義懵了，這樣一個最基本的常識都被他忽略了。他頭昏腦漲地走出高院大樓，在樓下的花壇邊坐了下來。

這時，從身邊走過來一個人影，李義一看，竟是陳丹紅！

李義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道：“你……你是人是鬼？”

“我……”那女人表情黯淡下來，“其實我是陳丹紅的孿生妹妹。一個月前，我無意中打開姐姐生前用過的電腦，為姐姐的冤屈感到憤怒，就下定決心，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你別害怕，那天在賓館我就不準備殺你了，只想讓你也嘗嘗被冤枉的滋味。不必翻案了，人都死了，還有什么用。希望你今后做一個好律師，凡事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再也不要弄出什么冤假錯案來……”

李義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個女人，心中的懺悔難以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