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漁父》看屈原的人格美及其在當代的文化意義

[摘要]屈原不僅是中國文學史上偉大的愛國詩人，而且是中華傳統文化精神的杰出體現者。他憂憤深廣的愛國情懷、追求理想的執著態度、獨立不遷的人格魅力、頑強不屈的批判精神在后世產生了巨大影響，其在今天建設當代文化精神上依然意義重大。《漁父》突出體現了屈原激進的人生態度和光輝峻潔的人格美。

[關鍵詞]屈原；人格美；文化精神

[中圖分類號]1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7)02-0104-02

戰國中晚期，各諸侯國之間的明爭暗斗異常激烈，各種社會矛盾十分尖銳。秦國以其強盛的國力，遠交近攻，企圖吞并六國，一統天下。作為楚國具有政治遠見， “明于治亂，嫻于辭令”的政治家、外交家，屈原對當時風云變幻的形勢有著清醒的認識，他胸懷美政理想，主張對內修明法度，舉賢授能，對外則聯齊抗秦，使楚國立于不敗之地。為此，他協助楚懷王，盡力國事，不啻鞠躬盡瘁。他的這種忠直磊落，終為嫉賢妒能的群小所憎惡，在一片讒諂聲中，他失去了懷王的信任，遭疏遠離職：然屈原“雖放逐，眷顧楚國，系心懷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變也。”當秦國采用種種手段欺哄楚國，國家處在危難之時，屈原依然奮不顧身，面對佞臣的毀謗直言進諫。頃襄王即位后，“不恤其政”，寵信奸詐賣國的子蘭、靳尚之流，使“群臣之間，相妒以功，諂諛用事”，致使“良臣疏斥，百姓心離”，屈原又遭貶斥，流放江南，國家朝政更加黑暗腐敗，喪失了與秦國對抗的能力。即使如此，他始終沒有停止過憂國憂民的一腔赤誠，沒有放棄過忠君愛國的信念追求，將自己的靈魂、生命緊緊地與楚國系在一起，當他無限傷痛地看到楚國難以挽回的頹勢和衰亡，深感自己回天乏力時，便只有投身江水，與國同亡了。

《漁父》就是一篇真實反映屈原被流放之時的生活和思想情感的作品。有人將它劃歸屈原之作，而更多的學者則認為“作者離屈原必不甚遠，而且是深知屈原生活和思想的人?！睎|漢王逸則更具體地推斷：“屈原放逐，在江、湘之間，憂愁嘆吟，儀容變易。而漁父避世隱身，釣魚江濱自樂。時遇屈原川澤之域，怪而問之，遂相應答?！辈⒄J為這篇作品是“楚人思念屈原，因敘其辭以相傳焉?？傊稘O父》不拘何人所作，它確實是在當時楚國的社會背景下，以屈原的經歷為基礎而寫成的。不僅真實地體現了屈原崇高的愛國情感和道德操守，還具有積極豐厚的人文意義和價值。

作品開頭，生動描繪了一個憂心國事、憔悴潦倒的詩人形象，他身懷遠大抱負，有志于楚國的強盛和一統天下，但屢遭奸邪詆毀，終為君王不容，“怒而遷之”。這猶如飛鳥剪去雙翅，駿馬縛住四蹄，猛士被逐出為國效忠的戰場，被剝奪了政治權力的屈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祖國日趨衰敗，走向滅亡，卻無能為力，這對他是多么巨大的打擊!這種令人痛不欲生、傷心欲絕的殘酷現實使屈原“顏色憔悴，形容枯槁”，已不復往日的偉岸與瀟灑。于是，漁父便與他進行了一場很有思想深度的對話，試圖以自己的人生觀來打動屈原，使之步己后塵，做一名隱居林泉的高士，從而忘卻世間的煩惱與紛爭?！芭e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屈原對當時黑暗現實和腐敗朝政的痛苦揭露，也是他堅持真理，不肯放棄自己崇高信念的生動寫照。漁父的生活態度卻與他相反，認為“圣人不凝滯于物，而能與世推移”。嘲也就是識時務者為俊杰之意，因此，漁父又進一步勸解道：“世人皆濁，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鋪其糟歠其醨?”希望屈原能夠附合流俗，順應時勢，與眾人一道同流合污，沉入昏醉之中，以此麻醉自己，獨善其身。針對這種置國家危亡于不顧、全身避禍的消極觀點，屈原絲毫不為之動心，他堅定地闡述了自己的人生觀：“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絕不能以光明磊落的胸懷，去媚附世俗，追隨潮流，“蒙世俗之塵埃”，讓污穢沾染自己潔白高尚的品質，為此，“寧赴湘流，葬于江魚之腹”?？梢?，屈原早已抱定死志，不會改變自己愛國憂國的忠心，矢志不移，至死不向黑暗腐朽的政治勢力妥協低頭。最后，二人都堅持自己的觀點，“道不同，不相為謀”，漁父便搖船遠去，放歌江湖，并又一次表明自己的生活態度：“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奔矗簢页迕髦畷r，可以出來做官，修飾自己的纓帽；朝政昏暗之時，便潔身自好，隱遁山林。這種活泛善變的處世哲學，同屈原光輝峻潔的精神品質、積極進取的人生態度、堅貞不渝的愛國情操形成了鮮明對比，更有力地襯托出屈原的卓爾不群。

這篇詞賦雖然短小，卻濃縮了深廣精邃的思想內容，具有雋永蘊藉的詩意，仿佛一出鮮活動人的短劇，場景人物歷歷在目，栩栩如生，意蘊豐厚，耐人尋味。通篇以設問作答的形式形象地展現了兩種不同的人生觀，漁父大約是一位不滿于現實而逃避現實的隱者，他對于屈原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生態度不以為然，認為現實既不可改變，就只能與世推移，隨波逐流。屈原則堅持己見，不肯迎合世俗而玷污自己的孤高清白，突出體現了他“獨立不遷”的人格美。綜觀屈原一生，“獨立不遷”的人格精神貫穿始終，突出表現為以下幾方面：

首先，熱愛自己的祖國，對于哺育自己的故土深情眷戀，無論是楚國純樸濃郁的民情風俗、深厚悠久的文化傳統，還是它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無不令詩人留戀難舍。正是這種故土難離的深摯之情，使得屈原無論進退陟黜，始終以國家為念，更無法象同時代那些為了實現人生價值和政治理想的士人一樣周游列國，尋找一位知己的國君去開創一番功業，而是最終選擇了同祖國共存亡的人生歸宿，以死明志。這在當時人們的國家觀念較為淡薄，一些士人為了出人頭地，不惜朝秦暮楚，急功近利的行為無疑具有天壤之別。

其次，堅持美政理想，百折不回，即使身陷群小的讒害打擊，去職流放也毫不動搖。風雨飄搖中的楚國朝政黑暗腐敗，毫無主見的國君只聽信奸佞偽言，甚至屈原親自培養的“賢能”之士也頗“識時務”地改變了人生志向，使屈原更加孤立無援，勢單力薄，可他還是一如既往地為楚國的前途命運上下求索，在政治斗爭中堅持原則，決不隨波逐流，妥協退讓，表現了頑強無畏、寧折不彎的生命意志。

再次，堅持清正剛直的人格操守，保守磊落峻潔的獨立意志。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屈原胸懷坦蕩，沒有私欲，不屈己，不求人，故能正氣凜然，頂天立地，保持不隨時勢俯仰的獨立人格。這正如洪興祖所說：“凡與世遷徙者，皆有求也。吾之志舉世莫得而傾之者，無求于彼故也?！蓖瑫r，屈原在當時復雜的政治形勢中，積累了豐富的智慧和經驗。他不屑于“獨善其身”，計較個人得失，更憎惡不問是非曲直的同流合污，始終以明確而理性的是非觀直面現實人生，故其特立獨行的節操自然無人撼動。

又次，執著追求美好的精神品質、道德修養，無情地揭露與批判腐朽反動的政治勢力以及奸邪小人的嫉妒、諂媚、貪婪、無恥。屈原無法容忍世上一切丑惡、庸俗的人和事，也決不允許污濁惡穢之物玷污自己的清白與純潔。他嚴于律己，砥礪不懈，堅持對現實的批判精神和對自身高潔人格的恪守。

綜上所述，在中國文化史上，屈原以其崇高的愛國思想、積極的美政理想、獨立不遷的峻潔人格、上下求索的執著態度、無畏的批判精神譜寫了一曲悲壯的樂章，成為中華民族文化精神的重要體現者和塑造者，千百年來，始終是志士仁人堅持真理、維護民族大義的一面旗幟。今天，隨著我國的改革開放進一步深化，中國在經濟建設領域不斷取得令世人矚目的成就，不斷擴大著在世界范圍內各項國際事務的積極影響，中國文化同世界文化的交流融合也進一步加強。不可否認，受外來文化和思潮影響，社會上有些人將中國的傳統文化同封建思想意識完全等同起來，視為保守落后、不合時宜的觀念，全盤否定，徹底拋棄；同時，又把外來文化不加選擇地“照單全收”，認為它代表的就是人類文明進步的方向；還有一部分人則在中外文化的洋流里迷失了方向和自我，無所適從，思想觀念十分混亂。這種多元的文化交流與選擇，既催生了文化的繁榮，也造成了許多困惑與疑慮，甚至一度使得整個社會道德出現滑坡趨勢。傳統文化中的許多精華如愛國主義的思想、高潔磊落的人格、認真負責的態度、堅持原則的精神、誠信忠厚的品格等等，遭到挑戰與質疑。因此，如何在充分發掘和弘揚我國傳統文化中積極進步文化思想的前提下，借鑒吸收世界其他民族文化思想的精華，從而打造中國當代的民族文化精神，就是當今每一位從事文化思想研究和教育的工作者義不容辭的職責。胡錦濤總書記提出的要在全黨全社會開展“八榮八恥”教育，正是對這項艱巨任務的緊迫性和重要性的最好注解與支持。這不僅說明了文化建設同人們的現實生活以及國家的經濟建設和未來發展之間的密切關系，也說明對傳統文化的研究和借鑒依然有待于進一步加強和深化。從這個意義上說，重新審視屈原的精神人格及其在中國當代文化建設上的價值，也就成為一個重要的不會過時的學術研究課題。

[責任編輯：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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