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有人喊

平凡生活小區(qū)88幢樓的戶主們，職業(yè)各異，身份有別。好幻想的青年藍領丁海，住在二樓，是個喜歡觀察的小伙子。他觀察的主要對象是三樓的戶主白金先生。

白金先生的年紀三十開外，平時著裝整齊，很少有不系領帶的時候。他的膚色和體態(tài)，是一種身份不俗、收入不菲、文化教養(yǎng)不低的那種類型。

那陣子，樓下草坪上時常有人吆喝：“小白!”白金先生就把頭探出窗口，親親熱熱地應諾：“來了!”這期間，丁海和白金先生相遇時，白金先生總是主動與鄰居打招呼，還駐足聊聊家常，臉上逗留著稚樸而親和的微笑。

大約是三年前吧，樓下草坪上有人吆喝：“白科!”白金先生照例把頭探出窗口，應諾：“來了!”不難推斷，白金先生升任科長了。丁海和白金先生路遇時，白金先生臉上的微笑就短暫得多了，寒暄也不過是幾秒鐘。

接下去的日子，樓下草坪上有人吆喝：“白處!”三樓上的窗口不見有人探出頭，但應諾聲是很宏亮的：“來啦!”丁海和白金先生相遇時，白金先生的臉色很冷峻。丁海注意到，白金先生眼眸里的神情非常淡漠，似乎不認識他。白金先生官運亨通，在一個很有分量的部門任處長了。

開春的時候，樓下路道上有人吆喝：“白局!”與之伴奏的是一陣小轎車的喇叭聲。三樓的窗口就沒有動靜了，但樓板上的腳步聲穩(wěn)重篤定。白金先生升任局長了，他的眼鏡換了一副金絲邊的，更顯氣派。丁海和他相遇，他只是頷首，臉上逗留著若有所思的神色，腳步匆匆的。

再后來，沒人到88幢樓前來吆喝白金先生了。因為白金先生遷址了，據(jù)說他家搬到本市最豪華的錦花別墅小區(qū)了。

秋季里的一天，丁海在步行街上溜達，突然有人攔住他：“丁海同志，老鄰居，哪里去啊?”

丁海抬頭一看，見是原住在他家樓上的老鄰居白金先生。幾年不見，白金先生的儀態(tài)變化很大。他衣著樸素，臉色有點憔悴，以前那種儒雅和穩(wěn)篤氣派全沒了。他熱情地邀請丁海去茶室喝茶。這還是第一次。

在白金先生斷斷續(xù)續(xù)的不免有點沮喪的自述中，丁海了解到，這幾年這位老鄰居在宦海浮沉，很不容易。他差一點要被任命為副市長了，不知怎么一來，在什么地方“卡殼”了。是經濟問題，還是生活問題，他也不明說，總之，他現(xiàn)在所有的職務都被擼掉了。

白金先生自嘲：“唉，我以前的官位是人家吆喝上去的，現(xiàn)在又被人家吆喝下來了。升升降降，回到原地。不過，我白金原來就是老百姓一個嘛。”

丁海說：“無官一身輕嘛，還是當老百姓好。老百姓生活得自自在在呵。”他還說了許多體恤的話，說得白金先生感動不已。

白金先生真誠地說：“我是很喜歡交朋友的，以前只是工作太忙，所以難得和鄰居們深聊。嗨，現(xiàn)在不同了，我有的是時間了。”

不久，白金先生一家重新搬回平凡小區(qū)，又和丁海做樓上樓下的鄰居了。白金先生還時常到丁海家串門，一聊就是大半天。

當然，樓下不再有人吆喝白金先生了，更不會有小轎車的喇叭聲在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