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菜說

宋代的濂溪先生寫過一篇著名的短文，曰《愛蓮說》，極富詩意。通過對蓮花的刻畫，歌頌了蓮花的品格與情操，飽含人生哲理，對我輩很有啟迪。

人到中年以后，有了經歷。風雨之夜，擁寒燈讀書。時聞窗外亂樹淅瀝作聲，亦殊有趣。雖難以入眠，披衣靜坐，回憶我們老三屆下鄉，上調，打工歷程，火紅熱鬧，現一切則漸漸歸于淡泊，歸于寧靜，老三屆垂垂老矣。而惟對田頭畦邊鮮嫩之菜，十分專情，十分摯愛，真所謂：不可一日無此君。

明代大畫家唐寅寫過一首長短句，名《愛菜詞》，我百讀不厭。其詞云：“我愛菜，我愛菜!傲珍饈，欺鼎鼐；多吃也無妨，少吃也無奈。商山芝也在，西山芝也在；四皓與夷齊，有菜不肯買。顏子居陋巷，孔子阨陳蔡；飲水與絕糧，無菜也自耐。菜之味兮不可輕，人無此味將何行？士知此味事業成，農知此味倉稟盈，技知此味藝業精，商知此味貨利增。但愿人人知此味，此味安能別蒼生?我愛菜，人愛肉；肉多不入賢人腹，廚中有碗黃虀粥，三生自有清閑福。”此詞一貫古今，把愛菜的意境寫得很高、很美，直至人生觀。難怪同時代的哀宏道評曰“子畏小詞，直入畫境”。

也是同時代的洪應明先生在晚年寫了一部名叫《菜根譚》的書，充滿了人生雋永的哲理。乾隆三十三年(1768)有人在其序言中說：菜之為物，日月所不可少，以其有味也。但味由根發，故凡種菜者必要厚培其根，其味乃厚。似此書所說“世味及出世味皆為培根之論，可弗垂歟?”又古人云“性定菜根香”，夫菜根，棄物也，而其香非性定者莫知。王同策先生也說：譚以菜根名，因自清苦歷練中來，亦自栽培灌溉里得，其顛頓風波，備嘗險阻可想矣。洪子曰：“天勞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補之；天厄我以遇，吾高吾道以通之”，其自警自力者又可思矣!

元代貢性之在題菜詩中云：雨過畦蔬綠漸勻，呼童小摘慰情親。個中滋味如諳得，不是尋常肉食人。還有張顒先生也說：只宜滋淡泊，安足奉膏粱。食肉雖無辱，何如菜味長。

青菜，包括其菜根，與肉食類的美味佳肴不同，是一般的粗食。但他能頑強地適應一般生活者，刻苦錘煉，凡事必能有所建樹。所以，朱熹所撰的《小學》善行第六章有：“汪信民嘗云：‘人常咬得菜根，則百事可做。’胡康侯聞之，擊節嘆賞”。其實，這同《論語#8226;雍也篇》所記的顏回的人生準則：“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大同而小異，故明代洪應明先生就是根據這句話來取書名為《菜根譚》。也正如謝士元詩中所說：露莖風味味偏清，咬盡能教百事成，寫出一根常寓目，知君忘卻五侯鯖。

清代的石濤也說過：何必秋風思膾莼，菜根無乃是靈根。吳昌碩詩云：菜根有至味，不數瓜與茄。一畦灌寒碧，卻成壽木花。咬得菜根定，天下何事不可為，然這菜根辣處亦難咬，卻須從難咬處咬將去。

洪應明先生對《萊根譚》一書寫得十分精辟。如：“立業建功，事事要從實地著腳”；“居逆境中，周身皆針砭藥石，砥節礪行而不覺，處順境內，滿眼盡兵刃戈矛，銷音靡骨而不知”；“橫逆困境，是鍛煉豪杰的一副爐錘，能受其鍛煉，則身心交益，不受其鍛煉，則身心交損”；“磨礪當如百錘之金”；“作人只是一味率真，蹤跡雖隱還顯”；“待人無半毫矯偽欺隱，雖狡如山鬼，亦自獻誠”等等，實際上從菜、菜根、菜味中升華到一種很高的境界———人生在世的準則：吃苦、鍛煉、淡泊、明志方能有事可做，做事能成。

最后，我又記起了元代吳鎮的詩，云：菜葉闌干長，花開黃金細。直須咬到根，方識淡中味。

朋友，愿您愛菜，多吃菜，身心受益，事業有成。

噫!菜之愛，同予者宜乎眾矣!

【責編 王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