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眉的尋找

李眉與女友失去聯系已好多年了。由于此前雙方曾有一段纏綿悱惻的感情，李眉在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難以忘懷。問題是，城市里人海茫茫，上哪兒去找?當然，對此，李眉從未氣餒過。他堅信，只要努力尋找，總有一天，女友是會回到自己身邊的。

李眉的尋找從張貼尋人啟事開始。他在大街小巷的電線桿上勤奮地張貼了一張又一張。可就是沒有哪一個人給他寫信給他打電話或者干脆與他見面。很多時候，李眉的手酸了，腿麻了。接下來能干的就是睜著兩只眼傻乎乎地瞪著滿街攢動的人流。

后來，李眉感覺這樣做有點守株待兔，就及時改變了策略。見到凡是容貌像女友的，李眉就勇敢地往前湊。不過這么做的結果好像也不怎么樣，李眉要么遭到人家的白眼，要么被人家無端地罵作流氓或神經病。如果人家女孩身邊有護花使者保駕，李眉所受的傷害就不止這些了，很可能是沒頭沒腦的一頓揍。當然李眉也有收獲。那就是他發現與女友容貌相似的女人還挺多。差不多都是臉上抹了粉，眼眶涂得黑黑地像個大熊貓。李眉不禁感慨現代化妝品的盛行于世。

李眉有過一次耐人尋味的尋找經歷。那是個黃昏，李眉正百無聊賴地在城市的一條巷子里瞎轉悠，忽然聽到身后傳來女人的一聲輕笑。李眉一回頭，看見在模糊的燈光下風擺楊柳般站著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在嫵媚地向他招手。李眉立刻明白自己是遇上了一位小姐。可是這位小姐長得酷似女友，李眉就像喝醉酒一樣稀里糊涂地跟了過去。很快，兩人倒在某間漆黑的出租房的一張小床上折騰起來。在這個過程中，李眉又一次感覺對方的所作所為與女友無異，因此他的激情空前高漲。女人也極力配合，這就更像女友了。不過事后，李眉拉亮電燈，湊近了仔細一看，才發現自己錯了。那個女人他媽的根本就不是女友。如果說有一點相似，那就是女人的臉上也抹了粉，眼眶涂得黑黑的像只大熊貓。李眉的手悵然地落在女人的乳房上。忽然他像是記起了什么，頭俯了下去。他看見那里并沒有他曾熟悉的一顆紅痣，不由失望地嘟囔了一句，找錯了。那女人聽了就急了，手一攤說，找什么找，快給錢。

這絕對是一次荒唐的經歷。但是李眉覺得自己還是受益匪淺。現在李眉知道了，女人的容貌其實是最不可靠的。說到底，距離產生美也消滅美。李眉認為要尋找女友，事實上是要從細節抓起，譬如女友左乳上的那顆紅痣。試問，誰能改變那顆紅痣的存在呢?

自此李眉開始以紅痣為目標，繼續努力尋找。李眉為此沒少花錢也沒少挨揍。可是他依然樂此不疲。如果一天不去尋找就會坐立不安。不久，這個城市的許多小姐都明白有這么一個怪人，嗜好長有紅痣的乳房。有一段時間她們嬉笑著彼此開玩笑，嘿，你長沒長紅痣?

但是，李眉尋找女友的信念從未動搖過。于是就有了更為離奇的那次小村之旅。

在這里需要簡單交代一下，很多年前，李眉生活在南方的一個小村子。而李眉的女友也是那個村子里的人。所以，李眉后來想到回小村去找女友就顯得順理成章。可是時隔數年，小村的變化實在是大，可以用“驚人”兩字來形容。到處是車水馬龍，到處是人聲鼎沸，似乎在向人表明，小村已不是小村了，而是一個嶄新而精致的城市。

果然，李眉在村子里轉來轉去，不一會兒就有點厭倦了。他就轉到了西北面的一條小河邊。這里還保持著村子的一點原貌。李眉看見有個女人彎著腰在河邊汲水。那個女人的身段讓他吃了一驚。多年以前，他也看見女友就這樣在這條河邊汲水，也是這樣柔美的身段。李眉激動得簡直想哭。他踉踉蹌蹌地奔跑過去。就在他要把手放到那個女人肩頭時，突然又停了下來。

那個女人不是女友。

那個女人一回頭，李眉就知道自己又錯了。那個女人臉上沒有抹粉，眼眶也沒有涂得黑黑的像只大熊貓。仔細一看，眼角邊掛著被歲月吹皺的一點細紋，顯出幾分憔悴與滄桑。

那個女人朝李眉笑了一笑。

李眉感覺在這一笑之后，他跟女人就成了熟人，甚至是要好的朋友。于是他問，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女孩?女人的臉色很平靜，好像對他的問題早就耳熟能詳。女人說，請問她長什么模樣?這么簡單的提問竟然讓李眉吃了一驚。他拼命地搜腸刮肚，可是始終想不起女友的確切模樣。無奈，他含糊地說，圓臉蛋，齊耳短發。想了想，李眉又改口說，不對，好像是瓜子臉，長頭發。李眉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在那個女人絲毫沒有責怪李眉的意思，她繼續溫和地問，那么，她叫什么名字?李眉的汗從腦門上冒了出來。李眉想，是啊，叫什么呢?小桃，小菊，小梅，小蘭……到底叫什么名字呢?李眉只好沖著女人嘿嘿地傻笑，說，忘了。不過，李眉又說，其實，名字只是一個人的代碼，記不記得都無所謂的。

奇怪的是，女人對李眉的回答一點都不顯得驚訝，似乎早已了如指掌。她指了指胸口，平心靜氣地對李眉說，在你之前，也有許多人問過我類似問題，答案是一樣的，就是從距離心最近的地方出發，一直找下去……

李眉沮喪地看著汲水的女人慢慢地走遠，又看了一眼遙遠的城市的幻影，忽然變得有點傷感。李眉想，人海茫茫，該往哪兒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