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落的星星

經(jīng)過夫妻倆數(shù)十年的耕耘，老拐還真蓋上了一棟新房了。想想這十來年，老拐還真是個孬種。

老拐一出生就和別人不同，一個手臂老往外拐。老拐的父親狠狠拉直了幾回，拉得老拐鬼哭狼嚎，可沒過兩天又拐回去了。父親嘆了一聲：認(rèn)命吧!于是，老拐的手臂就一直拐到現(xiàn)在，村里人也就一直叫他“老拐”。

這樣一拐，老拐不僅生活成了問題，二十多歲，連媳婦也沒個影兒。和他一起長大的早就娶了媳婦，孩子都上中學(xué)了。老拐到了近四十歲才娶回鄰村一個喪夫的老女人。女人連孩子也沒給老拐生一個。

改革開放，山里的男人都在沿海打工掙大錢，可老拐因為身體的原因只能夠在家里和黃臉婆種幾畝薄田，一年下來能夠吃飽兩口子的肚皮就很了不起了。

人家男人是大把大把的鈔票往家里寄，新房子也一棟一棟在老拐舊房子周圍拔地而起。看著鄰居們建了新房后熱熱鬧鬧上梁，老拐恨不得自己在哪塊土地里挖出一塊金磚來，自己也過回上梁的癮。嗨，在鄉(xiāng)下，上梁可是一個男人終身夢寐以求的事情啊，特別是看著小孩拼命地?fù)審淖约曳宽斎酉碌酿z頭，別提有多自豪，多長臉。

不要說造新房上梁，就是看到小時候的伙伴，老拐也是拼命往墻角里鉆。越鉆人家就越笑他，你不是往外拐嗎，干嘛要往墻角拐?這種冷嘲熱諷還不打緊，最氣憤的還是和他家一直鬧矛盾的三娃。在他家新房上梁時，三娃當(dāng)著全村人的面對老拐說：老拐，就憑你這熊樣，這一輩子能蓋上新房，我把褲襠里的家伙割掉。

除了大人，村里的小孩也都欺負(fù)老拐，除了直呼“老拐老拐”外，就時看到他們夫妻倆或路過他家的房前時，小孩都拼命吐口水。

樹活一層皮，人活一張臉。最后，老拐硬是拼出了老命，逼自己學(xué)淡水魚養(yǎng)殖，這才積了一點錢。有了這點錢，老拐第一件事就想蓋棟新房長長臉。

嗨，現(xiàn)在新房總算有模有樣地蓋起來了，老拐在新房里轉(zhuǎn)悠，接下來就應(yīng)該安排上梁一事了。

在鄉(xiāng)下，上梁就是請本家的人來熱鬧一番，祝賀喬遷之喜，其中一個重要的儀式就是等大梁擱到屋頂上的時候，要往地下扔饅頭。扔饅頭時，地上搶饅頭的孩子越多就說明以后的日子越紅火，房子也越住越順。

想到這里，老拐犯愁了，平時村里的孩子看到他們就吐口水，這都是因為家里的婆娘一是二手貨，二是老婆衣服太臟，整天灰頭土臉的，臭氣逼人?，F(xiàn)在上梁扔饅頭，那些小孩能來嗎?

就是上次三娃上梁扔饅頭的時候，不就是他本家的三四個孩子在下面搶嗎?再說他三娃在村里混的比我老拐可像樣多了。

老婆這時也拼命打自己嘴巴，這如何是好啊?沒有孩子搶饅頭，這么能行，這可是祖上定的規(guī)矩啊!

老拐最后只好硬著頭皮和村長土根說了一下，能不能請他幫一下忙。土根指著老拐的鼻子說：你才多大的鳥事，這也來找我?你還是去找找孩子頭“小霸王”看看吧?

“小霸王”其實就是村長的兒子，在小孩子中間，他可是一呼百應(yīng)。老拐一和他說搶饅頭的事。小霸王就說，老拐啊老拐，我們稀罕搶饅頭嗎?再說你家里這么臟，我們誰愿意去啊?……小霸王頓了一下說，不過，你能夠給我們每個人一點小費，我們倒可以去幫你家搶搶。

邀請你們?nèi)岎z頭還要小費?老拐怎么也想不通。想起他們這代人小時候餓得發(fā)慌，只要聽到哪里上梁就擠破腦袋也要去搶幾個饅頭來嘗嘗，饅頭可是填飽肚皮的好東西啊!嗨，現(xiàn)在的孩子……

想想也沒有其他辦法，老拐只好答應(yīng)給每人五元錢，小霸王這才答應(yīng)帶伙伴前來。

上梁開始了，到了搶饅頭的時候，這些孩子別提有多賣命，老拐和老婆站在旁邊，一臉的幸福。看著孩子們各自攥滿自家又白又大的饅頭一個不落地出去，老拐和老婆差點沒有擊掌叫好。

不一會兒，老拐夫妻聽到屋外有拋擲物體的聲音，出門一看，銀白的饅頭閃耀在空中，像一顆顆潔白的星星在孩子們的手掌間飛舞著。天上隕落的星星和孩子們手中飛出的星星交相輝映，模糊了老拐夫妻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