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酒圣

“酒鬼”從大西南回來了。“酒鬼”是去那兒“支援”回來的。

“酒鬼”在珠三角的一個地級市財政局工作。“酒鬼”之所以叫“酒鬼”，是因為他總喝酒，局里要招待客人時，他幾乎次次到位。“酒鬼”雖然官不大，只不過是個副科。但領導知道他總喝，便賜予這特權。“酒鬼”入席，菜還沒點，就張開喉嚨嚷：“藍帶，馬爹里，茅臺，五糧液……”菜一上桌，“酒鬼”就捧著酒杯走這桌奔那桌，敬這個敬那個，杯起杯落，叮當聲不絕于耳。不多時，就空了六七個酒瓶。這些名酒幾百元一瓶，六七瓶就是幾千元。但“酒鬼”沒當一回事。他醉得臉紅如雞冠，于是就背起那些不三不四的順口溜：“喝公酒，吸公煙，不喝不吸一世怨”，“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

前年，市里開了個支援大西南的動員大會，“酒鬼”就報名去了。“酒鬼”一去就整整兩年，今天才重返舊地。

“酒鬼”回來的當晚，局里的頭頭就特地在臨江酒樓為他設宴洗塵。雖然時隔七百多個日日夜夜，但領導還不忘記他是個“酒鬼”。所以那宴席上早就擺滿了酒：藍帶，馬爹里，茅臺，五糧液……名牌美酒，琳瑯滿目，都是“酒鬼”愛喝的。

“酒鬼”入席了，頭頭們都奔去和他親熱地握手。“酒鬼”消瘦了，臉膛也失去了以前那種酒醉的紅光。“酒鬼”坐了下來，局長就隨手拿起一瓶“藍帶”，意欲擰開，可是被“酒鬼”阻止了：“局長，別開，別開!”于是“酒鬼”立刻捧起一杯茶：“以茶代酒，謝謝領導的關心!”

不知怎的，今天“酒鬼”面對著滿桌名酒，卻喚不起昔日那種酒興。“酒鬼”坐在那兒，怔怔地盯著酒，若有所思片刻，臉色驟然變得蒼白，額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兒。“酒鬼”用手捂著心胸，喘著氣說：“我……我不舒服。我要走了。”“酒鬼”也許是病了，局長只好吩咐司機送他回家……

“酒鬼”突然發病離席，頭頭們十分掃興，憂心忡忡，都沒心思喝酒，坐在那兒發悶……

送“酒鬼”的司機回來了。頭頭們都急切地問：“‘酒鬼’怎么了?”司機眼睛里寫著疑惑：“真不可思議。半路上，‘酒鬼’叫我停車，他就跑到煙酒店去買了一瓶酒，那是一瓶廉價的鄉下米酒……”

頭頭們聽了司機的敘述，一下子樂起來了：“呵呵，看看‘酒鬼’沒大事兒了。這兩年，他沒喝過名酒了，也許就患了酒癮癥。現在讓他多喝幾瓶名酒，就會好的。”于是，頭頭們就把桌上那名酒的一大半裝進紙箱里，讓司機給“酒鬼”送去。

幾天以后，有人上書告發“酒鬼”，說那天頭頭讓司機送給他的那一箱子名酒，他統統拎去煙酒商店賣了，得了三千多元，裝進了私囊。“公酒”嘛，喝了就算了，那當然沒什么好說的；現在“酒鬼”把公酒賣了，私收公款，這豈不是貪污?

于是，局長就迫不及待地找“酒鬼”談話：“你把那箱子名酒賣了?”“酒鬼”點點頭。“為什么?”“喝公酒，喝名酒，我心絞痛啊!”“以前，你沒有這毛病呀。”“去了大西南以后，就患了……”說到這里，“酒鬼”又臉色蒼白，捂住胸口：“局長呀，一瓶一斤裝的藍帶就四百多元；大西南那兒，一個孩子一個學期的學雜費才是一百多元，喝一瓶藍帶，就喝掉了三四個孩子的讀書權利，我的心能不絞痛嗎?……”接著，“酒鬼”補充說：“賣那些酒得到的三千多塊錢，我給大西南希望小學的窮孩子寄去了……”聽了“酒鬼”一席話，局長也心絞痛起來……

自此以后，頭頭們再不喝名酒，局里開會用餐、接待客人也不再上名煙、名酒。“酒鬼”更是和名酒、公酒斷了緣。但“酒鬼”還是喝酒，喝的是當地農村釀的鄉下米酒，一斤才兩元多錢。“酒鬼”也不再好喝，每天才一次，就那么二兩，只是臉膛微微泛紅，不醉不昏，頭腦非常清醒。“酒鬼”現在還念順口溜，但再不是以前庸俗的那種，而是健康的那種：“戒公酒，戒公煙，省出錢物把西南來支援……”據此，大家再不叫他“酒鬼”，而改稱他為“酒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