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說民主的普遍性

幾年前，謝泳先生發表過一篇文章《多說民主的好處》，說“過去的知識分子多講民主的好處，而現在的知識分子總講民主的壞處，或者說，那時的知識分子喜歡講民主的易處，而現在的知識分子愿意講民主的難處”。“一說選舉，馬上就是‘總統做皇帝，議員變豬仔’，一說分權，就是天下大亂等等”，“總是認為我們這里問題很多，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地大人多，教育水平低，人的素質差等等。”近來讀了俞可平先生的兩篇關于民主的訪談錄，很受啟發，也很自然地聯想到謝泳的這篇文章。

俞可平的第一篇訪談錄就是那篇著名的《民主是個好東西》，通篇以排比的形式論述了民主作為一個“好東西”的表現形態：“民主是個好東西，不是說民主什么都好。民主決不是十全十美的，它有許多內在的不足”；“民主是個好東西，不是說民主可以為所欲為，能解決一切問題”；“民主是個好東西，不是說民主就沒有痛苦的代價”……文章既講了民主的很多好處，也講了民主的許多壞處。倘單看篇幅，講民主壞處的地方或許更多，有的地方還講得比較嚴重，如“民主可能破壞法制，導致社會政治秩序的一時失控，在一定的時期內甚至會阻礙社會經濟的增長；民主也可能破壞國家的和平，造成國內的政治分裂；民主的程序也可能把少數專制獨裁者送上政治舞臺”。盡管如此，一位有影響的學者仍然批評俞可平“沒有注意到民主的局限性”。認為“民主并不能說是個好東西”，只能說“民主是個不壞的東西”。“不壞的東西”不等于“好東西”，這位學者怎么都不愿意說民主有多“好”，而頂多只愿意說民主“不壞”，大約可算“現在的知識分子總講民主的壞處”之一例吧。

俞可平的第二篇訪談錄，結合溫家寶總理近期的有關論述進一步分析了民主和政治體制改革圖景等問題。第一篇訪談錄基本解決了民主的好與壞的問題，在此基礎上，第二篇訪談錄涉及到民主的普遍性與特殊性的問題。就當下中國的現實而論，我以為第二個問題更重要，也更為迫切。

溫總理在《關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歷史任務和我國對外政策的幾個問題》一文中指出：“科學、民主、法制、自由、人權，并非資本主義所獨有，而是人類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共同追求的價值觀和共同創造的文明成果。”“社會主義制度與民主政治不是相背離的，高度的民主、完備的法制，恰恰是社會主義制度的內在要求，是成熟的社會主義制度的重要標志。”這就是說，科學、民主、法制、自由、人權既非資本主義所獨有，也非社會主義所獨無，而是具有普遍意義的普世價值。俞可平對此有很深的感受，他列舉了社會上對民主的兩種誤解，“有些人一提到民主就斷定只有西方的模式，倡導民主就是倡導西方的政治價值；而另一些人則相反，一說中國特色的民主，就以為與其他模式的民主沒有任何共同之處。”實際上，第一種誤解可稱“西方獨有論”，第二種誤解可稱“中國獨無論”（獨有“中國特色”，獨無“普世價值”），都只看到了民主的特殊性，而忽視了民主的普遍性。

正如現在一些人總是講民主的壞處，所以謝泳呼吁多說民主的好處，現在一些人也總是強調民主的特殊性，所以我呼吁多說民主的普遍性。承認民主的普遍性，多說民主的普遍性，就是要明確民主的一些普遍規律和規范，并將人類社會共同追求的一些政治價值觀和共同創造的政治文明成果作為民主政治的基本目標，“在現代條件下，民主政治首先意味著一系列保障公民權利的制度和機制，離不開選舉、法治、公民的參與、權力的制約。”（俞可平）遵循民主政治的普遍規律，遵守民主政治的普遍規范，追求民主政治的基本目標，其結果將具有相當的普遍性、“共同性”，所以溫總理說，“我們完全可以在社會主義條件下，建成民主和法治國家……這樣做，就能使中國人民自己選擇的發展道路在國際上得到更廣泛的理解和認同。”

這樣，多說民主的普遍性，多講“民主屬于世界，民主也屬于中國”的道理，至少有兩個好處：其一，防止一些人以民主存在特殊性為由，強調“民主為西方獨有”、“中國發展民主政治就是全盤西化”，防止以“非民主化”而自閉于世界民主潮流；其二，防止一些人以民主存在特殊性為由，強調“中國的民主有中國特色，與民主的普遍規律無關”，刻意排斥民主政治應有的制度和機制，以至給一些“偽民主”甚至“反民主”的做法也戴上民主的桂冠。

我們不說民主的好處，也就沒有資格說它的壞處”（謝泳），同樣，我們如果不說民主的普遍性，也就沒有資格說它的特殊性。我們當然不能忽視民主的特殊性，但現在多說民主的普遍性，對中國的民主政治建設沒有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