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要員與廬山

曾經兩度主政中國的段祺瑞，人生的最后三年在上海渡過，其間常來廬山避暑、隱居。

段祺瑞的廬山官邸被稱為“段公館”，石構一層，大門處有半圓型的敞式外廊，木欄桿上方有精美的雕飾，別墅右側為寬敞的草坪，左側有一條清澈的泉溪。“段公館”現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廬山空軍療養院的高級招待用房，現名為“聽泉閣”。

段祺瑞1916年前后任北京政府國務總理，1924年后，又被推為北京臨時政府執政。在他執政期間，也曾與日本等外國列強有勾結，依靠外國勢力加強自己的政治統治，甚至在1926年制造了震驚中外的“三·一八”慘案。但是，1931年日本侵略軍侵吞東三省、繼而又企圖控制華北地區，謀劃組織華北傀儡政權時，曾多次請在天津賦閑的段祺瑞出來當傀儡政權的頭目，段祺瑞則堅決不答應，后應蔣介石之邀，于1933年舉家遷往上海。他在接受《申報》記者采訪時說：“日本暴橫行為，已到情不能忍、理不可喻之地步。我國唯有上下一心一德，努力自求。語云：求人不如求己。全國積極準備，全力應付，則雖有十日本，何足畏哉？”新中國成立初期，曾任段祺瑞執政府司法總長和教育總長的章士釗向毛澤東談過段祺瑞的歷史，毛澤東笑著說：“有功有罪，已經化敵為友了嘛。”充分肯定了段祺瑞在晚年保持民族氣節的表現。

1934年8月14日，正在廬山采訪的《大公報》著名記者王蕓生專程采訪了段祺瑞。69歲的段祺瑞“著藍綢長衫，面容瘦削，精神仍甚矍鑠；耳略重聽，應答毫無鈍滯。”

當王蕓生向段祺瑞詢問對國事的感想時，段祺瑞不假思索地說道：“吾覺得治國之道很簡單，‘維持人民，提倡商業’八個字足以盡之。首先要知曉民之好惡，揚民之所好，抑民之所惡，統治者的好惡要與民之好惡相一致，這樣才能得到民之擁戴，才能談到治國。與民之好惡相背，斷不能治之久矣。其二，中國當前所尤缺者，商業也。中國傳統文化輕視商業，這不行！這么大的國家，這么多的人口，沒有商業怎么行？因此要大興倡導商業，以促進經濟之發展。蔣先生幾次來信問我治國之策，我寄給他一首詩：‘憂樂與好惡，愿盡與民同。三章法定漢，民足國不窮。興邦用順守，世民竟全功。提倡興百業，四海揚仁風。’其大旨便是吾方才所說八字的意思。”

段祺瑞接著又直言不諱地說道：“中國的事情太過復雜，人才太缺。現在中國無一等人才，二等人才也很少，蔣先生是沾二等邊上的。就治軍論，蔣先生是個人才，但歷時數年，將兵數十萬，還未將江西肅清，則中國事之難可知。蔣先生亦當躬身自省，所持之策可否有失當之處？當今中國，最大心患恐非內亂，而是外敵也。”

王蕓生又詢問段祺瑞對中日關系的看法，段祺瑞說中日關系闊大，牽扯多個國家，富有世界性，并非局限中日兩國之間。王蕓生又問道：“中日關系將推演至何種地步？”段祺瑞答道：“中國本無亡國之理，而目前的情形卻向亡國之途以趨。中國吃虧在‘大’字上，總陶醉于四方來朝，自做大國之夢，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不師夷之長，不改自身之短，焉有不敗之理。日本卻得力于‘小’與‘窮’。但日人的妄念太重，不自量力，當然有碰釘子的那一天，不過中國人若長此池沓，前途實難樂觀。”

段祺瑞在廬山并不喜多見記者，他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下圍棋上。段祺瑞雖是軍閥出身，為官多年，在清朝時已經做到了一品大員，進入民國，當過陸軍總長、內閣總理甚至中華民國的臨時執政，可他卻并不貪財，沒有什么積蓄，下野后住的房子都是別人送的，門口的警衛都是老部下自愿來擔當的，不令薪水。他也并不怎么好色，緋聞極少，偶爾吃吃花酒，多半是不得已的應酬。他除了喜歡搞政治，就是酷愛下圍棋。不管在上海，還是廬山，蔣介石去見段祺瑞時，先要問門房“芝帥”（段祺瑞字芝泉）正在干什么，如果正在下棋，便要門房晚些通報，靜靜地等段祺瑞下完一盤棋才入室看望。蔣介石在保定軍官武備學堂讀書時，曾留學德國學習軍事的段祺瑞兼任該校總辦，雖未直接為蔣授業解惑，但也算有師生之誼。段祺瑞晚年不再參與反蔣活動，又堅決不為日軍所用，故蔣介石對他還是十分恭敬的。為他提供了優裕的生活待遇，對他提出的其它要求也盡量予以解決，直到段祺瑞病逝后，仍對他的遺孀提供充足的生活費用，直至其終享天年。但有一件事，段祺瑞在廬山幾次向蔣介石鄭重提出，蔣介石未用心去辦，令段祺瑞感到不滿和遺憾。這件事與國際圍棋圣手吳清源有緊密聯系。

吳清源自小隨父學棋，7歲便在京城享有“天才棋手”的美譽。不料1925年吳清源11歲時，父親病逝，家中斷了生活來源，無法在生活費用極高的京城待下去，他母親只好準備帶領家小回福建老家度日。京城一些圍棋高手請求段祺瑞施以援助，將吳清源一家留在北平，使吳清源能繼續鉆研圍棋，前途不可限量。段祺瑞要親自試試吳清源的棋力再說。段有一個習慣，每個星期一的早上，要邀圍棋高手至府中廝殺幾盤，然后共進早餐。只要段祺瑞贏了，他就認為這一周都會順。被邀的高手都極為巧妙地應對，每次段祺瑞都能絕處逢生，柳暗花明，然后興致勃勃地與棋手共進早餐。段祺瑞在一個星期一的早上，指名要和吳清源下幾盤棋，領吳清源來段府的高手反復叮嚀他要小心應對，既不能故意下得太差，但最后一定要巧妙地“輸”，決不能贏。吳清源本已答應，誰知段祺瑞看他年齡小，一上場就下出無理手。吳清源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竟將大人叮囑他的話忘個干凈，一時殺得性起，將“段公”殺得潰不成軍，狼狽至極。段祺瑞陰沉著臉，站起身，一言不發進了書房。正在幾位高手焦慮不安時，段的秘書從書房出來，對眾人說“芝帥”還要處理幾件公文，請各位先生自用早餐，說著將手中的一百塊大洋遞給了吳清源。一百大洋在當時是個大數字，段公館中的傭人一月才兩塊大洋工錢。以后段祺瑞再不與吳清源下棋，但每月一百大洋決不拖延，后又在1928年資助吳清源去日本學棋。1934年5月，已成日本棋界巨星的吳清源回國探親，專程赴上海拜望恩公段祺瑞。兩人下了兩盤棋，一勝一負，平了，心中有數的段祺瑞對結局甚感滿意。交談中，吳清源提及日本正千方百計勸他加入日本籍，他還在猶豫。段祺瑞聽了心中甚是不安，不久后上廬山時，幾次向蔣介石提出，由國家出面，以優厚條件召吳清源回國，不然一旦吳入了日本籍，將是中國棋界的巨大損失，也會進一步加大中日圍棋的差距。但正處在國內外交困、且對圍棋無興趣的蔣介石實在沒有精力去管這等“閑事”，雖然口頭答應，卻并未認真加以辦理，頗令段祺瑞感到不滿。1936年，已病入膏肓的段祺瑞在廬山聽說吳清源已加入了日本國籍，極為遺憾，蔣介石前來探視，他竟不予相見，以表示心中的不滿。

段祺瑞1936年8月2日病逝上海，享年71歲。

1946年8月初，國民黨理論權威、考試院院長戴季陶重返闊別8年的廬山。別的官員都興高采烈，戴季陶內心卻有些傷感、凄涼，結發35年的妻子鈕有恒4年前在重慶病逝，不能和他一起重訪廬山西林寺，償還修寺塑像的夙愿了。

戴季陶這次被安排入住原東谷“109”號別墅。別墅建于1915年，原業主為美國傳教士約翰遜，石構兩層，地下屋也有兩米多高，外墻全由粗石砌成，四角都附建有3米多高的石頭撐柱，整棟別墅顯得特別粗獷、穩重，玻璃窗上由細木條組成的簡潔、清秀的圖案和粗獷的外墻形成鮮明的對比。

戴季陶上廬山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三青團廬山夏令營作《和氣、忍耐、節省》的演講，演講完后，顧不得歇息，第二天便去西林寺視察。當他孤影行單地來到西林寺，面對經過戰爭的摧殘，顯得極為破敗、蕭索的寺廟，心中不由倍感凄涼。這曾是妻子苦心修煉數年的圣地，當年和妻子一起修行的尼姑尚有人在，妻子不但不能和自己一起來還愿，更已是陰陽相隔、天各一方了！妻子臨終前再三囑咐自己一定要盡力為修復西林寺出力，當今之時，百廢俱興，自己恐怕也難以兌現當時答應妻子的諾言了！嘆人間，有多少事身不由己，有多少事無可奈何呀！

戴季陶的妻子鈕有恒生于浙江湖洲的名門望族，從小就深受佛教影響，17歲時告別家人，只身來廬山西林寺出家為尼，法號“蓮花”。西林寺建于晉朝，是廬山最早的寺廟之一，影響極大，后又因蘇東坡《題西林壁》詩“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而聲名遠播。鈕有恒在西林寺修行數年，鈕母因思女過切而染病，鈕兄千里來廬山尋妹，苦苦相勸，鈕有恒不得已離開西林寺，返俗還家。

鈕有恒1911年春與小她4歲、同為湖洲籍的戴季陶結婚，此年戴剛滿20歲。戴季陶的父母都是虔誠的佛教徒，他從小耳濡目染，深受影響，也一生信佛。雖然戴季陶“五四運動”期間，在上海主編《星期評論》，對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和勞工問題作過較深入的研究和宣傳，對毛澤東、周恩來等人都產生過很大影響，后又多年活躍在政治舞臺上，從未“四大皆空”過，但他信佛之念一直未曾改變。他對妻子的吃齋念佛十分支持，并常和妻子探討佛經，興趣極濃。面對旁人的疑惑和非議，他在《節錄六波羅密法要兼志所感》一文中公開表明過自己的心跡和態度：“傳賢信心佛法，而矢志革命，不僅存道并行而不相悖之心，實確信諸法圓融，真理無二之義。”

戴季陶知道鈕有恒很懷念西林寺，很想去還愿，他答應妻子有空閑一定和妻子一起去朝拜西林寺。但戴季陶一直忙于理論研究和政治活動，實在是無暇抽身。1926年12月5日他上廬山參加蔣介石召開的政治會議，會議上圍繞是否將北伐軍總司令部遷往武漢爭論得極為激烈。支持蔣介石的戴季陶忙得焦頭爛額，直到會議結束，蔣介石占了上風，戴季陶才出了一口長氣，擠出時間去了一趟西林寺。戴季陶沒想到千年古寺，此時已是墻傾梁歪，殿堂破敗，鈕有恒當年的師傅和幾個老尼在瑟瑟寒風中抖抖顫顫。寺尼們對戴季陶的來訪十分感謝，也非常希望這位昔日舊尼的“高官”夫君能給予一些幫助。她們領戴季陶仔細巡視了寺中的每一個角落，戴季陶惟見千年古塔——千佛塔保存尚好，只是塔內木制旋梯已毀壞，無法登塔觀賞塔壁間的佛像。戴季陶因要務纏身，實在沒有時間和精力多加以過問，只是贈了一筆錢款幫老尼們改善一下生活。

戴季陶回家后和鈕有恒說起西林寺的破敗凄涼，鈕有恒心中萬分心酸，但在這軍閥連年混戰、民不聊生的多事之秋，這本也是預料之中的事。鈕有恒希望以后能有機會親去西林寺，做些善事。

1933年夏，鈕有恒終于有機會和戴季陶一起來廬山。此時的戴季陶已成為國民政府的重臣，正是春風得意之時。他和妻子鈕有恒專程去了西林寺，受到寺尼的熱情歡迎。經過7年的風雨，西林寺比戴季陶前次來時顯得更加破敗，他倆有心為西林寺做點善事，千頭萬緒，一時竟無從做起。夫妻倆經過反復考慮決定先出一筆資費，修復千佛塔中旋梯塔壁間鑲嵌的佛像，以滿足佛教徒、香客及游人登塔禮拜和觀瞻佛像的心愿，也可為寺內多聚集香火和功德資費，逐步修復寺內各處設施。

鈕有恒離開西林寺時，向寺尼們表示，以后一定還會再來，還會為西林寺的修復光大多出錢出力。但鈕有恒的心愿卻未能實現，她于1942年病逝重慶。臨終前囑戴季陶抗戰勝利后替她去西林寺還愿，為西林寺的修復盡一分力。

1946年夏，戴季陶遵妻遺囑，第三次來到西林寺。由于戰爭的摧殘，西林寺顯得更加破敗，以前曾修復好的古塔旋梯又被日軍搗毀殆盡。他請有關人員估算了一下，修復西林寺需一筆巨款。他知道在國家剛剛遭受戰爭重創、百廢待興之際，國家不可能投巨資于此，也沒有精力顧及古寺廟的修復。年已五十有五的戴季陶拖著多病的身軀，在夕陽的余暉中，躅躅地獨行在蕭索的西林寺里，心中充滿茫然和悵惘。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個世界存活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時間和精力來完成亡妻的遺愿。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禱，待以后局勢穩定下來，經濟全面復蘇好轉后，再相機籌劃修復西林寺之事。

誰知不久國內又爆發大規模內戰，隨著國民黨軍的節節敗退、人民解放軍的節節勝利，戴季陶的心情越來越黯淡。1948年11月12日，和戴季陶并稱國民黨“文膽”的陳布雷服安眠藥自盡，給了戴季陶極沉重的打擊，他對國民黨也徹底絕望了。想當年，他與陳獨秀、李大釗、李達等人最早將馬克思主義引進中國，大力加以宣揚，并參與籌劃中國共產黨的創立。但他后來還是投靠了國民黨，成了國民黨的主要理論家，系統地提出了“戴季陶主義”，成為國民黨官方學說的主要理論依據。但國民黨還是被他早年宣傳過的馬列主義武裝的政黨打敗了。江山都失去了，還談什么修復西林寺！

1949年2月11日，戴季陶在廣州服安眠藥自盡，終年58歲。

張學良、楊虎城發動的“西安事變”國人皆知，其實，在“西安事變”十年前的廬山，就發生過一次針對蔣介石的“兵諫”，逼迫蔣介石繼續“北伐”，完成統一中國大業。發動這場“兵諫”的，主要是近代著名人物鄧演達，還有唐生智。

鄧演達，1895年出生于廣東惠陽。他從小就對廣東籍的孫中山極為崇拜，14歲考入廣東陸軍小學，不久加入同盟會，后又考入保定陸軍軍官學校，1919年畢業后不久，被孫中山任命為新創建的粵軍第一師少校編練參謀兼軍管教育班主任，分批輪訓軍官，葉挺、葉劍英、李濟深、陳銘樞、蔣光鼐都受過他的培訓。鄧演達衷心擁護孫中山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政策，深受孫中山的信任，1924年孫中山決定創辦黃埔軍官學校，點名要鄧演達參加籌建工作，為黃埔軍校的7名籌委之一，后任軍校教育長兼訓練部主任。鄧演達十分關心愛護學生，在學生中的威望超過了校長蔣介石，引起了蔣介石內心深處的嫉恨。北伐戰爭開始時，鄧演達擔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政治部主任。

1926年12月中旬的一天，鄧演達心事重重地上了廬山，下榻長沖河橋南端的一棟別墅。這棟別墅建于1898年，石構一層，面積約100平方米，最早的業主為英國傳教士。別墅的主立面中部凸出個敞開式外廊，木拱券為規范的半圓形，中心有懸垂，木欄桿為直線排列裝飾，臺階別出心裁地開在外廊右側，別墅外觀顯得十分典雅、精巧。有意思的是，這棟曾入住過嚴重威脅蔣介石安全的別墅，1930年成了蔣介石侍從室第三組（負責保衛蔣介石安全）的主要辦公點。

鄧演達一住進別墅，便請北伐軍第一路總指揮唐生智速速前來密議大事。原來1926年7月12日，國民革命軍兵分三路北伐。第一路軍很快攻占武昌，廣州國民政府隨即遷往武漢。第二路軍不久也拿下南昌，本應按照原先定好的戰略部署繼續揮師北上。誰知跟隨第二路軍行進的北伐軍總司令蔣介石卻按兵不動，還將一批國民政府要員軟禁在南昌，不許他們去武漢。因為武漢此時由共產黨掌握的軍隊把持，蔣介石已決心與共產黨分裂，所以決意不去武漢，有意要將國民政府遷到由他的嫡系部隊控制的南昌來。眼看北伐大業有被斷送危險，鄧演達十分焦慮，馬上寫信給唐生智，把蔣的真實意圖告訴他，要他速與汪精衛等人商議，制止蔣的意圖得以實現。唐生智把信給國民政府主席、國民黨總裁汪精衛看，汪極為震怒，建議開除蔣介石的黨籍，撤消他總司令職務。但此時要剝奪蔣的兵權已非易事，汪精衛和眾人商議，決定先把江西地盤奪過來，孤立蔣介石。于是，汪精衛任命朱培德為江西省政府主席，命李宗仁率七個軍從湖北陽新向江西逼近。蔣介石也調兵遣將應對，同時任命李烈鈞為贛府主席。江西同時出現兩個“省府主席”，蔣、汪之間的斗爭表面化了。蘇聯軍事顧問鮑羅廷看到國民黨內出現內訌，直接影響到北伐戰爭的勝敗，心中十分焦慮，趕忙出面調解蔣、汪之間的矛盾。他分別至函蔣介石和汪精衛，請他們以大局為重，切勿輕率行事。他請兩人上廬山當面商談，統一認識。鮑羅廷約定雙方只能帶幾名高級助手和少量警衛。于是鄧演達、唐生智都上了廬山。

深知蔣介石秉性的鄧演達知道軍權在握的蔣介石決不會向汪精衛妥協，也不會再聽從鮑羅廷的意見，只有另想辦法或許還能使蔣改變主意。鄧演達思慮再三，決定抓住這次機會實行“兵諫”，迫使蔣介石繼續北伐。鄧演達特意請唐生智前來密商，唐開始還有些猶豫，鄧演達反復勸說，唐終于決定和鄧一起發動“兵諫”。他倆商議此事不可事先讓汪精衛和鮑羅廷得知，否則他們一定會加以制止，不如先斬后奏，把蔣介石扣押后再告知汪、鮑二人。

幾天后的一個深夜，鄧演達和唐生智帶領一批衛兵來到蔣介石下榻的仙巖旅館，衛兵先繳了門口崗哨的槍械，然后隱藏在大門兩旁的暗處。鄧演達和唐生智站在大門前使勁敲門，高聲叫喊。大門內的衛兵見是兩名高級將領要面見蔣介石商量要事，便把門打開。潛伏在大門兩旁的官兵一擁而上，繳了守衛的槍械，簇擁著鄧演達、唐生智直奔蔣介石臥室，把蔣介石從床上趕了起來。

蔣介石一見面前的北伐軍將士個個面帶怒容，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故作鎮靜，將官兵讓進客廳，叫大家有話慢慢說。官兵們紛紛要求蔣繼續北伐，統一中國。蔣介石連連點頭，說這是大事，需要多加商量。

不一會兒，得到消息的鮑羅廷、汪精衛匆匆趕來。鮑羅廷心中十分惱火，他邀請蔣、汪上山面談，本想平息國民黨和北伐軍的內訌，沒想到事態變得如此嚴重，處理不好，會引起更大的沖突和分裂。鮑羅廷當即請蔣介石、汪精衛令所帶警衛兵力全部離開仙巖旅館，各后撤一里，中間為安全帶，誰也不能擅自越界。當蔣、汪警衛人員都撤離后，鮑羅廷和蔣、汪商定了幾條意見：一、立即恢復蔣介石自由；二、蔣介石此后不得追究此次行動所有人員的責任；天亮后蔣、汪人員分別由廬山山南，山北下山，然后在武漢集結，召開國民黨大會，共商北伐大事。身處危境的蔣介石知道硬頂只有吃虧，不如先答應下來，再從長計議，于是他點頭表示同意。鄧演達、唐生智見目的已達到，也表示同意。

但蔣介石下山后，并未遵守諾言去武漢，而是沿長江而下，最后到了上海，并于1927年4月12日在上海發動反革命政變，大肆屠殺共產黨人，公開與共產黨和武漢國民政府分裂，幾個月后在南京成立了新的國民政府。蔣介石對發動兵諫的鄧演達恨之入骨，鄧演達被迫流亡國外。他與宋慶齡等人在莫斯科以中國國民黨臨時行動委員會的名義公開發表《對中國及世界革命民眾的宣言》，提出繼承孫中山遺志，堅持反帝反封建斗爭。鄧演達1930年回國，正式成立“中國國民黨臨時行動委員會”，進行反對蔣介石軍閥集團的斗爭。1931年8月因叛徒出賣，在上海被捕，旋即被押解到南京。蔣介石派陳立夫等人多次對鄧進行勸說，要他歸順蔣，均遭到鄧演達的嚴詞拒絕。后蔣介石親自出面，勸說鄧與他合作，鄧演達也決不屈從。蔣介石百般無奈，終于命人于1931年11月29日晚將鄧演達殺害于南京麒麟門外沙子崗，鄧演達遇害時年僅36歲。

1957年，中央人民政府將鄧演達遺骨遷葬于南京中山陵左側，和右側的廖仲愷墓共同衛護孫中山陵墓。鄧演達墓前立有由何香凝題寫的“鄧演達烈士之墓”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