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后,寒意還沒退去,就隱約聽到春的腳步聲,嗅到絲絲縷縷春的氣息。隨之心底會泛起細細的漣漪。
一切都無聲無息,似有似無。
轉眼就到了三月,春天的盛會將在三月拉開它華麗的帷幕。
春天是我喜歡的季節。有人說,喜歡春天的人是脆弱的。
人生的春天和心靈的激情已隨時光的流逝漸行漸遠,但此時,依然會在夢中聽到枯枝的發芽聲。小苗的破土聲,花朵的綻放聲,小鳥的鳴叫聲。心會在此時飛向春天的田野。
腳步卻從不曾離開春天的校園。
春天的田野,我的心駐足的地方。那是一片深遠的迷濛的綠色的霧。在那片寂靜迷離的霧里,蘊藏著我看不見的跌蕩起伏的靈魂和永遠抓不住的夢。
那里盛開著許多不知名的小野花,黃的、紅的、白的、紫的,它們在春風里婀娜地搖曳、歌唱。那里散發著泥土和青草的清香,那里彌漫著溫潤清新的空氣,那里有寂靜的鳥群排著好看的隊形在天空飛過。
可是,我卻不知“那里”在哪里。
離開市區無論一路向南向北,向東向西,都看不到那片夢中的綠地。綠地已被大片大片分割占用。視線會被人為地阻隔。濃重的商業氣息幾乎無處不在。
那片一望無際的綠色、那片播撒著希望的田野在哪里?
回答是,在心里,在夢里。
我想,這已足夠。
如果說春天的田野是一片抓不住的夢,那么春天的校園是伸手可觸的。校園里無處不在的春的氣息是伸手可觸的。它縈繞在我們的耳際發間。它是花朵、青草、樹木與平和、安寧、潔凈混合而成的可以直達心肺的清香。
清香中有淡淡的憂傷。
三月是校園景色的極至。掛著水珠的片片綠草,靜靜開放的各色花朵,在花間枝頭跳來跳去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的小麻雀,雖然我們永遠不知道它們在說些什么。還有撲鼻而來的令人微微暈眩的陣陣清香。大自然的美深深地沉入心底,無須任何刻意,一切都那么真實自然。
雖然這里無法與歐洲皇家園林的精巧美倫作比,但這里是我們可以走近的真實。因為真實而使人倍加珍視和感動。
獨自漫步在春天的校園,是一年中令人快慰的事。此時,日漸粗糙麻木的心會變得舒展和溫暖,不再輕盈的腳步也會輕快許多。此時,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動的聲音,能真實地感到冰冷了一冬的手指在春的氣息的包裹中漸漸變得溫暖、柔軟。
此時,會與一張張掛滿青春自信的臉擦肩而過。他們步履匆匆,目不斜視,或若有所思,或躊躇滿志。我不知他們在想什么,但我知道他們無法超越時空。
他們是校園衷愛的兒女。校園可以給予他們知識和自信,卻無法給予他們既定的人生。
多么希望他們光潔的額頭能躲過時光的利箭,多么希望他們純潔的心靈永遠不被世俗的風塵污染。
校園本該屬于他們。春天本該屬于他們。他們與春天一起裝點著校園。
春天的清晨,校園里更有一番別樣的景致。年輕的學子們手捧書本,在花前樹下,或大聲朗讀,或默默背誦。年輕的身影和讀書聲,和著小鳥的鳴叫聲,和著五顏六色的花木,構成了一幅靜謐和諧的畫面。當我從這幅畫中走過,心中會涌起一陣感動。
迎春花是春的使者。它年年總是在春寒料峭之際就悄悄地來到了校園。嬌嫩的鵝黃色花蕾似乎在一夜間就密密匝匝地掛滿了枝條,使看了一冬天灰暗的眼睛不禁為之一亮。
此時,我便知道,春天真的來了。
校園的迎春花集中在白樓后側和西側。自從迎春花開了,每天上下班我都會繞道從它們身邊經過,望著它們寂靜地開放。
它們沒有牡丹的雍容華貴,它們甚至沒有蒼勁的枝干。一縷縷如長長的柳枝一樣柔軟下垂的枝條,枝條上長滿細密的綠葉。鵝黃色的小花就開在柔柔的枝條上,一串一串。
在嬌嫩的小花瓣還沒有完全舒展開來的時候,突然來了寒流,氣溫驟降。晚飯后,我一邊將已經洗凈儲放好的冬衣重又翻出來,一邊想到了校園里那片使我牽掛的小黃花。盡管我知道迎春花很耐寒,但這次的寒潮畢竟來勢較強,何況初春的風依然硬而冷。我想,它們怕是難以抵御漫漫黑夜的寒冷了。
第二天早上,當我急切地走近它們時,不禁為眼前的景象驚喜。小小的迎春花依然鮮活地開放著。一點也沒有因為寒冷而萎縮和凋零。它們安靜的樣子,像什么都不曾發生過。
堅強的迎春花,如世間無數的女子,纖弱與堅韌同在。堅韌蘊涵在不露聲色的纖弱里。
蘊涵了堅強的纖弱才能迎來第一縷春光。
當春天的寒意漸漸離去,校園里的樹木長出了嫩綠的小葉片。連翹樹上也開出了黃色的花朵。還是那種嬌嫩的鵝黃,只是花朵要大得多,并且是一簇一簇的。它們開在不算高大的樹枝上,開在校園顯眼熱鬧的道路旁,比起小小的迎春花它們要顯出幾分優越。
此時,迎春花似乎在一夜間就隱去了。留下一片沉靜的綠色的葉片和枝條。
我依然會從高大的白樓后側走過,依然會專注地望著那片密密匝匝曾經蘊育了無數小黃花的綠葉和枝條。我知道它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蘊育和期待。
期待是漫長的。
因為有了長長的期待,花朵才如此嬌艷。
鵝黃色的迎春花謝了。紫荊花開了。一團一團的紫荊開得艷麗而濃郁,如一杯烈酒。當抬頭看到一團團濃霧般的紫色,心會微微發顫,頭也有些暈眩。比起清透明快的鵝黃,它們的顏色是過于厚重了,所以使人常常不敢直視。
紫荊不僅顏色濃重,而且花期也較長。從四月初到五月中。它們與桃花、桂花、薔薇、丁香相遇在五月。
有人喜歡用“爭奇斗艷”來形容五月的花朵,我更愿意用“競相開放”來形容它們。草木花朵本無比艷之意,更無爭斗之心,我們不必把人世間的諸多心態強加于它們。它們的存在不是與同類爭斗的結果,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造物主對人類的恩賜。
它們相互欣賞,相互映襯。無論嬌小、纖弱,還是奇艷、豐腴,都是它們的本色。
資源學院的樓前也有許多紫荊,它們已在路邊開了許多年。十多年前的春天我就看著它們一次次開放和凋謝。當時,那是一條上下班的必經之路。在那條路上,南面是高大蒼勁的法國梧桐,北邊是紫荊、丁香。每到春天,它們總在人心頭灑下一片濃郁的芬芳和淡淡的憂怨。
五月中旬,紫色的花瓣在空中飄舞著下落,如一場凄婉的紫色的雨。
桃花在人心中是春天的象征。桃花還是女人的象征。
今年四月的一天,在去渭水校區的路上,遇到一些人去看桃花,聽說渭水校區以西有萬畝桃林,花期正盛。當時我也有心前往,只可惜公務在身。日推一日,直到校園的桃花謝了,也沒能去看渭水的桃花。
但那片桃林已走進我的夢里。
三月是淡雅的,如初春的江南水色。五月是濃重的,如血管里涌動的血。此時,走在校園里,如走在花叢中。花叢中有溫暖的陽光,有飄落的花絮。自然、安靜、簡單。只有沉寂的心會不經意地涌起些許波瀾。
往事如花絮般在眼前飄飛,清晰如昨日,朦朧如煙雨。
校園里的草木有開花的,有不開花的,但各自都用自己的方式對春天給予回報。
白樓東頭的那面紅色磚墻上是一片綠色的爬山虎,它們日夜捍衛著“長大”的東邊界。我看到它們在春風雨露的滋潤下,枯干的灰色枝條一天天泛黃、泛綠,很快又長出嫩綠的葉片。不幾日就變得郁郁蔥蔥。
不知是誰為它們起了如此兇悍的名字?!芭郎交ⅰ笔谷讼氲降氖潜┰?、猙獰、不可一世,而眼前這片植物,永遠是那么柔弱、安靜。
春天的花朵,此敗彼開,姹紫嫣紅,卻沒有永不衰敗的,就像沒有永不沉落的太陽,沒有永不散的筵席一樣。這些“永不”永遠是人們心頭的芥蒂和冰冷。
當今,不少年輕人已明智到放棄了“永遠”、“等待”這些曾使他們祖輩、父輩為之感動的字眼,清醒到“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曾經擁有”。但在他們明智與清醒的背后不知是否會有缺憾與隱痛。
春天孕育了花朵,也孕育了凋零。孕育了熱烈,也孕育了落寞。幾天前還繁華似錦,轉眼就成了如煙往事。
它們可以抵御寒冷,卻無法抵御光陰。
人們用盛開的鮮花來形容年輕女子的笑臉,其實女人的一生更像如錦的繁華,有含苞、有綻放、有凋零。
那片夢中的桃林在凋謝時一定像一片巨大的紅色的雨簾。細碎的紅色花瓣在空中翻飛、飄舞,保持著優美的姿態。
然后,安靜地沉落。
責任編輯 苑 湖
吳晉云 長安大學任職。曾有散文、隨筆作品發表于多種文學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