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今浮躁煩囂的世界,找一個既易生存又很安靜的地方,不太容易了。X鎮算一個。
X鎮總是一副平平靜靜的樣子,由來已久。盡管平靜得有點有慵懶,有點缺少勃勃生氣。
然而,剛剛跨過二十世紀的某一天,X鎮出人意料地掀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風波,而且時強時弱持續了相當一段時日。
平靜的X鎮雖然表現有點庸常,但隨著時代的發展,它也呈現出多彩的變化,單揀一件最小的事來說,二十年前,X鎮一大清早經常看見這樣一道風景:沒梳頭、沒洗臉的娘們兒和爺們兒,拖拉著鞋抹著眵目糊,手里拿著或盆或罐,匆匆忙忙趕到一個地方自動排隊,干什么?買豆腐!窮呵,居民們十分有限的生活“基金”,能夠買得起的夠實惠的飯桌上又顯得不過分寒酸的,也只有這白白嫩嫩的豆腐了。那時節,豆腐養活了不少窮人喲。不可人兒的是豆腐坊太少,二三家而已,不起早排隊,買不著。
而現在X鎮的豆腐坊卻像老母豬下崽似的,大大小小冒出了二三十家,招招手或喊一嗓子,賣豆腐的會把冒著熱氣的大白豆腐塊兒給你端到飯桌上來。別小看這做豆腐的生意小,如果不是弄得太馬虎,養活一家老小沒問題。故事主人公就是一位干了幾十年這行當的老豆腐匠,此公已年近七旬,其外形很容易高度概括——瘦長。身子瘦長,四肢瘦長,腦袋尤其瘦長。別看老豆腐匠長得瘦,身子骨卻硬朗,惟一的毛病就是腦袋總是不停地搖晃,不過別擔心,他搖晃了半輩子,什么也沒影響。
老豆腐匠的大號叫王啟莊,因為叫起來別嘴,有位天才靈機一動,直呼其“王老晃”,一叫便響,一發不可收。
X鎮沒什么拿得出手的特色小吃,惟獨小鎮的豆腐還算有些名氣,但真正做得好吃的就屬這位瘦長個子的王老晃。別家豆腐坊做出來的豆腐,你得推上便車在大街小巷里高一聲低一聲地吆喝,王老晃則少了這通煩人的工序。他的豆腐一開包不用出院門就賣光了,而且常常少不得有空手而歸的悻悻者。
大家喜歡吃王老晃做的豆腐,但不喜歡他這個人,不是嫌他瘦長的腦袋總是晃,多半是受不了這老頭兒的怪脾氣。做生意嘛,都是有買有賣,多賣就多賺錢,生意好說明有能力善經營。王老晃則不然,也不知是啥時起他給自己套個死規矩,每天只做一包豆腐,賣光拉倒,任你有多少人還想買,任你拿出多少銀子,任你發牢騷罵街,他理都不理,倒背起雙手,搖晃著瘦長的腦袋到草甸子上放驢去了。
鎮子的南面有一條像模像樣的大河,隨彎就七拐八拐地悠悠流淌。王老晃家就住在河邊大壩的里側,河對岸是一大片草甸子,站在大壩上往那邊一望,草浪起伏,青山碧水,很養眼,很抒情。王老晃每天把豆腐做得了賣光了,就趕上他的那頭小黑驢從河上的大石橋走過去,一直走到草甸子深處,在草又密又嫩的地方停下來。小黑驢很香甜地吃草,王老晃就坐在旁邊有滋有味地看,等小黑驢吃飽了,還要陪它一起遛遛彎兒,時間長了把驢慣出了毛病,他不在驢就往家跑。
X鎮的居民們不知道王老晃為啥每天只做一包豆腐,多做幾包他能掉塊肉不成?更不明白他為什么那么喜歡放驢。
對此,一般人不以為然,因為跟自己無關緊要,但經商的人則以為這個問題搞清楚意義非凡。他們分析,王老晃做豆腐和放驢這兩樣哪一樣都放不下,這也很好,照樣可以挖掘商機。大伙商量后決定由李鐵嘴出馬說服王老晃入伙,在鎮中心的商業街籌備再開一個大一點的豆腐坊,雇人干活,王老晃只負責動動嘴把把關,既拿錢又不耽誤放驢。
這等好事估計他是求之不得,然而,王老晃非但沒動心,還招手讓李鐵嘴附耳上來,小聲說,回去告訴他們別閑著沒事上我這來放驢屌屁!
幾位“人才”被罵糊涂了,坐在一起瞎琢磨,這年頭兒如此把輕松進錢不當回事的人有嗎?除了傻子!琢磨來琢磨去覺得王老晃的腦袋終于晃出了毛病,正向半傻不苶快速發展。這一條結論還沒平息,街頭巷尾的閑議為專家們提供了極有價值的“史料”。說好多年前,王老晃在宅院里挖菜窖,曾挖出了兩個大黑罐罐,一個裝滿了金元寶,另一個裝滿了“袁大頭”。“人才”們大拍腦殼,怪不得呢!這些東西兌換成人民幣幾輩子都花不完,他王老晃還使勁賺他媽的什么錢呀!他媽的!
不管那些人瞎掰扯什么,王老晃充耳不聞,每天兩件大事,認認真真做豆腐,信馬由韁地放驢。
產品過得硬說明技藝超常。王老晃的手藝到底比別人有什么超乎尋常的特點,X鎮的公民們還真沒誰說出個子丑寅卯來,那些很能瞎琢磨的人對此也是干嘎巴嘴整不出聲,也許是蒼蠅爬牛卵子——根本沒找著縫。
有些做豆腐的同行卻自有心機,他們派遣的“特工”人員,假扮顧客多次到王老晃豆腐坊刺探機密,讓他們想不到的是,王老晃做豆腐的“工藝流程”并不背人,既使知道有人盯梢,他該咋干還咋干,白費了“特工”們的苦心,楞沒刺探明白王老晃的機密究竟在何處,只知道豆腐一出包捧起一塊一吃,口味硬是大不一樣,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當然,也有“工藝流程”的部分環節外人還真看不見,并非故意不讓看,原因是沒那個便利條件。王老晃每天后半夜兩點鐘就爬起來,他先是在院子里伸胳膊遛腿,再像國王關愛子民似的巡視一遍雞窩、鴨窩、鵝窩、狗窩,最后到驢舍,拍一拍驢腦門,然后倒背雙手,邁著方步踱到他家的耳房里去,偶爾小黑驢會為他矯健的步伐伴幾聲高亢的軍樂,讓玩慣深沉的王老晃好一陣飄飄然。
他家耳房門是從正房里的山墻開過去的,因而極少有外人進去過。耳房里沒什么物件,除了泡豆子的幾個大缸還有一口井,是那種古老的轱轆把井,這種井在X鎮早已絕跡,獨在這里幸存這么一件“古董”。細心看,其木制的井架及搖繩的轱轆把皆烏黑光亮,好像每天都有人撫摸它幾十遍上百遍。
王老晃做豆腐就是用這口井里的水,他喜歡用小木桶把清亮亮的井水一桶一桶搖上來,對王老晃來說一圈一圈地搖動轱轆把是最踏實的感覺,甚至愉悅身心。
這處老宅是從他大伯父手上繼承下來的,攢了一些錢,他第一件事就是翻蓋了房子。轱轆把井原在緊挨老宅西大山墻的露天外,王老晃特意接了一間耳房把這井括了進去,他說鴨子還有個窩呢,何況一口井。
其實在他的心里覺得,這口井不但該有個房,而且還應該把井像神一樣供奉起來,按王老晃的怪脾氣,他想做的就一定會去做。
每個人都有一個隱密的內心世界,誰也不知道王老晃對井,尤其轱轆把式老井有很特殊的偏愛。
很小的時候,王老晃看見長輩們每年必有一個日子要封井祭井。他們用很像回事兒的祭品,舉行莊重的祭拜儀式。從長輩們那極虔誠肅穆的神態里,以他幼小的心靈猜想,水井可能僅比老天爺低一級,直接歸老天爺管。
但真正讓王老晃對井有一次非同尋常體驗的是在他十二歲那年。他那個本來就嚴重缺水的山東老家,遭遇了一場可怕的旱災,莊稼顆粒無收,土地干裂開一道道嚇人的大口子,像對蒼天絕望的呼喊。
那一年,王老晃體弱多病的爹娘加上旱災這一劫相繼離開人世,瘦成皮包骨的王老晃頂著烈日沿村乞討。他已經沒有力氣走下去了,肚子早就餓過了勁兒,喪失了對饑餓的感覺。最難捱的是渴,因為渴他的眼睛看什么都是藍瓦瓦的,體內像塞滿了干爐灰,正在膨脹再膨脹。它們吸干了體內每一滴水分,包括每一滴血。他快爆炸了,炸成一片粉末。
王老晃看見有人接了一捧馬尿喝了下去,他羨慕極了,一邊拖動軟綿綿的雙腿,一邊四處撒目還有沒有撒尿的牲畜。事實上大多數牲畜和人一樣里倒歪斜地忍著饑餓和干渴。王老晃終于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路邊的干水溝里。一位老婆婆發現了他,把他拖進了附近一個破爛的井棚里,那里有一口干涸了的轱轆把井,誰想到,老婆婆竟奇跡般地從井里弄上來摻了不少泥沙的半瓢水,救了王老晃一條小命。后來他知道老婆婆沒過多久也死了,那點水是她給兒子留著的。她知道兒子回不來了。
那個年代已過去了很久,但王老晃經常夢見自己回到那個大旱年頭,夢見死去時大張著嘴的爹娘,夢見自己身上的肉被暴烈的日頭烤焦、烤糊……驚醒時總是滿身大汗再也不敢睡了。于是,他披衣下床,踱到井房里,一遍又一遍撫摸他命根子似的轱轆把井。王老晃總覺得這口井是天老爺賜給他的。他像愛惜寶貝似的愛惜這口井。
天老爺真是長眼睛,它讓這口轱轆把井除了正常的功能之外,還有另一種不同尋常的價值,發現這個價值的當然也是王老晃。若干年前,王老晃的一個外甥也想學做豆腐,王老晃親自登門手把手地教,然而一個奇異的現象發生了。王老晃發現他在外甥家做出來的豆腐居然沒有在自家做出來的豆腐口味純正,一時弄不明白,王老晃一連試驗了很多次,結果都一樣。
王老晃一下糊涂了,自己的技藝毫無保留地用上了,怎么出現了差異呢?王老晃翻來覆去想不明白,一天夜里他剛剛睡著,突然醒了,他一下坐了起來使勁拍了一下瘦長的腦袋,大徹大悟,水!根源在水!也就是說沒有自家井里的水,他有再好的技術,也做不出來那么好的豆腐。
街坊何大媽有個弟弟是北京某名牌大學的教授,也是一位著名的美食學家。何教授來何大媽家看望老姐,餐桌上何大媽為了多湊一個菜燉了一碗豆腐,沒想到何教授嘗了一口,大為驚奇,他說在這偏遠的山區小鎮,豆腐怎么能做得這么好?忙問這做豆腐的是何等人,一定要何大媽引見引見。
一大早,王老晃把豆腐剛剛做好,何大媽領著教授弟弟進了豆腐坊,聽何大媽一說,王老晃忙把剛出包的豆腐用盤子裝上兩塊請何教授品嘗。這大學教授自然不一般,只見他慢悠悠地從皮包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打開小盒挑出一支小竹勺,從顫巍巍、白生生的豆腐上劃下一小塊放在嘴里,然后微閉雙目舌頭在嘴里輕輕攪了幾下,咽下,表情微妙。又劃下一小塊放在嘴里,過了一小會兒,教授慢慢睜開眼睛,睜得挺大,直望著王老晃,望得他愣眉愣眼的。
何教授突然脫口說道,好!真是好!你這豆腐是一絕。旁邊的人互相望了望,試探著問何教授,有那么好?怎么個好?何教授沉吟了片刻緩聲說道,老人家做的豆腐,細而不膩,爽而不俏,嫩而不滑,軟而不散,淡香中略帶微甜,微甜中又含絲絲苦意,妙在此處!最妙的是回味綿長,回味綿長呵!
在場的人都被何教授的話說呆了,平時光知道怪老頭的豆腐好吃,但并未吃明白,聽何教授這么一說,都咂摸著嘴,頻頻點頭稱是,一種普通的食物能做出這等品味真是不簡單,這么多吃豆腐的全都瞎吃了,有學問和沒學問真是不一樣。
何教授又說,其實一道真正的美味,用語言是很難真正描述出來的,老人家的豆腐遠比我說的還要好,別小看這小小的豆腐,它并不是一種簡單的食品,據我所知,豆腐并不起源于中國,但卻完善并盛行于中國,此等所謂“末技微業”西歐很多國家的著名學者苦心孤詣地研究中國豆腐,皆不得要領。何教授轉身看著王老晃說,我這個人走遍全國各地,也包括國外很多地方,最喜歡研究南北各地的名吃和特色食物,對豆腐自小喜愛,更是多有品嘗與比較,以我的學識,我認為您老人家做的豆腐不敢說在全國名列前矛,但完全可以名冠東三省。在場的人都驚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何教授,忽而又齊刷刷地盯著王老晃。
王老晃半天才緩過神來,拉著何教授的手說,快別站在這里了,進屋里說,進屋里說,何教授跟著王老晃往屋里走,同時壓低了聲音說,老人家,方便的話能說一說您是怎樣做豆腐的嗎?王老晃沒搭話,拉著何教授從正房走到了井房。王老晃站穩,又輕輕喘了口氣說,何教授,當著您這樣的真人,我也說真話,我王老晃的豆腐能做到您說的這份兒,手藝也就占一半呀。何教授疑惑地問,那一半是什么呢?王老晃拍了拍轱轆把說,靠的是這口井里的水呀!
何教授圍著轱轆把井轉了一圈,默默地點一點頭說,我看過這里的環境地勢,您家門前那條河叫雅魯河,一灣完全沒有污染的凈水,其源頭在大興安嶺南麓的山谷里。您這里距雅魯河的發源地只有十幾公里之遙,是最純正的大興安嶺水質。何教授用手輕搖了幾下轱轆把,看著王老晃又說,當然,您老人家這口井里的水自然是優中之優了。水,乃是上蒼所成之水;人,是技藝完備之人;豆腐者,乃天人合一所成之物也,誰吃上了您老人家做的豆腐,那真是偏得的口福呵!
何教授離開了X鎮之后,平平靜靜的小鎮一下沸騰起來,人們爭相用自己的方式,表述著何教授對王老晃豆腐的高度評價,傳了一波又一波,最后已變成表達者自己的演義和創新,說王老晃做豆腐有祖傳秘方,說王老晃做豆腐要添加上百種中草藥,說王老晃祖宗八代都是做豆腐的,祖輩還伺候過慈禧太后……
王老晃成了X鎮的新聞人物,有政府官員登門拜見,有報社記者跟蹤采訪,有自發的群眾特意做了一塊匾,上書“豆腐王”三個大字,懸于院門之上。來這里買豆腐的人屋里院外人滿為患,還有懷著各種心態的人往來穿梭。
王老晃別說做豆腐,連正常生活都亂套了,老兩口只能唉聲嘆氣。還有更讓人心煩的呢!時不時有這個那個某某公司聘請王老晃當總經理、高級顧問,還有的直接讓王老晃出錢支援災區,架橋鋪路,建希望小學。
蠢肥蠢肥的沙總經理最難纏,只見他在锃亮的公文包里伸手一摸,摸出一張十萬元的支票“啪”拍在桌子上,對王老晃說,你五年內做的豆腐我全包了!話音未落又伸手一摸,摸出一張二十萬元的支票“啪”拍在桌子上說,我要買下你的祖傳秘方!
對于這一切,王老晃開始是嚴辭拒絕,后來是戰戰兢兢,再后來只能是苦苦哀求了。王老晃的老伴愁兮兮地說,要不,咱出去躲一躲吧,往下說不定還有什么大麻煩呢。
王老晃閉目搖頭,有氣無力地說,躲是躲不出去的,硬著頭皮撐著吧。
那些人連著折騰了半個月才消停了一些。王老晃家的小院稍一平靜,但王老晃發現距他家不遠的地方人聲嘈雜車跑人忙,一打聽,原來沙總經理在王老晃家的附近,雅魯河的上游正在蓋簡易廠房,他要開一個超大規模的豆腐公司。
就在王老晃忙于應酬推不開的閑亂雜事的時候,轉眼半年過去了。沙總經理的豆腐公司果然開張了。沙總經理忙得不可開交,據說他把豆腐公司做的豆腐打上王老晃的品牌,然后銷往各地,甚至速凍后用飛機運往各大省府。
一天,王老晃走進豆腐公司的大院子想看個究竟,也許是近中午的時間,院子里沒幾個干活的人,只見四五臺電水泵正高速運轉,把地下水抽進五六個大水泥池子里,水滿了無人看管,水從池子里嘩嘩往外流。王老晃氣歪了鼻子轉身往回走,剛出門口順手揀起一份傳單,仔細一看上面寫著:
隆重推出“王老晃牌”豆腐,此產品具有天下神奇之口味,含多種礦物質,數量有限,欲購從速……
王老晃看罷哭笑不得,一把將傳單撕得粉碎拋向空中,回家后一頭倒在炕上一整天沒動地方。
幾天后的一個凌晨,王老晃比往常早很多就爬了起來,因為這一夜他都在做噩夢,他不知道會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要發生。他左左右右看房子,又前前后后看驢棚、雞舍、鴨窩、狗窩,都沒什么異常,只聽見豆腐公司的水泵在刺耳地轟鳴。
天光愈亮,王老晃習慣地走進井房,不急不緩地搖起轱轆把,搖著搖著他覺得很輕似的,又放回去重搖,還是很輕。于是王老晃探頭往井里看,光線太暗看不清,他忙進屋找來手電往井里照,王老晃看清了,井里干洼洼的,沒有水了!王老晃腦子嗡地一響,身子站立不穩,“哇”地吐了一口鮮血,當即昏倒在井臺上。
當王老晃醒來時已躺在自家的土坑上,是老伴喊來鄰居把他抬回來的。王老晃睜開眼睛說了一句誰也沒聽懂的話,又痛苦地把眼睛緊緊閉上。
從此,王老晃拒絕吃飯拒絕喝水,一動不動地躺著。他老伴急得又燒香又拜佛,親朋好友都苦苦相勸,皆無濟于事。
十余天過去了,王老晃已奄奄一息,家人在為他準備后事。這一天,王老晃突然睜開眼睛大聲說了一句,井里有水了!眾人一驚,忙沖進井房爭相往里看。井里并沒有水,去的人只好在別處弄了一瓢水捧給王老晃并說,井里是有水了。王老晃掙扎著坐起來,眼睛里閃著光抖抖地喝了一口,但隨著咽下水的同時也咽下最后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