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文物歸國家所有,這是不容置疑的,但怎樣才能讓更多的人自覺自愿地保護出土文物?還有,出土的就都是文物嗎?在市場經濟的環境中,文物的經濟價值日益突出,這對保護出土文物來說更是一個嚴峻的挑戰。為此,本刊邀請了滬上文博、收藏鑒賞、法律界的名流學者,就此問題展開一場針鋒相對的討論。
出土文物國之瑰寶
文/胡志祥
撰寫此文之時,正值“兩會”召開之際,這使筆者聯想起了四年前的一段往事:2003年初,各大媒體均以《農民一镢頭挖出國寶》為題,報道了陜西省眉縣發現罕見的窖藏青銅器的消息,引起了業內外人士廣泛的關注和興趣。經專家研究分析,眉縣出土的27件窖藏青銅器中,有鼎、鬲、壺,盤、、、盂等,種類豐富、造型精美,保存完好,特別是27件器物均有述事銘文,銘文總數在4000余字,實屬罕見。其中一件三足附耳盤銘文達340余字,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出土銘文最長的西周青銅重器。它們大大彌補了先秦時代尤其是西周以前文獻的不足。這批青銅器為西周晚期宣王時期的祭器。銘文將西周王朝除幽王以外的諸王逐一列出,可與記有商代完整王世的甲骨文大片媲美,為研究西周歷史和“夏商周斷代”工程提供了重要的實物資料。
這批珍貴的文物,是當地五位農民在取土時發現的,這些農民有非常強的文物保護意識,當時即一面保持現場,一面報告當地文物管理部門。這批珍貴的文物當年在“兩會”期間運到北京展出,成為當時轟動一時的頭條新聞。這五位農民也受到了國家文物局和當地政府的重獎,不僅獲得現金獎勵,還應邀赴京參觀和出國考察。這在當時無形之中成了一次生動的、全社會的有關如何保護出土文物的宣傳和教育。
從上述這一事例中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的啟示和結論:(1)一切出土文物歸國家所有。文物,可分成出土文物和傳世文物兩大類。傳世文物由于流傳的歷史原因,它的所有權歸屬較復雜。但是,出土文物的所有權簡單而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第五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地下、內水和領海中遺存的一切文物,屬于國家所有。文物保護法還規定:地下埋藏的文物,任何單位或者個人都不得私自發掘。如盜掘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的將依法追究刑事責任。因為出土文物包含了極其豐富和原生態的歷史信息,一經擾動或破壞就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2)保護出土文物,人人有責。文物保護法中指出:在進行建設工程或者農業生產中任何單位和個人發現文物應當保護現場,立即報告當地文物行政部門,不得哄搶、私分、藏匿。我國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文明古國,地下蘊藏著極其豐富的文物,人們在生產和生活中往往會發現出土文物,保護好這些隨機發現的出土文物是我們每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
有功之臣,應當獎勵。對于那些保護出土文物有功的人士應當視其貢獻給予精神上和物質上的適當獎勵,這不僅是對其的鼓勵和表彰,也是對社會正氣的一種弘揚。
當本文即將擱筆之時,又獲悉一條新的信息:陜西又有一批農民因保護出土文物而受到獎勵,看來保護出土文物在陜西這個文物大省已漸成風氣,但是,從全國的現狀來看,任務還相當艱巨,尤其在市場經濟的環境中,文物的經濟價值日益突出,這對保護出土文物來說更是一個嚴峻的挑戰。
出土文物能藏寶于民嗎?
文/蔡國聲
我國的文物法規定:地底下的文物均屬國家所有,任何人不得私自挖掘、占有和買賣。文物法同時又鼓勵和支持民間的文物藝術品收藏,認為:民間收藏對于國家和民族的文物保護起到了十分積極的作用。
我國的民間收藏有著悠久的歷史,文化藝術品代代相傳,世世相依,稱之為“傳家寶”。現在陳列在北京、上海等許多大城市國家博物館里的許多國寶級的古玩文物都來自于民間和民間藏家的捐贈。如舉世聞名的商代甲骨文,青銅器中的毛公鼎、大克鼎,以及張伯駒、王國維等著名收藏家鑒賞家不都是來自民間嗎!因此,民間收藏的作用不可低估,民間收藏的熱潮正在涌動,民間收藏的前景不可估量。
民間收藏必須遵循國家文物法的原則,這是無可置疑的。但是在民間流通的文物有些卻是很難掌握和操作的。如:出土文物和傳世文物可以通過比較,看土沁、看包漿,聞土味等方法來區別。而在出土文物中,如何區分是近年出土的,民國時期出土的,還是明清時期出土的?尤其是民國至解放初出土的物品,這個出土的時間界限如果沒有確切的文字記錄作依據,光憑肉眼和經驗是很難判斷的。
文物的出土除了國家有計劃組織挖掘之外,還有盜墓和基建中無意挖掘后發現的。這兩種情況國家有關部門是很難控制和破案的。從客觀上講,有大量的出土文物必然會流入市場。如是新中國成立前后出土的,屬于一般文物。博物館和文物單位有比較多的庫存,或者說它的文物價值不高,又或者說國家沒有能力全盤收藏和保護,那么,民間收藏的大軍應該義不容辭地把這一類出土文物保護和保存下來。這樣的思考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然而,偏偏有那么一些“老學究”咬文嚼字,制造出一些不通情理的事來。數年前,浙江省嘉興市發生一件事:民間有一個喜愛收藏的青年,靠自己的勞動所得收藏了一些高古陶器,其中幾件還是國家級的珍寶。他只有一個愿望:將這批藏品無償捐獻給國家,以謀得在某個文物單位的一般工作。照理,這是一件并不復雜的事情。但是,該單位的某些領導和專家學者教條式地搬出文物法條款來指控這個青年非法盜賣出土文物,助長了盜墓之風。此案告到了有關部門,經媒體披露后,在江南收藏界掀起了軒然大波,廣大收藏愛好者紛紛指責該單位,支持那位青年的正常行為。博物館既然無力收藏和保護,又不允許民間收藏,難道再“物歸原主”埋回墓里,或者打碎破壞掉不成!這個例子告訴我們:文物法的遵循萬萬不能教條主義。
出土文物不能流通和買賣,近年來在某些文物品種上有望松動,這當然是國家文物部門的權力,小民無權干預。但筆者以為,這是大勢所趨,不可逆轉。因為,文化藝術是屬于全人類的財富和寶藏,我們不能以狹隘的民族主義觀點來看待它。如果說:目前全球經濟一體化是趨勢,那么,文化藝術的交流和提高也是勢在必然的。
收贓抑或收藏
文/洪冬英
我國作為一個文物大國,國家在現階段客觀上由于資金、人力等因素無法做到對出土文物的完全保護,民間大量的中間商、收藏者對出土文物進行買賣、收藏。這種買賣、收藏由于事實上的存在被很多人認同,甚至認為這是保護國家文物、藏寶于民的上佳途徑。那么這種買賣,尤其是出土文物的買受人是否能合法取得所有權?這種買入行為是收贓還是收藏?應承擔什么風險?
根據我國現有法律規定,買入出土文物無法取得其所有權。我國《民法通則》規定,所有人不明的埋藏物、隱藏物,歸國家所有,《文物保護法》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地下、內水和領海中遺存的一切文物,屬于國家所有”。同時又規定國家對出土文物的所有權是完整意義的所有權,即包括占有權、使用權、收益權和處分權,并不因出土文物出土后是否由國家實際控制而改變它的所有權歸屬。所以根據現有法律規定,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是無法合法地取得出土文物的所有權的。就實際出土文物的實際取得行為而言可以區分為惡意取得和善意取得。惡意取得一般表現為通過盜掘、非法收購等方式取得出土文物的實際占有權,這種取得是為了牟取非法利益,是違反文物保護法和其他法律規定,應當承擔無償返還出土文物的民事責任;如構成倒賣文物罪、收購贓物罪的,則還須承擔刑事責任。善意取得表現為善意收購,這不以牟取非法利益為目的,而是從保護國家出土文物或其他如愛好收藏等非牟利的角度出發實際占有,但這并不因實際的有償占有而取得所有權,雖然不是“收贓”,是“收藏”,但這種“收藏”是一種暫時的占有。
因善意取得而實際占有出土文物的,這種收藏行為在法律上的處理是應當比照民法上的無因管理制度。文物收藏人沒有法定或者約定的義務,為避免國家利益受損失而進行管理服務即收藏(但在實際生活中,不排除很多文物買受人的出發點并非為保護國家文物而是以占有為目的的。)這種行為在客觀上達到了保護出土文物的作用,但當國家(文物所有權人)需要時應當承擔返還占有文物的義務,同時,國家應當根據情況支付實際占有者因保護出土文物而付出的經濟補償,這是一種實際發生費用的補償而非收購。當然,國家也可視其貢獻給予一定獎勵。因此,在各地時有發生的非國有單位和公民個人“捐贈”出土文物事件,在法律上是沒有捐贈依據的,這只是返還而已。但“捐贈”之說凸現了出土文物發現、保護的法律規定與社會實際情況的脫節,也提出了如何進一步完善對于出土文物保護的立法和執法的問題。
關于出土文物的保護,各國均規定了發現者對發現的文物負有報告、上交的法定義務,所不同的是,我國現行立法一律規定歸國家所有,而在德國、法國、日本等國則規定發現者有限取得所有權,即由發現者獲得一半所有權(埋藏物藏于其中的物的所有人獲得另一半所有權),如果發掘的埋藏物可供學術、藝術或歷史資料使用,則歸國家所有,發現者有權獲得一定比例的報酬。應當說,這種規定對激發發現者保護出土文物的積極性是極具正面效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