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鴿餐

趙亞當開張做生意賣唐餐，由于餐館地處偏僻，常有門前冷落車馬稀之嘆。

一日突發(fā)靈感，在報上登廣告說“乳鴿一元一只”，以此招徠客人。

錢夏娃常到飯店，深知乳鴿在其他唐餐館至少十二元一只，因此特地驅(qū)車四十公里去吃乳鴿。到達餐館，錢夏娃就點了四只乳鴿，卻被店員告知兩個人才能叫一只乳鴿。現(xiàn)在錢夏娃一個人，給半只乳鴿似乎尚無先例，所以無法滿足要求。

錢夏娃風塵仆仆，不遠“四十”公里來到餐館碰了一鼻子灰，越想越氣，便向法庭起訴趙亞當餐館，要求餐館要么賣四只乳鴿，要么賠汽油費。趙亞當剛開張便接到訴狀，頓時一頭霧水，無奈之中便讓律師應訴。

此案爭論的問題是：趙亞當和錢夏娃之間有無成立的合同。換言之，看到廣告的錢夏娃只要到餐館是否就可購買乳鴿？而餐館的附加條件，即兩個人才能買一只，對該合同有無約束作用？

法庭認為，趙亞當?shù)膹V告只是廣而告知，并非合同中的要約。錢夏娃到達餐館叫餐的行為才是要約，而對于要約，趙亞當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或者有條件的接受。比如“兩個人才能叫一只”就可作為條件，因此在趙亞當提出條件后，趙亞當?shù)摹坝袟l件的”才成為反要約，如錢夏娃不同意，則沒有合同，趙亞當不必一定要賣四只乳鴿給錢夏娃。但是，趙亞當?shù)膹V告違反了聯(lián)邦法律的規(guī)定。除非廣告上注明“乳鴿一元一只是有條件的”，否則這則廣告就是誤導廣告，要遭到罰款和禁止。

訴訟過后雙方結下了很深的冤仇。

看到趙亞當更改的廣告，錢夏娃再次帶了王五、劉六等幾十個人，來到趙亞當?shù)牟宛^只吃一元一只的乳鴿。但這次因為除了兩人才能叫一只乳鴿的條件外，無其他附加條件，所以趙亞當只能將乳鴿賣給他們。

本以為此次過后可以天下太平，豈知錢夏娃一招得手卻緊咬不放，她的烏合之眾天天到趙亞當餐館吃乳鴿配白飯。趙亞當?shù)娘堭^以每天一百只乳鴿和一百桶白飯的速度在消耗著，終于趙亞當忍受不了了，對錢夏娃發(fā)出了通知，宣布她和她的伙伴們?yōu)楸静宛^不受歡迎的人，并禁止他們進入飯館。

為了生意起見，趙亞當又不愿意將“一元一只乳鴿”餐從廣告中刪去。為了對付錢夏娃的同伙，趙亞當在一元一只乳鴿餐后又加上了“必須點其他菜”的字樣。

豈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錢夏娃的同伙們也根據(jù)條件多點了一只素菜，還經(jīng)常和趙亞當爭論“蛋炒飯”中的“蛋”是否算菜，因為如果這也算菜的話，那么他們只要將平時吃的白飯改成蛋炒飯即可。

經(jīng)過雙方持久的拉鋸戰(zhàn)，趙亞當終于敗下陣來，清點戰(zhàn)果，發(fā)現(xiàn)除了廚房鴿毛累累之外無一收獲。最終，趙亞當發(fā)現(xiàn)花招有時在法律上也是站不住腳的。

（本文不作任何法律建議，本作者對由采取、比照或推理本作品中的任何事例所引起的任何后果不承擔任何責任。）

TiPS

通俗地說，合同的訂立過程也就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過程。具體到趙亞當，“乳鴿一元一只”的廣告能否作為趙亞當發(fā)出的要約，是本案的關鍵。

上海市匯業(yè)律師事務所吳冬律師：

趙亞當“乳鴿一元一只”的廣告本是招徠客戶的一種營銷策略，這種戰(zhàn)術王亞當、周亞當之流幾乎天天都在用，卻不料偏偏給趙亞當招致了很大的法律麻煩。從一個局外人的角度看，我們不得不說趙亞當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乳鴿一元一只”，這簡明扼要的六字廣告引發(fā)的爭議首先是它的法律性質(zhì)究竟是什么。在中國的合同法中，構成合同需要完成兩項步驟：要約和承諾。所謂要約，是指與他人訂立合同的意思表示。一項生效的要約需要符合以下條件方可稱為“要約”：向特定的人做出、內(nèi)容具體明確、并且表明經(jīng)受要約人承諾即受其意思表示的約束。而承諾是指受要約人同意要約的意思表示。

趙亞當?shù)膹V告并非是向特定的人發(fā)出的，從這一角度來看，則不能稱之為要約。如果“乳鴿一元一只”的廣告不算要約的話，那么這則廣告就是法律上的“要約邀請”。所謂“要約邀請”，指的是希望他人向自己發(fā)出要約的意思表示。在日常生活中，我們接觸到的產(chǎn)品價目表、拍賣公告、招標公告、商業(yè)廣告等等都可以看作是要約邀請。

但是并非所有的商業(yè)廣告都是要約邀請。我國的合同法規(guī)定，商業(yè)廣告的內(nèi)容符合要約規(guī)定的，視為要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品房買賣合同糾紛案件的司法解釋也規(guī)定，商品房的銷售廣告和宣傳資料為要約邀請，但是出賣人就商品房開發(fā)規(guī)劃范圍內(nèi)的房屋及相關設施所作的說明和允諾具體確定，并對商品房買賣合同的訂立以及房屋價格的確定有重大影響的，應當視為要約。

趙亞當?shù)膹V告標的明確——乳鴿、價格確定——一元一只，對合同的標的和價格這兩項最重要的條款都明確約定了，從內(nèi)容具體明確的角度看，則又可以看作已經(jīng)構成了一項對消費者的要約。那么“乳鴿一元一只”的廣告看作趙亞當?shù)囊s，則錢夏娃要求按照這一廣告內(nèi)容消費就是一種承諾行為，趙、錢之間的合同成立。此時，趙亞當拒絕根據(jù)按廣告內(nèi)容賣乳鴿，顯然就是違約。

趙亞當?shù)膹V告到底是要約還是要約邀請，其實，在法律上是有分歧的。

如果把這則廣告看作要約邀請，則既然趙亞當?shù)膹V告是要約邀請，那么錢夏娃循廣告而去要求購買四只乳鴿就是向趙亞當發(fā)出的要約。通常來說，面對要約，受要約人可以依其自由意志決定承諾、不承諾或者對要約的內(nèi)容作出修改。如對合同的標的、數(shù)量、質(zhì)量、價款或者報酬、履行條件等重要內(nèi)容作出修改、變更的，就屬于對要約的實質(zhì)性變更，構成一項新的要約，也稱之為“反要約”。

要約、反要約、承諾就其實是合同雙方討價還價、協(xié)商一致的過程。

那么，趙亞當是否有權任意附加消費條件呢？

應當注意到，趙亞當和錢夏娃除了是合同雙方外，還是經(jīng)營者和消費者的關系。而在中國的《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及相應地方性法規(guī)中，對商業(yè)廣告是有規(guī)定的。以上海的《消費者權益保護條例》為例，第十六條規(guī)定了“經(jīng)營者以商業(yè)廣告、產(chǎn)品說明、實物樣品或者通知、聲明、店堂告示等公示方式，對商品或者服務的質(zhì)量、價格、售后責任等向消費者作出許諾的，其提供的商品或者服務的質(zhì)量、價格、售后責任等應當與許諾相一致。消費者受上述許諾引導而購買商品或者接受服務的，消費者可以要求經(jīng)營者將該許諾作為約定的內(nèi)容。”

在趙亞當張貼的廣告中，除了“乳鴿一元一只”的價格條件外，對消費的前提和條件沒有任何約束，這可以視作為趙亞當對包括錢夏娃在內(nèi)的消費者的許諾。錢夏娃因這一許諾不遠“四十”公里，風塵仆仆前來享用乳鴿，按照現(xiàn)代民法“誠實信用”的霸王原則，趙亞當應當按照不帶任何附加條件的承諾提供服務。單方改變其許諾，錢夏娃因此付出的汽油費成了“一江春水向東流”，當然有權索賠。

另外，趙亞當“乳鴿一元一只”的廣告也有誤導廣告、虛假廣告之嫌。趙亞當急于招徠客戶的迫切心情大家都能理解，只是光賣“乳鴿一元一只”就虧大了！中國的《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就規(guī)定，經(jīng)營者應當向消費者提供有關商品或者服務的真實信息，不得作引人誤解的虛假宣傳。

在此之后的事，真是一著走錯，滿盤皆輸。趙亞當錢賠了，款也罰了卻仍執(zhí)著地堅持在廣告中保留“乳鴿一元一只”的條款，盡管廣告中增加了相應的消費條件，錢夏娃之流還是會有源源不斷的對策來享用美食，并且沒有任何違反法律之虞，其完全是依照趙亞當在廣告中載明的條件來消費的。

趙亞當氣急，只能宣布錢夏娃和她的伙伴們?yōu)椴皇軞g迎的人，并禁止他們進入他的餐館。這一來可好，趙亞當又染上消費歧視的嫌疑。俗話說，打開店門就是做生意的，怎么能偏偏不做錢夏娃的生意呢？如果錢夏娃以趙亞當消費歧視為由再一次起訴趙亞當，估計趙亞當也是兇多吉少。

如果趙亞當想擺脫這種被動的局面，只能刪除“乳鴿一元一只”的廣告。

當然趙亞當通過這次教訓，最終知道了“花招有時在法律上也是站不住腳”的道理，也就算那一地鴿毛沒有白白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