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１名“公檢法”串通瀆職

一起本該嚴懲罪犯的輪奸大案，罪犯的父親極力打點四處疏通，在金錢和人情的夾擊下，竟由人大主任出面斡旋，副檢察長、法院副院長、起訴科長、到普通法官、檢察官、公安民警等11名手握重權者聯合“運作”：受害人“變成”賣淫女．輪奸變成強奸，罪行越來越輕，最后竟判緩刑導致罪犯逃竄！難道蒼天真的能蒙上“眼睛”?這起案子最終如何收場?

兒子成了輪奸犯，父親全力奔走“活動”

2003年8月31日，河南省商丘市梁園區人大管理科副科長張有民，突然接到商丘市公安局梁園區分局的電話：“你兒子張輝涉嫌輪奸，已被我們刑事拘留。”

時年46歲的張有民，是梁園區人大管理科副科長，在人大有著極好的人脈關系。

張有民的兒子張輝當時24歲，平時老實得很，高中畢業后，張有民費了很大的勁兒，把兒子安排到市花園管理處上班，年底就要結婚。突然出現這等丑事，張有民非常惱火，慌里慌張趕到梁園區公安分局，這才知道兒子犯法與同事梁坤有關。

梁坤的父親梁志國忙于建材生意，母親早年過世，梁坤缺少管教、18歲的他沾染了一身惡習。尤其喜歡勾引女孩子，經常在張輝面前講這方面的“葷段子”。梁坤從張輝的眼神中看出來他的羨慕，就說：“輝哥，以后有機會帶上你。”

2003年8月29日下午，梁坤和張輝在網吧上網，梁坤忽然提議，自己女朋友外出，房子正空著，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把那個一心想“釣”到手的女孩約來一起“快活”。

梁坤提到的女孩叫劉倩，家住商丘市睢陽區農村，家庭貧困，為供弟弟讀書，16歲初中畢業就到商丘市一家星級大酒店當服務員。劉倩面容姣好，周身散發著活潑的青春氣息。

梁坤立即撥通劉倩的手機約她出來吃飯。剛好休班的劉倩欣然趕來。梁坤買了一箱啤酒，又弄來一些小菜，3人坐車趕到鐵三局家屬院二樓一套房子里，推杯換盞酒足飯飽后，梁坤以跟劉倩說事為由，拉劉倩到臥室里，強行扒光她的衣服，餓狼一樣撲向劉倩……

半小時后，張輝看梁坤抱著女孩的衣服走出來，欲火中燒的張輝問梁坤是否得手，梁坤沖張輝得意地笑了笑，張輝又問自己能否去，梁坤點點頭，并教他恐嚇她。

跨進臥室，劉倩正蜷縮在床上哭泣，張輝欲強行施暴。劉倩不從，伸手抓傷張輝的背，又狠狠在張輝肩膀上咬了一口。張輝想起梁坤的話，一學重重打在劉倩臉上：“敢不從，就打死你!”最終，身單力薄的劉倩再次遭到強暴。張輝臨走時，恐嚇劉倩：“不許報警，否則小心全家性命!”

張輝走后，梁坤又把房門反鎖，強行把劉倩留宿一晚上，又一次強行與劉倩發生關系。

8月30日，悲憤交加的劉倩走進商丘市公安局梁園分局刑警大隊報案。第二天，梁坤、張輝因涉嫌輪奸被梁園區公安分局刑事拘留。

此時，張輝一看父親到來，立即哭道：“爸，你要救我啊!”張有民非常惱火，他恨不能揍兒子一頓，但見兒子的可憐相，心里又氣又急。第二天一大早張有民迫不及待地到刑警大隊了解情況，正好遇到梁坤的父親梁志國。

一定是梁坤這小子攛掇的!張有民本想沖梁志國大吵一通，眼下救兒子要緊，便按下情緒問梁志國：“老弟，咱們可要想法子呀，張輝馬上要結婚，不然婚事全黃了，”梁志國愧疚地說：“我在這方面關系不硬，要出力全靠你了，到時候花錢有我一份……”

公檢法11人徇私舞弊，法律豈能如此“運作”

張有民想到了一個人——55歲的黑占，一年前從區委書記的位置下來，來區人大當主任，在商丘是舉足輕重的人物。黑占進人大后，張有民百般輔佐，兩人稱兄道弟很快成為最好的朋友。

當晚，張有民便驅車趕往黑占家。黑占正在家看電視，看到張有民，忙熱情地招呼，張有民“撲通”一聲跪下，老淚縱橫：“黑占哥，這次你一定要幫我。”聽張有民所說的案情嚴重，黑占心中不禁顧慮起來，但他仍然安慰張有民：“先別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張有民求他跟檢察院打招呼不要起訴兒子。

黑占有心幫忙，但以人大主任的身份去干涉案件，萬一出了差錯，自己前途就完了。猶豫間，張有民再次下跪，黑占心里一軟就說：“這樣吧，我弟弟黑震東在檢察院，你通過他去見見檢察院的人吧。需要的話，我再打招呼。”

張有民離開，黑占內心矛盾不已，幾次拿起電話才跟弟弟打了個電話。

回來后，張有民與梁志國合計：“咱倆兌錢求他來活動，看能不能不逮捕。”兩家各拿1萬元，由張有民送到黑振東的辦公室：“振東啊，這次你一定要幫哥的忙，看能不批捕你侄子不?”黑震東和哥哥黑占感情深厚，但這個事情是違法的，他不敢輕易表態：“錢先放我這兒吧，我來試試看。”

黑震東引著張有民去見起訴科長王洪衛，強調哥哥一再叮囑要從輕處理。聽說是黑主任打招呼，王洪衛不敢輕視，立刻叫來手下李杰，并再三交代：人大主任黑占招呼過了，好好“運作”。

過兩天，李杰向王洪衛匯報：“這個案件不能運作，純粹是個輪奸案。”王洪衛為難地告訴來打探消息的張有民，張有民忙說：“王科長，這事你可一定幫忙啊，事成之后，我和黑主任都不會忘了。”張有民趁人不注意時分別偷偷塞給王洪衛和李杰2000元錢。

接了錢，李杰就給張有民出主意，讓他再找黑主任，讓其給副檢察長李冠偉“打招呼”。不久李冠偉就接到了黑主任的電話“關照”，想到黑主任得罪不起，只好對張有民說：“這種情況放人是不可能的，在案件處理上可以照顧。”

張有民一聽兒子還是要坐牢，趕緊讓黑占再打電話給李冠偉。李冠偉趕緊跑到黑占的辦公室，表示會給予照顧。黑占說：“盡量多照顧，這是我好兄弟的兒子，跟我的孩子一樣。”之后，李冠偉和王洪衛、李杰商量將此案兩次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讓張有民在補充偵查期間，想法讓他兒子翻供，做對他有利的供詞。

張有民層層托人，最終找到在公安環節的承辦人傅強。通過中間人拿出1萬元錢轉交給他。按照傅強指點，張有民先說通張輝女友楊秀娟作下偽證筆錄：承認張輝右肩上的傷是她咬的。傅強又安排張有民寫個紙條讓張輝翻供，反誣劉倩是賣淫的，跟張輝要200元，因為沒給錢才告發。

此時，看守所里羈押著的梁坤也沒閑著。一次他看到帶著胸牌的朱彥波喊：“朱警官。”朱以為是熟人，就走過來。梁坤說希望幫他聯系家里人，以后會好好答謝。朱彥波想趁機撈上一筆，主動拿出自己的手機讓他給父親打電話。下班后，朱彥波騎車趕到了梁家，梁志國直呼“救命恩人”，在他再三懇求下，兩人結拜弟兄。有了這層關系，張有民通過朱彥波很快把紙條交給了張輝、梁坤，朱彥波先后6次為他們父子遞紙條。很快，兩人在補充偵查階段“如愿”翻供。

即使如此，經過兩次補充偵查后，依然難以掩蓋輪奸的事實，更沒有充分的證據證明劉倩是個賣淫女。李杰、王洪衛一起來到了李冠偉的辦公室匯報、商議。

最后李冠偉說：“張輝和梁坤和被害人發生關系時，有先后之分，就說他們分別強奸了被害人。量刑起點就低多了，也算咱們對黑主任有了交待了吧。”一番話讓王洪衛、李杰眼睛一亮，多日困擾的“難題”就這么“解決”了。

檢察院有了這個結果，李杰趕緊找到張有民，讓他“做通”被害人的工作。

2004年3月12日，張有民和梁志國找到劉倩。張有民一見就恐嚇劉倩：“你把我兒子害慘了，你不會有好結果!”張、梁兩家還要求劉倩撤訴，到檢察機關承認自愿發生性關系，劉倩堅決不同意。她對說情的人說，別說給我2萬元錢，就是給我金山、銀山也別想讓我屈服!

張有民故作生氣：“還給她錢?我要把這個事情捅到她村上去，看她怎么有臉見人!”這話恰恰說到劉倩媽媽的痛處，她害怕了。梁志國知道火候到了，便拉著罵罵咧咧的張有民去找劉倩所在酒店老板。老板把劉倩父母叫過來，當著劉倩的面說：“你知道嗎?張輝的父親是區人大的，他們已經把公檢法全擺平了，他們賠償你2萬，我看你還是別和他們斗了。”胳膊扭不過大腿，老實巴交的劉父劉母心驚膽戰，怕女兒再受傷害，他們猶豫著接過錢．拽著女兒回老家去了。

那邊“擺平”劉倩，李冠偉、王洪衛和李杰三個人長出一口氣。他們共同認為給張、梁幫了大忙，由李杰出面找張輝和梁坤的父母要3萬元答謝費。在這之前，梁志國為了保險起見，專門又通過朋友偷偷背著張有民交給李杰1萬元錢。拿了錢，李杰對張有民、梁志國保證：“肯定把張輝、梁坤撈出來，人不能出來，退錢!”

2004年3月27日，梁園區人民檢察院以梁坤、張輝犯強奸罪起訴到梁園區人民法院。輪奸案變成了強奸案，按理說應該滿足了，但張有民一天也不想讓兒子坐牢。

為了兒子，張有民又厚著臉皮找到了黑占，這次他買了兩箱茅臺酒和一箱水果。隨后又提出希望黑占能跟法院聯系判個緩刑。黑占心里埋怨張有民不知足，但還是給梁園區法院抓刑事的副院長丁鶴翼打電話：“張輝是我們人大干部的孩子，照顧一下。”“你看咋個照顧法呢?”“看能不能判個緩刑。”

丁鶴翼忙說：“強奸案不能判緩刑的。”“檢察院那邊已經做好工作，不會抗訴的，你照判就是了。”丁鶴翼硬著頭皮答應了。

為讓法院和檢察院保持一致，李杰從張有民行賄的1萬元里，取出4000元用紅包裝好，以丁鶴翼的女兒結婚為由送給他。

判緩刑明顯是違法亂紀，為了逃避責任，丁鶴翼決定找黑占要個書面東西。黑主任十分痛快，大筆一揮寫道：“鶴翼院長：你好!張輝一案的詳細情況由張輝的父親張有民向你匯報一下。請予以關照為盼。”

拿到紙條后的丁鶴翼放心了，在沒經合議庭合議的情況下，就大膽地指示承辦此案的法官崔訓峰，判張輝、梁坤緩刑。還分別收取張輝、梁坤家屬緩刑考察費1萬元。

2004年5月13日，梁園區人民法院下達商梁刑初字第26號刑事判決書，以梁坤、張輝構成強奸罪，二人認罪態度較好為由，分別判處二人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

無辜的受害者終還清白，“賣人情”哥們兒紛紛落馬

兩名強奸犯幾乎等于逍遙法外，劉倩聽說后悲憤欲絕，又通過咨詢律師得知，法律明確規定輪奸要判10年以上有期徒刑。她發誓一定要讓罪犯繩之以法，受到應有的懲罰，并開始四處上訪告狀。

張有民、梁志國知道，劉倩是一個“定時炸彈”。

2004年5月28日，從看守所出來的梁坤和張輝，又悔又怕的兩個人和父母抱頭痛哭。張有民說：“為了防止意外，你們倆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他給兒子張輝拿了5萬元錢，兩人逃往上海。張輝記住了臨行前爸爸的話，隱姓埋名偷偷離開了梁坤。

“無論如何，我都要繼續打官司。”劉倩被迫失去工作呆在老家，壞人們卻逍遙法外沒受任何影響，活潑開朗的劉倩一下子變得抑郁而沉默。從此，她背著家人偷偷寫了許多控告信。

劉倩的上訪引起了有關部門的重視和關注，因為這是建國以來商丘發生的一起最典型的徇私枉法案。公檢法人員肆無忌憚合伙踐踏法律的行為，在司法內部被傳得沸沸揚揚，許多有正義感的人們向商丘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監庭舉報反映，商丘市中級人民法院大為震驚，立即到梁園區法院調取案卷。

經調查，劉倩一案屬判決錯誤，2005年10月18日商丘中院作出再審決定。可是張輝、梁坤已經逃得無影無蹤。在商丘中院、商丘市公安局梁園區分局共同努力下，終于將潛逃到上海的梁坤抓獲，但張輝卻始終沒有抓到。梁園區法院很快組成合議庭，于2006年2月27日不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當庭以原審被告人梁坤犯輪奸罪，判處其有期徒刑12年。

梁坤判刑，張輝在逃，涉嫌受賄、包庇、作偽證等有權者竟無一人受到任何處分。

德高望重的老法官鄭義和律師趙直，在獲悉此事后，經過大量的明察暗訪，決心還法律和事件的本來面目。于是，一封封帶有老法官和律師的正義和劉倩冤案的反映材料反映到中央、河南省政法機關。

此案最終引起最高人民檢察院領導的關注，批件很快轉到河南省檢察院，并要求河南省人民檢察院匯報查處結果。河南省委書記徐光春，河南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李新民，商丘市委書記劉滿倉，商丘市委副書記、紀委書記李新增、商丘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王國清先后作出批示，要求從快、從嚴、從重查處此案，并上報查處結果。河南省委政法委派出正廳級巡視員劉體炎任專案組組長、商丘市委書記劉滿倉任副組長，調查此案，商丘市委撥出18萬元作為辦案經費。商丘市人民檢察院從睢縣、柘城、民權反瀆職侵權局抽調20余人的骨干力量成立了專案調查組，于2006年5月1日開始對此案進行偵查。當年作假案的一干人個個如驚弓之鳥。然而，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2006年5月2日，張有民被睢縣公安局刑事拘留，后被逮捕，2006年5月14日，李冠偉、王洪衛、李杰、丁鶴翼、崔訓峰、梁志國、劉杰、傅強、因涉嫌徇私枉法、受賄被批準逮捕。朱彥波涉嫌通風報信被逮捕、人大主任黑占被雙規。人大的王飛聽到消息后潛逃了。

2006年8月16日，睢縣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2006年9月4日，張有民被睢縣人民法院以行賄罪、妨害作證罪一審判處有期徒刑兩年零六個月。

2006年9月4日，睢縣人民法院以徇私枉法罪等罪名分別對丁鶴翼、崔訓峰、李冠偉、王洪衛、李杰、朱彥波等8人分別作出了有罪判決……

看到一干朋友全部因己所害，張有民不禁悔恨交加，在看守所的日子里，他對來探望的妻子說：“一旦有兒子的消息，盡快報案，不然真對不住這一幫受牽連的人啊!”

此案被查處后，河南省高級人民檢察院在院內懸掛橫幅寫道：“吸取商丘市梁園區檢察院徇私枉法案教訓，以此為戒，堅決維護河南檢察機關的形象和法律的尊嚴。”河南省檢察系統和法院系統以此案件為反面教材，在全體干警中開展思想作風整頓和職業道德教育活動。

編輯：靳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