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亞洲時報》等媒體報道,從2005年5月到2006年5月,分別在國內五家媒體供職的五位編輯記者先后跳樓身亡。他們生前曾分別擔任時政新聞部副主任、總編輯助理等重要職務,其中年齡最大的不過36歲,最小的僅29歲。據家人和同事的分析,他們的死亡原因分別涉及到工作壓力、疾病折磨、家庭矛盾、人際關系的沖突、抑郁癥等,而且幾乎在辭世前都遭遇了多種原因交織而成的綜合性壓力。
生命的戛然而止總令人感到沉痛。尤其是青年才俊撒手塵寰,對于這個需要不斷開辟新的可能性的世界來說,總是一種剝奪和傷害。對于選擇堅持下去的生者也是一個打擊。
為什么要自殺?逝者已經無法回答。我們或許可以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一下這些風華正茂的逝者的內心生活:他們長期以來不能健康地表達自己對周遭環境、他人和自我的憤怒與失望,情緒無法得到釋放,漸漸成為對自我的攻擊與折磨,最終選擇了擺脫。
美國心理學家約翰·葛瑞博士曾提出“缺乏愛的維他命N1”的說法。他說:“缺乏愛的維他命N1時,我們會覺得生命是個沉重的負擔,凡事只能靠自己,但卻不知道如何面對這樣的責任。失去了與信仰的聯系,我們會對自己和別人產生不合理的期望。”
新聞媒體的精英人士們走在時代的最前沿,承擔著引領公眾的責任。他們所面對的心靈沖突,對于我們普通人來說,具有強烈的象征意味。經濟學家汪丁丁在分析官員自殺現象時提出的兩種原因:“最具緊張關系和緊張關系最持久的場景轉換”以及“更經常和更激烈地被中國社會的兩種截然相反的價值體系撕扯著”。這同樣適用于分析媒體人士的日常生活和職業生活。換句話說,在社會大轉型當中,媒體人士是最多感受和體驗到社會負面因素的一群,也是最早捕捉和把握到社會發展方向的一群。他們的內心生活當中,“價值體系”無法得到緩解,甚至不能得到合理的解釋。而他們遇到的問題,我們每一個社會轉型期的親歷者也同樣遇到了。
自殺源自內心生活的確良嚴重失衡:理想.的自我與現實的自我之間存在著激烈的沖突與錯位,達到無法調和的程度。最終以死亡的方式崩解。在無可逃避的沖突中,內心生活的絕對平衡似乎是不可能的。但保持內心生活的動態平衡則是一種基本的人性能力,為此我們需要在小時候接受到完整的、超功利的人文教育,在我們的內心,我們需要鋪就一套完好的理想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底色,這一套“精神的亮色”(錢理群教授語)應當包括對生命的敬畏,對未來的信心,對宇宙本體的信仰、對天地萬物的愛惜。而這樣的博愛情懷,對美好事物的信念,不應當是來自灌輸與強制,而應當從童年時代的“赤子之心”、從小孩子尚未完全退失的那種與宇宙萬物的一體感當中,得到延續與呵護。這樣,在我們面對種種劇烈的沖突時,我們會知道如何選擇,如何分辨,如何安頓,如何承擔。
可惜,對于30多歲的這一代人來說,小時候接受的正統教育仍然暗示我們,個人的內心生活是無用的。父母的期待大多聚焦于功利的取得,而非自我的和諧。我們往往不大懂得敬畏生命、相信未來。在我們的分裂和混亂的個人生活中,那種本源意義上的與宇宙本體和天地萬物的聯系已經轉化為強烈的內在焦慮,這就是美國心理學家約翰·葛瑞博士所謂“缺乏愛的維他命N1”。被忽略和遺忘的事物,以懲罰性的方式回到我們的內心生活當中。我們累、煩、焦躁、郁悶、不快樂,被心身疾病所折磨,我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人本主義心理學認為,良好的生活應該是有意義的,個體能夠發揮出自己的潛能。自殺者對周遭環境,他火和自我的憤怒與失望,完全聚焦在對自我的攻擊性情感上。成功是什么?經年馳騁于職場的自殺者,一般都很難完整地回答這個問題。法國心理學家伊莎貝爾·菲麗奧莎曾說:“在那些自殺者身上,一定缺少_了什么東西,使他們覺得自己對他人沒有足夠的價值,才中斷自己的生命。”除了不斷爭取更多的金錢和地位,自殺者無法想像還會有自己的力量所能夠左右的,有意義的生活。這既有個人的成長史的原因。也和傳統社會留給個人的余地不甚多有關。
不過,今日社會的大轉型既造成壓力又提供空間,以積極行動的方式重新拾回和守護內心生活的價值感,極有可能是醫治生之恐懼的良藥。胡適先生曾說:“我也許很久不將一軍,但無一日不拱一卒。”對于社會的進步、人生的豐富、心靈的完善,點點滴滴的微小努力都有難以估量的價值。“日行一善”,是釋放情緒和呵護自我的最佳方式。良好的生活,內心平衡的生活,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編輯:盧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