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思·在路上” 一系
總歸是一次旅程,有的人乘火車開往遠方,有的人在淚眼模糊中流浪……不論是地理意義的,或者精神層面的,我們都知道,那種“在路上”的感覺正被越來越多的人所傾心。究其原因,或許還是那句老話:“不在乎沿途的風景,重要的,是看風景的心情。”
我常常把生命看做一個輪回,如同綺紅的夢魘無始無終,永無休止,伴隨著隔世殘留的記憶。
曾經淅淅瀝瀝的莫名傷感,灑滿我流水一般懵懂的青春。在那個初二多雨的日子,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讀俞平伯《冬晚的別》,讀到“執環手而大落淚”那一段,耳朵里分明就聽見寒夜里夜班車嗚嗚鳴噎的汽笛。
正如俞老所說,這既不是慘別,亦非死別。
一星期后就回來,可那日那時的情景,那分那秒的心痛,卻一輩子切記如斯。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思在輕輕撩撥著心弦?
空空的人的面龐,路邊小店里的晚飯,寒夜,相伴而行在長滿冬青樹的甬道,包裹,月臺上無聲的凝視,悄然滑落的淚。
汽笛。回眸。遠方。
我試著把這一系列的意象創作成小說,用卡爾維諾的本初寓言或者村上春樹的超現實主義寫起來,也許并沒什么難度,但至今它們仍只是留在我的腦海里。
有些東西是需要積淀的,有些東西是需要紀念的,文字本身也正應著崔健的那句話:“到頭來一切語言都是障礙。”
我所憂郁的并不是缺乏把它寫出來的才華,而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像蔣峰那樣用酒杯接滿自己四溢的才華之時,我已經覺得在深夜里坐火車遠行是很遙遠的事情了。安妮寶貝說:“我曾頻繁地游走于城市與鄉村之間,沒有目的,只是前行。”見到陌生的人群,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那是生命的體驗。
安妮是一個能讓我讀到疼痛的女子,她和我們用同樣的姿勢閱讀,她和我們彼此安慰。
十五歲那年我變得驕傲,開始雙手插口袋,開始帽子戴歪歪,開始討厭我住的城市和人群。
安妮寫了《八月未央》,她說:“不知道北方會不會有臺風,我喜歡它呼嘯而過帶來死亡的氣息。”
于是我跟她去,去北方,我認為北上對我意味著一個成熟的起點,直到那年暑假我拎著沉重的行李真正踏上去大連的火車,當看到窗外隨著緯度變化而悄悄改變的農作物時,我突然沉默。
那時我并不知道,今后等待著我的是怎樣一種生活。地理位置的改變并不能移動人生的坐標。而與此同時,安妮正坐在三萬英尺高空中飛往越南的飛機里,去那個遙遠而炎熱的國度。
她說那里的女子的眼睛顯得很堅強。
那年父親的去世對她而言,相比于悲傷更多感受到的是廣袤的蒼涼。在越南她微笑著和每一個人相處,她像越南女子一樣堅強。然后我下了火車。
在出車站那一剎那我體會到興奮。我似乎已經依戀上作為小說背景存在的都市霓虹。然而一切新鮮感很快又會變為習慣和厭倦。這大約是旅行者永遠不愿長久停留的原因。
安妮說,沒有目的,只是前行。
可我不是她,我也沒有幸運地生在上世紀60年代的美利堅大陸,否則就可以不花一分錢和杰克·凱魯亞克、紐倫·金斯堡一起坐吉普車橫穿美國,寫一部《在路上》。
也許到最后我的經濟能力只能允許我買一張站臺票,然后目送安妮踏上開往全國各地的火車。
可就算這樣,我仍渴望上路,離開麻木的人,離開無聊的事,離開這平淡而不快樂的生活,黑夜里悄悄拿起行李,追隨陌生人在遠方的呼喚。旅行思想是一個很深的命題。作為長途旅行的交通工具,火車承載了無數人對遠方的向往,而即使是在大工業革命之前,人們的情感也在旅程中不斷得到升華。
曾經我喜歡深夜獨坐在桌前,捧一杯香茗,輕輕翻動泛黃的書頁,去嗅去聽它們的氣息,它們的聲音。
那里面張楚在高唱著“離開”,齊秦在等待著“冬季”,徐志摩在默念著“再別康橋”。還有樸樹,那個從來不將聲音加以修飾的大男生,他的《召喚》,他的《火車開往冬天》,他的《我去2000年》,詞與曲的奇妙融合已讓我感覺沒有語法的語言也不是障礙,深厚的撞擊力下,周圍的世界是那樣地不真實。
我真的想回來/在我死的那刻/他們在召喚我/我為他們而生活/艱難感動/幸福并且疼痛
火車汽笛拉響我憂傷的心情去黑夜啊/我的面前只有一個沒有你送行的站臺/遠離那個被你的眼淚濕透的城市和你/我現在就要走了/快不要讓我再想你
我知道/遠遠有一盞燈火在為我祈禱/而你可知道/我的汗水會淹沒寒冷的異鄉/噢快別哭/我的愛人/請快些寄給我一把鐮刀/讓我回來后/收割你的眼淚/讓我們/重新地幸福
黑夜里的旅行給我們慰藉,就像一些老電影里描繪的,我們在轟轟隆隆的聲音里睡去,或者醒來,看窗外陌生的燈火和孤單的站牌,忍受一停一動之間的眩暈。
隔著玻璃我發現這個世界狹小而奇妙。不斷到達,然后離開。有時候突然就說不出話來。
這種感覺不錯。再遠的旅途我也愿意坐火車,或者船,而不愿坐飛機。倒不是因為怕和徐志摩一樣不幸,我喜歡用確切的時間和風景告訴自己是在路上。
對于我這樣暫時無經濟之憂的人來說,去一個地方的意義也包涵了旅途本身。我需要一種過渡,好讓心情足以調整,那不是在兩地間飛來飛去能做到的。
考試之后的夏天和朋友去了很多地方。
在黃山的光明頂上擁抱過茫茫云海,在山下翡翠谷里親吻過滟滟清潭,也在仲夏夜里登上過東方明珠看外灘亙古不變一般的璀璨燈火。
見到了很多陌生的人,遺忘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對于人生,我寧愿做一個犯錯的人也不愿做一個錯過的人,因此我要去追求。
有句話的確說的很對,一個人只有去過很多的地方,見過很多的人,他才能明白什么叫做平靜與沉著。因為能無限開拓和延伸的,其實是我們心的空間。行駛在黑夜的火車不應該發出聲響。它只是帶我們這些追夢者去遠方,不驚醒任何人悄悄地停靠,然后去下一個地方。
和生命一樣,火車應該永遠不會回去。可事實終非如此。所以我常常把生命看做一個輪回,如同綺紅的夢魘無始無終,永無休止,伴隨著隔世殘留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