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自然與對接現代

鄉村旅游自1855年由法國參議員歐貝爾創意肇始以來，逐漸在世界發達國家和地區流行開來。隨著我國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的加速，特別是1998年“華夏城鄉游”、1999年“生態環境游”之后，鄉村旅游在我國迅速發展。它有機地將“生態旅游”、“綠色旅游”和“民俗風情旅游”等旅游新潮交融起來，滿足長年生活在水泥森林、市聲喧囂、空氣污濁、景觀呆板、壓力重重之中的現代城市居民休閑、度假、觀賞、體驗、健身、科考和藝術審美的需求，成為當前國內外旅游中的熱門項目和引領時尚的主要潮流之一。

本文選擇在發展鄉村旅游中普遍存在而又亟待解決的如何回歸自然、對接現代這一既矛盾又統一的問題作為申論的重點，并以貴州作為個案，從理論層面提出問題，探討如何在發展鄉村旅游中落實科學發展觀，構建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的鄉村旅游產業鏈，實現鄉村旅游社區的自然生態與人文生態良性互動的可持續發展。

一

鄉村旅游依托農業資源、鄉土風情、農事活動、田園生活，以滿足因工業化、城市化的弊端而造成身心疲憊的人們“回歸自然，返璞歸真”的向往，給當代旅游者以田園詩畫般的生活，給鄉村旅游地帶來經濟社會效益，使農民與市民通過旅游的行、游、住、食、娛、購及其他相關聯的方面實現交流，破解城鄉經濟社會、人的思想觀念和生產生活方式的二元結構，探討城鄉協調發展的新路徑。

鄉村旅游的主體、客體和媒體都無法回避這樣一對矛盾：鄉村旅游者已經養成的現代生活習慣及審美情趣與鄉村旅游地農民對現代物質生活和現代精神文化生活的渴求與向往。于是，產生了本文所論述的“回歸自然”的一個維度與“對接現代”的另一個維度。這兩個維度是任何主題或特色的鄉村旅游都應該去探索把握的。在發展鄉村旅游時，如何在傳統與現代、自然與人為之間找到最佳結合點，把握好臨界點，避免“過猶不及”，導致過度開發造成鄉村的自然生態、人文生態破壞，或導致把鄉村旅游地的人群排斥在現代化潮流之外，或因鄉村旅游繼續維護甚至人為地擴大城鄉之間的二元結構。

回歸自然與對接現代，這兩個概念都是歷史范疇，都有國家、民族、地域和經濟社會發展梯度的時空差異。兩者中都各自包含著兩個“度”。前者包含“回歸”到什么程度的“度”和保存保護“自然”(自然生態中的自然和人文生態中的自然)到什么程度的“度”；后者包含“對接”中的目的、方式、結果等因果關系中應把握的程度中的“度”和適應現代觀念、現代生活中的現代化程度中的“度”。這兩個維度中所包含的四個“度”，直接關系著發展鄉村旅游與保護人類自然遺產、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兩難抉擇，一般情況下，人們認為“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而在鄉村旅游中，我們必須力求做到“魚”和“熊掌”兼而得之。

二

在鄉村旅游中必須進行冷靜的理性思考，首先在思想認識和理論構建上就必須澄清此前模棱兩可、似是而非或被片面化、絕對化了的一些觀念或范式。而其中鄉村旅游已經面臨和將要面臨的主要問題，是如何理解回歸自然中的“原生態”和“原汁原味”與當代不同層次的市場需求。

多彩貴州歌唱大賽、多彩貴州風的演出活動、多彩貴州旅游形象大使選拔大賽和多彩貴州旅游商品兩賽一會活動的開展，在把貴州特別是貴州的旅游推向全國和世界的同時，不僅給文化藝術工作者，也給旅游理論的研究者提出了一個長久爭論不休而現實中又亟待解決的理論與實踐雙重探討的難題：什么是“原生態”和“原汁原味”?以往，人們總片面和學究式地將“原生態”和“原汁原味”理解成凝固了的、一成不變的歷史在現實中的存在。鄉村旅游中所應提供給旅游者的“自然”與“真實”，并不是它們誕生時的那種歷史真實，那種原始的真實早已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既不能復制，也不可能去尋找回來，我們只能通過科學研究去接近它的自然與真實。

《云南印象》、《印象劉三姐》和“多彩貴州”系列活動的成功之處，給鄉村旅游帶來的啟示是：任何“原生態”和“原汁原味”，都要在經過提煉保留既在的原始核心元素的同時，還要加人與之相匹配的、與現代審美情趣相吻合的時尚元素，并要經得起現代旅游者和全球化市場競爭的檢驗。這種提升、打造和包裝是必需的，否則它不僅不能有效地被保護起來，傳承下去，更不可能使這種文化資源和文化力轉換為經濟力和綜合競爭力，促進欠發達、欠發展地區人民擺脫貧困，走向富裕。

鄉村旅游發展已經遇上還將遇上“開發”與“保護”這一對矛盾的挑戰。一種觀點認為，保護就不能開發，開發就一定造成破壞；另一種觀點則認為，開發是積極的保護，不能發揮其利用價值的消極保護，只會加速自然遺產和文化遺產的自然毀損，促使其消亡滅絕。兩種觀點似乎都沒有違背國際上所公認的“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傳承發展”的指導思想，但在實踐操作中，我們卻不能不眼見著一個個極具民族特點、地域特色的村寨或生態博物館在旅游開發中走了形、變了味。傳統在無自覺意識的人群中是難以保護與弘揚的；脆弱的自然生態很難經受缺少環保意識和生態危機意識的人們去親近它、擁抱它。以我們現有的經濟力、科技力，我們很難對那些已知的不可再生或瀕臨滅絕的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實施有效的保護。更何況許多文化遺產還需要我們去發現。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文化遺產擁有者抗拒市場和現代化沖擊的力量是十分有限的。因此，鄉村旅游中如何做到在保護、搶救中，使生態環境得以保護或恢復重建，使原本無市無價的文化遺產有市有價，在合理利用中傳承發展，并為貧困地區的人群脫貧致富發揮文化力所產生的經濟社會效益。手握鄉村旅游這把保護開發同在的“雙刃劍”，我們不應該徘徊在“積極保護”還是“消極保護”的兩難抉擇之間，停止于“保護為主”還是“開發為主”的論爭之中，而應該讓滯后的鄉村旅游的理論跟上迅速發展的鄉村旅游的實踐，以“觀照歷史，著眼未來”的視野，在實踐中落實科學發展觀，去探索鄉村旅游中人、自然、經濟社會的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

在發展鄉村旅游中，我們既要充分尊重并合理利用當地群眾的文化傳統和生產、生活特色去吸引旅游者，但卻不能也不應該把旅游地的群眾排除在現代化的潮流之外，也不可能要求旅游者放棄早憶習慣并且是科學合理的現代城市生活，去體驗那些并未經過科學選擇提升的傳統、特色中的愚昧與落后的東西。以貴州而言，鄉村旅游普遍存在的村容村貌臟亂；人畜同處，牛糞豬糞橫流，難以下腳；廁所臭氣薰天，令人掩鼻；蒼蠅在食品上云集，令人難以下咽；塵垢滿屋，難以坐臥……成百上千人同飲一只牛角所盛的迎客酒、攔路酒，確實是傳統，是特色，但因不符合現代衛生習慣而開始遭到質疑與拒絕。這樣的傳統和特色，確實需要反思、改變。回歸自然、保持特色并不是保持愚昧、落后和不衛生的習慣。況且鄉村旅游地衛生條件的改善，并不需要大量的投人，而是可以少花錢甚至不花錢，只需我們更新觀念，各利益相關者高度重視，便可以逐步改善。整潔衛生的村容村貌、科學衛生的生活習慣，也是新農村建設、提升鄉村旅游檔次之必需。

在現代化沖擊地域文化和民族文化的現實潮流中，如何解決上述矛盾，把握好回歸自然、對接現代這兩大維度，也是實現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有關憲章和“發展、保護、創造、共享”宗旨必須認真遵循的。

三

貴州是鄉村旅游的富礦，但鄉村旅游卻還處于資源導向型、初始化的階段，遠未達到市場導向型、特色文化體驗和參與的現代鄉村旅游的要求。

在發展貴州鄉村旅游時，把民族文化、特色文化優勢轉變為經濟優勢，必須以科學發展觀作指導，以現代理念進行資源開發、產品打造和市場營銷，正確把握兩個維度，必須解決以下觀念與理論問題：

第一，堅持可持續發展觀，確立對不可再生資源保護即是增值的理念。在人類活動所造成的歷史發展進程中，貫穿在人口增長——需求增加——開發資源——影響環境這一鏈結中的主導力量，也是人類的活動。文化資源的開發和鄉村旅游產業的培育，應該是人類對自然、對社會和對自身價值與生命開發的一項綜合性工程。順應自然規律，在滿足人類自身需求的同時，不破壞環境，能促進環境的良性循環，實現經濟目標與環境目標的統一，是文化資源現代開發和鄉村旅游產業培育所必須具備的基本觀念之一。對某些堪稱“文化活化石”的文化資源，在沒有條件進行科學開發時，采取切實保護措施，遵循物以稀為貴的法則，隨著時間流逝和人們返璞歸真意識的增強，它的價值不僅會出現數學積數的增值，甚至會呈幾何積數的增值。我們必須充分認識這一趨勢，珍惜和保護那些不可再生的資源，就是珍惜和保護我們的未來。當然，保護不等于不開發，而是有效保護與科學開發的結合。因此，自然資源開發的可持續發展原則也是文化資源開發中所必須遵循的。文化資源中雖有部分是可再生資源，但在開發中必須保持更新的能力和培育其再生的條件。對不可再生資源和稀缺資源著力保護與科學開發的同時，對優勢資源也不能浪費。在保持文化資源的多樣性、系統性和文化生態完整性的同時，培育創生新的文化資源，改善鄉村旅游的文化生態環境，為鄉村旅游的發展提供強大的資源支撐，有助于形成以文化優勢轉變經濟弱勢的長效機制。

在鄉村旅游文化資源開發和產業培育過程中，我們必須處理好保護、培育、提升與開發的關系。應在開發中注意保護。樹立對文化資源保護就是增值的觀念，在充分利用中合理消費，把耗損降到最低限度。傳統的、歷史積淀的東西要應對當今和未來人們的需求，必須進行提升，提升的過程就是產品附加值的增加。處理保護、培育、提升與開發的關系，還牽涉到正確處理眼前利益與長遠利益的關系。文化資源的開發與文化產業的培育，切忌目光短淺，只顧眼前有限的經濟利益，忽略長遠的根本利益和影響。“吃祖宗飯，斷子孫路”和資源賤賣的現象應該引起足夠重視。貴州鄉村旅游資源中的不少精品、絕品，在目前的開發中存在嚴重的賤賣或被破壞的現象，值得我們在發展鄉村旅游時引為鑒誡。

第二，堅持以人為本，把農民群眾當作鄉村旅游發展的主體和最大的受益者。勞動者是社會生產力中起主導作用的最積極、最活躍的因素，勞動者的勞動能力不僅取決于體力的大小，更取決于智力的高低。鄉村旅游資源開發最本質的意義是對鄉村居民能力和創新意識的開發。農民群眾是農村文化的創造者、傳承者。在培育和發展鄉村旅游時，必須使他們在資源發掘、產品設計與打造、產品營銷和利益分配中都參與其中并成為最大受益者，而不是讓他們只提供資源和初級產品，讓鄉村旅游的經營者去提高產品的附加值和壟斷營銷，從而成為最大的贏家。在發展鄉村旅游時，必須注意當地旅游經營人才和管理人才的培養。開發鄉村旅游資源和發展鄉村旅游的過程，實質上也應該是提升全體村民綜合素質的過程。如何使擁有鄉村文化資源的農民群眾在培育和發展鄉村旅游的過程中實現資源變資本、資本創利潤，在構建完善的產業鏈中充當主角，而不是當低端的配角，甚或被鄉村旅游經營者當作廉價勞動力、原材料供應者。

第三，堅持以市場為導向，依托資源優勢，打造高、中、低端結構合理的鄉村旅游產品。以市場為導向還是以資源為導向，這是鄉村旅游現代開發與傳統開發之間的根本區別之一。農村文化資源是開發鄉村旅游業的基礎。農村文化資源總存在歷史的、地域的、民族的差異，有可再生的與不可再生的、有優勢與弱勢之別，這就決定了開發什么和怎樣開發的問題，傳統的資源導向型的開發后果，造成了文化生態的破壞、優勢資源的廉價拋售、資源利用率低、內爭內耗、效益低下等等方面的后果。農村文化資源的開發和鄉村旅游的培育，必須以市場需求為導向，以激烈的市場競爭的動態作為參照系，以自己獨具的、最優化的資源作基礎，以市場占有率為依據，以提高鄉村旅游的生產者、營銷者和消費者的文化素養、文化水準和經濟效益為價值目標，來決定如何開發。

在培育和發展貴州鄉村旅游時，我們應當有前瞻性，一起步就應考慮到合理的產業結構問題。生態、文化、藝術含量高的高端產品，目前雖成不了市場的主導，但卻是應著力培育的精品，是能代表貴州水平與特色，能走向國內外的產品。它也是一種導向性的產品，其所產生的輻射帶動作用是不可低估的。中端產品是提高兼普及的產品，是目前廣泛培育的產品，也是打造高端產品的基礎。低端產品是普及型、大眾化的產品，目前它雖然有廣闊的市場，它投入低，產出也低，是適合貴州廣大群眾以及一般旅游者消費水平的產品，但卻難以走出省門，大多屬于資源型的初級產品，應加以引導提升，避免資源浪費、賤賣甚至展示我們的愚昧與落后的負面效應。在構建貴州鄉村旅游的金字塔時，如何提煉出貴州本土文化和某個民族文化的核心元素，使之不可他移，成為貴州或該民族鄉村文化的標識是目前亟需下功夫的大事，否則難以形成被市場認可的獨特優勢。在提煉自己文化的核心元素時，要打造適銷對路的旅游產品，又不能不加入現代文化元素，這也是打造鄉村旅游產品必須兼顧到的市場法則。

在考慮鄉村旅游產品打造與產業結構時，必須正確處理好繼承傳統和走向現代化的關系。傳統與現代化之間有矛盾，需要調適。現代化離不開傳統，但又必須變革傳統，而任何傳統終將適應現代化。在鄉村旅游資源的開發中，如何在對傳統的揚棄中變革創新，形成具有地域特色、民族特色、時代特色的鄉村旅游產品和旅游產業，也許是永恒的兩難抉擇，但又必須以有利于現代化為權衡的重心。在原始美與現代美、原生態與創生形態之間找到最佳結合點。在保存、展示歷史文化遺存甚至歷史文化的同時，不能將其擁有者排斥在現代化的大門之外。使鄉村旅游者不只是看到過去的原生態狀況，還要看到今天的新生和未來的希望。

人們常說：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這話不錯。其實民族的東西只有走向世界，才能成為世界的，也許更全面。人們常認為：越是原生態的，越受現代歡迎。這話也不錯。但原生態只有經過包裝提升，才能更適應現代人的需求，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第四，鄉村旅游資源的開發與鄉村旅游產業的培育，都必須走資源重組與資源節約之路。貴州是多民族聚居的省份，歷史上經歷過漫長的民族融合交流的過程，決定了多民族文化多元共生互補的貴州文化格局。在少數民族地區發展鄉村旅游，必須處理好文化資源多重性、多側面開發與立體開發的關系。文化資源價值的多重性、多側面，決定了開發的側重性和整體性。不同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人，會從同一旅游資源或旅游產品中滿足不同的旅游需求。鄉村旅游開發中必須堅持代表先進文化前進方向的原則，但又要考慮兼顧人們旅游需求的多元性和旅游資源價值的多重性。

在經濟全球化趨勢日益增強，而文化多元化特點更加受到關注的今天，鄉村旅游資源的開發必須走資源重組與結構創新之路。改變傳統的個體、單向度的開發為群體的、多元的開發勢所必然。資源重組是因應經濟全球化的趨勢，把旅游生產推向超越資源產地，甚至推向世界性的合作，以形成具有國際國內競爭力的集團優勢。這是使貴州鄉村旅游走向世界的一條捷徑。

如何回歸自然，如何對接現代，已經成為發展貴州鄉村旅游的重要課題。目前，我們也不宜用一種模式去限制多元模式的探索，而應在提煉鄉村旅游景區景點傳統特色核心元素的同時，思考如何注入既符合旅游者需要、也符合旅游產品提供者需要的現代元素，在歷史、現實和未來之間找到最佳結合點，這便能較好地把握好回歸自然與對接現代這兩個維度，逐步地使貴州鄉村旅游實現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成為貴州旅游業的重要一翼，為貴州經濟社會實現歷史性跨越打開另一個突破口。

(作者單位：貴州省社會科學院)

責任編輯：龍 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