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文化及其研究開發

夜郎文化的研究開發，在數年的“夜郎熱”后，現在似乎“冷”了下來。這很好，這可以讓我們在降溫后來一番認真的思索。那么，這場曾經的“夜郎熱”有哪些值得我們反思的地方?我以為至少有兩點：

一是“夜郎熱”由旅游熱而起，我們只看到了夜郎文化的旅游價值方面，而忽略了它的人文精神、人文價值需要發揚光大的方面，加之作為一種古文化的類型，貴州文化傳統的核心，至今還在影響貴州人的思想、性格、心理和生活，因而需要進行文化的現代轉型；

二是“夜郎熱”具有盲目性，在不具有大量的研究成果之前，“夜郎牌”是打不出去的。我們知道，任何一種古文化作旅游資源要為世人知曉，供游客游覽、觀賞，轉化為巨大的社會、經濟效益，都必須進行包裝、推介，即實行宣傳。換言之，旅游資源開發的前提是宣傳，而宣傳的基礎是研究。沒有研究的成果，宣傳是空洞的；沒有研究成果的物化與有效的打造，開發是虛浮的。筆者曾經考察過名震一時的湘西新晃夜郎旅游開發，實話說，當地炒作的力度很大，但實質內容卻很少，其所打造的景觀景點，基本同夜郎文化不沾邊。在“熱”過之后，游客已經寥寥。這就是對夜郎文化沒有作過深度研究、盲目開發的結果。

遺憾的是我們多年來關于夜郎文化的研究存在著一些誤區與不足：最突出的是考古學崇拜：以為非出土文物，無以言夜郎文化。考古學成果當然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搞考古崇拜就不對了。因為人類文化包括物質文化、精神文化和社會(制度)文化三個部份，出土文物僅僅是夜郎人創造的物質文化中很小的一部份，顯然涵蓋不了全部的夜郎文化。其次是研究學科的單一、研究方法的單一，甚至劃地為域，以行政區劃取代夜郎文化圈，自我封閉，把研究的目標長期鎖定在夜郎疆域、都邑、族屬等問題的爭論上，言人人殊，莫衷一是，雖為學術研究之不可免，但視野狹小，也制約了夜郎文化研究向著廣度及深度的拓展。

而我省夜郎旅游資源的開發，基本上未提到日程。由于沒有總體的規劃及策劃，基層某些市、縣以至鄉鎮任意為之，就可能造成無序的開發或無根的開發，不但不成規模，星多月不明，也可能對夜郎文化資源造成相當的破壞。另一方面，由于未能進行綜合的開發，貴州大量旅游資源長期停留在純自然資源階段，而缺少夜郎文化內涵。

更其重要的是，由于未能把夜郎文化資源同貴州先進文化建設聯系起來，貴州傳統文化的現代轉型便缺少根據，因此社會與經濟的現代轉型也就缺少文化力的支撐。而這可能正是長期影響貴州社會經濟發展、特別是貴州經濟發展一向滯后的重要原因。

筆者正是帶著上述問題，跨進了夜郎文化研究的領域，從1999年起，至今已歷時七年。在研究方法上，我認為應當在借鑒歷史學、考古學及民族學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采用歷史人類學、民族文獻學、民族民間文藝學、民俗學、神話學、宗教學、人文地理學等學科的原理、材料及方法，對夜郎文化實行跨學科、多視角、全方位的研究，如此才能修復并再現古代夜郎文化風貌。這樣，我在研究所兩位青年科研人員的協助下，相繼完成了《夜郎文化與貴州民族民間文學》、《夜郎文化在貴州》兩課題的研究，獨立完成了專著《人文夜郎》及科普讀物《破解夜郎之謎》二書的寫作；自2005年以來，則承擔并完成了國家級西部項目《夜郎文化史》的研究與寫作。

我對夜郎文化的基本觀點是：

1．夜郎國是由夷人武僰支系創立的國家、約在春秋中期，有650年左右的歷史。夷人是其統治民族(彝族、土家族先民)，主體民族包括夷、濮(仡佬族先民)、越(布依、水、侗、壯族先民)三大族系，漢族及苗、瑤族系也參予了夜郎文化的創造。

2．夜郎國以今貴州大部為腹心、地跨滇東、川南、桂西北等地，其文化影響達于湘西、兩廣、鄂西，形成了一個夜郎文化圈，與滇文化圈、巴蜀文化圈、楚文化圈、嶺南文化圈交接，正好處于四個文化圈的環拱之中。日本文化也曾受夜郎文化影響。

3．夜郎文化分為“前夜郎文化”(史前文化)、“夜郎文化本體”(夜郎立國至國滅)、“后夜郎文化”(夜郎國滅至今)三個部份。元、明以后移入貴州的蒙、回、白等民族都受夜郎文化影響，并參予了后夜郎文化的創造。

4．夜郎文化很具體，其獨特性表現為“神奇”；其內容可歸納為兩大特點、三大支柱、八大精神、二十五要素：

a．兩大特點：文化形態的復合性；創造夜郎文化民族的多元性。

b．三大支柱：洪水神話中的兄妹開親；竹王傳說；銅鼓文化。

c．八大精神：開放吸納；艱苦拼搏；天人合一；和而不同；興學崇教；自我管理；歌舞自娛；知足常樂。

d．二十五要素：畬山為田、千欄式樓居、搶婚、貫頭衣、披氈、藍靛、腰機、鼻飲、咂酒，吃火鍋、喜酸辣、抓食、打牙、紋身、椎髻、蘆笙、銅鼓、牂牁柱、打兒洞、對歌成親、產翁制、打牛、多葬式、獵頭俗、尚巫儺。等等。

我的另一個研究成果是，應以夜郎文化作為貴州文化符號。我們知道，一個省區由于地域與民族分布的原因，一般總有一種由該地區、該民族創造的、獨具特色的文化作為該省區的文化符號，正如以巴蜀文化指代四川文化，滇文化指代云南文化，楚文化指代兩湖文化，嶺南文化指代兩廣文化，就像是該省區的一張名片，提到巴蜀文化，人們就會想到四川；提到滇文化，就會想到云南等等。那么，貴州文化符號是什么?我以為，“貴州文化”是不能成為貴州名片的，貴州立省于明代，至今不過600余年，“貴州”二字涵蓋不了貴州此前二千年以上的傳統文化。故這一符號只能由夜郎文化來承擔；以夜郎文化指代貴州文化，成為貴州文化符號，無論就其地域、民族文化的實質或符號學的意義上說來，都是適宜的。事實上，這一點已經為世所公認。

原因在于：首先，貴州地處夜郎國腹心地帶，夜郎當時的屬國及部落，包括且蘭、毋斂、氅、談指、談稿、譚成、宛溫等，都在貴州境內，夜郎文化所輻射的地區，更完全覆蓋了貴州全省并向滇、川、湘、桂、鄂諸鄰省蔓延，事實上已經形成了一個以貴州為核心的“夜郎文化圈”。在這些省、區至今仍存在著“竹王廟”(夜郎王又稱“竹王”)、“竹王祠”或“竹王祭”的遺址及民俗，而代表夜郎時代宮庭及都邑文化的“竹王城”就在貴州福泉市。

其次，如同彝文獻《夜郎史傳》中所寫，夜郎立國后，即向東方實行武力擴張，占領了東、西二濮，這一帶都是原牂牁故地，屬今之貴州。此后數百年內，包括夜郎王多同時代，貴州境內都是夜郎人主要的活動區域。集中反映夜郎文化考古學成果的夜郎遺址在赫章可樂、威寧雞公山等地，也在貴州境內。

第三、貴州原為夜郎國主體民族夷、濮、越三大族系與漢民族、苗瑤族系的主要交往及文化融突之地，苗、瑤族系及漢族參與了夜郎文化的創造。其他少數民族也參予了后夜郎文化的創造。可以說，夜郎文化屬于貴州所有民族的寶貴財富。

第四、秦漢時代及后世，中原王朝在貴州境內的石阡、安順及桐梓等地設立了夜郎縣。

第五、習慣上人們談及夜郎，也都指的是貴州。自大詩人李白始，無數流放至貴州境內或至貴州為宦的客籍文人及官紳，他們所寫的詩文及奏章里，凡涉及這片土地的山川風物及人事時，大多冠之以“夜郎”；貴州境內的一些地名及碑刻還保留、鐫刻著“夜郎”或同音異寫的“以那”、“也納”、“羊老”等字樣。正因為這樣，我們談論夜郎文化，特別是后夜郎文化，其實指的正是貴州文化。因此，夜郎文化應當被視為貴州文化的符號。

這樣考慮的好處，不僅在于符合歷史及其貴州文化發展的實際，更因為有利于促進貴州社會經濟的發展。

我們知道，“夜郎文化”知名度很高，由于它的唯一性、民族性及神奇性，具有相當的品牌效應與商業價值。其次，夜郎文化具有“多元共生、多元一體”的特點，“多元”指的是貴州各民族文化，“一體”指的正是夜郎文化。我們的理念是：融古今為一爐、合各民族為一體。一句話，我們都是夜郎人。因此，可以說，貴州所有的民族都是夜郎文化傳承人及創造者，所有民族的文化都是夜郎文化或后夜郎文化。總體上是夜郎的，個體上又是本民族的。因此，夜郎文化具有對貴州各族人民無可替代的巨大凝聚力，不僅有利于民族團結，也有利于舉全省之力，打造夜郎文化品牌。再次，夜郎文化對促進貴州社會經濟發展、構建和諧社會，具有不可忽視的文化力，其文化精神有利于推動貴州社會經濟的發展。同時，如上所說，夜郎文化的現代轉型是建設貴州先進文化的前提。不知道夜郎文化，貴州傳統文化就無從談起；談貴州人的心理和性格，也找不到依據。貴州經濟發展一向滯后，因素是多方面的，夜郎文化的負面影響也是其中之一。只有深刻地認識到這一點，找到貧困的源頭，并促使其向現代性轉變，才能徹底解決貴州農村脫貧致富，實現富民興黔的大目標。也只有實現夜郎文化的轉型、創新，貴州才有可能建設先進文化。而在這樣的過程中，夜郎文化就具有了由地域文化向全國先進文化轉變并最終走出貴州、走向世界的可能性。這是因為，根據馬克思關于文化與經濟發展不平衡規律的學說，經濟落后，文化不一定落后。例如產生于“人類童年時期”的古希臘、羅馬文化，就是后世不可逾越的高峰。從另一方面說來，文化的現代轉型必須兼顧時代性及民族性。而夜郎文化則具有充分的后現代性特點，我們在夜郎文化實現現代轉型的過程中，正可將現代性與后現代性建設結合起來，畢其功于一役，走出一條貴州自己的、建設先進文化的道路。不一定要照抄西方、也不一定要仿照沿海發達地區的文化建設模式。

如果以上的觀點不是妄言，那么，對于夜郎文化的研究開發，本文特提出如下對策，以供讀者參考：

1．建立“夜郎文化研究開發專項基金”。加大扶持、獎勵夜郎文化研究成果的力度；加大夜郎文化研究成果的宣傳力度；加大開發夜郎文化旅游資源的力度。

2．積極籌備并實施打造貴州夜郎文化品牌的“四個一工程”：

一個研究、開發總策劃的平臺(貴州省夜郎文化研究開發中心)；

一臺以“神奇夜郎風”命名的大型歌舞；

一部展示夜郎人性格及民俗風情、高原風光的電視連續劇；

一個宣傳夜郎文化與貴州的“中國夜郎文化”網；

3．整合、重組夜郎文化旅游資源，在貴州各旅游景區、旅游景點，注入夜郎文化內涵。

4．政府牽頭，制定夜郎文化旅游開發總體規劃，分步實施。

5．保護赫章可樂等夜郎文化遺址，成立夜郎文化博物館；

6．實行分區開發：夜郎東區以福泉竹王城為中心，打造夜郎東都品牌；西區以赫章可樂(或六盤水市)為中心打造夜郎西都品牌。以貴陽為中心，連接東西兩點，南下牂牁江，北上南夷道，將滇東、川南、桂北、湘西連在一起，形成大夜郎國旅游網絡，使夜郎文化旅游四通八達。

(作者單位：貴州省社會科學院)

責任編輯：龍 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