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區里的盲人報攤等

社區里的盲人報攤

陶詩秀

在社區的路口，鄰居張大娘擺了個報攤。張大娘的眼睛看不見，但灰暗的眸子很是純凈。報攤上設有3個盒子，買報的人自覺地把錢投到中間的盒子里，旁邊兩個盒子，用來放整錢和零錢，如果你恰好沒有零錢，便可以把整錢放在左邊的盒子里，然后再到右邊的盒子里找零。

每天黃昏的時候，放學的女兒會準時來接張大娘回家。晚飯后，女兒幫她清點一天的收入，有的時候會多5角，張大娘就搖搖頭笑一笑；但也有恰巧少了5角的時候，她就調侃似的寬慰自己：“就算他替我看了一天報攤吧，誰讓我看不見呢?”然后便倚在沙發上聽女兒讀報，因為她也是這個城市的一部分，她屬于這個城市。

那天，張大娘像往常一樣，坐在報攤前享受著陽光，突然一個年輕的焦急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大娘，能不能借我50塊錢，車壞了急等著換胎，明天一早給您送來。”她躊躇了一下，小伙子看出了她的猶豫，就說，“我就在前邊的銀行上班，常來買您的報，明早我保證把錢送到。”張大娘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在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張紙幣，用手摸了摸確定面額后遞給了小伙子。

晚上回家，女兒幫她結賬時問她：“媽，不對呀，怎么少了50元呀?是不是您掏丟了?”“哦，早上的時候借給孫大媽了。”張大娘第一次對女兒撒了謊。她想，小伙子會還她錢的。

第二天，張大娘一直留意著那個年輕的聲音。但這天他始終沒來。晚上回家的時候，她的心情有些黯然。也許他是有事脫不開身，她這樣勸自己。但一連幾天小伙子都沒來，她有些按捺不住了。

這天女兒問她：“媽，我放在你外套里的50元錢哪去了?”張大娘還沒來得及回答，女兒又接著說，“我那天在市場買水果，老板找給我的50元是張假幣，我本來打算第二天找他理論的，結果竟忘了。”張大娘的心里一驚，原來那天她借給小伙子的是張假幣。她的心里突然有些釋然，假的，假的不還也就罷了，她也沒什么損失。但他要是來還錢怎么辦?那她豈不是將被他拆穿一個更大的謊言?

往后的日子，張大娘像是做了錯事似的開始害怕小伙子來。那天路口修車的大爺買報紙時順便和她聊了幾句：“現在的人多缺德，那天一個小伙子來我這兒換車胎，非要給我一張50元錢讓我找零。結果拿回家一看，是張假幣。”張大娘的臉不知怎的便紅了起來。

又過了幾天，小伙子還沒來，張大娘心想，我們兩個，一個欠賬不還，一個借給人假幣，誰也不欠誰的了。

但那天下午，那個等待了許久的聲音突然響起：“大娘，真不好意思，向您借錢的第二天我就出差了，所以耽擱了這么長時間。”她驚訝地抬起頭，臉有些泛紅，正要說些什么，小伙子已把錢放進她左邊的盒子中，踏上車走了。

有一天，我看見張大娘左邊的盒子中，有一張50元錢，讓陽光曬得都有些泛白了，卻一直放在那里，不免好奇。于是，張大娘便對我講了那個故事。她說，她比以前更急切地盼著小伙子的到來，她要親口對他說出整件事情的原委，這筆錢，不僅是筆錢債，更成了一筆情債。

有一種感動

周海亮

男人失業了。他沒有告訴女人，仍然按時出門和回家。他不忘編造一些故事欺騙女人。他說新來的主任挺和藹的，新來的女大學生挺清純的……女人擰他的耳朵，笑著說，你小心點。那時他正往外走，女人拉住他幫他整理襯衣的領口。男人夾著公文包，擠上公交車，三站后下來。他在公園的長椅上坐定，愁容滿面地看廣場上成群的鴿子。到了傍晚，男人換一副笑臉回家。他敲敲門，大聲喊，我回來啦!

男人這樣呆了5天。5天后，他在一家很小的水泥廠找到一份短工。

那里環境惡劣，飄揚的粉塵讓他的喉嚨總是干的；勞動強度很大，這讓他身上又總是濕的。組長說你別干了，你這身子骨……男人說我可以。他咬緊了牙關，兩腿輕輕地抖。男人全身沾滿厚厚的粉塵，他像一尊活動著的疲勞的泥塑。

下了班，男人在工廠匆匆洗一個澡，換上筆挺的西裝，扮一身輕盈回家。他敲敲門，大聲喊，我回來啦!女人就奔過來開門。滿屋蔥花的香味，讓男人心安。

飯桌上女人問他工作順心嗎?他說順心，新來的女大學生挺清純……女人皺一個怒眉，卻給男人夾一筷子木耳……女人說水開了，要洗澡嗎?男人說洗過了。女人說洗過了?男人說洗過了……和同事洗完桑拿回來的。女人說好享受啊你。她輕哼著歌，開始收拾碗碟。男人想好險，差一點被識破。疲憊的男人匆匆洗臉刷牙，然后倒頭就睡。

男人在那個水泥廠，干了20多天。快到月底了，他不知道那點可憐的工資，能不能騙過女人?

那天晚飯后，女人突然說，你別在那個公司上班了，我知道有個公司在招聘，幫你打聽了，所有條件你都符合，明天去試試?男人一陣狂喜，卻說，為什么要換呢?女人說換個環境不好嗎?再說那家待遇很不錯。第二天，男人去應聘，結果被順利錄用。那天男人燒了很多菜，喝了很多酒。

男人知道，他其實是瞞不過女人的。或許從第一天去水泥廠上班那天，或許從他丟掉工作那天，女人就知道了。是他躲閃的眼神出賣了他?是他疲憊的身體出賣了他?是女人從窗口看到他坐上了相反方向的公共汽車?還是他故作輕松的神態太過拙劣和夸張?他可以編造故事騙他的女人，卻無法讓心細的女人相信。其實，當一個人深愛著對方，又有什么事能瞞得過去呢?

男人回想這20多天的日子。每一天，飯桌上都有一盤木耳炒蛋。男人知道木耳可以清肺。粉塵飛揚中的男人，需要一盤木耳炒蛋。有時女人會逼他吃掉兩勺梨膏，現在男人想，那也是女人精心的策劃。還有這些日子，女人不再纏著他陪她看電視連續劇，因為他是那樣疲憊。現在男人完全相信女人早就知曉了他的秘密，她默默地為他做著事，卻從來不揭穿它。事業如日中天的男人突然失業，變得一文不名，這是一個秘密。是男人的，也是她的。她必須守口如瓶。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制造秘密的男人。

男人站在陽臺看城市的夜景，終有一滴眼淚落下。

婚姻生活中，有一種感動叫相親相愛，有一種感動叫相濡以沫。其實還有一種感動，叫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