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海勝：從放牛娃到航天員

2005年10月12日凌晨，酒泉衛星發射中心，冬天的第一場雪匆匆趕來為神舟六號航天員送行。12日5時30分，40歲的費俊龍和41歲的聶海勝迎雪而立，向載人航天工程總指揮陳炳德請示出征。銀色的航天服，標準的軍禮，出征儀式簡潔而有力。費俊龍洪亮的聲音和聶海勝憨厚的笑容，讓人回味良久。

12日9時整，隨著點火的口令，兩名航天員乘坐神舟六號載人航天飛船飛向太空，并于9時9分52秒進入預定軌道。17日黎明，聶海勝、費俊龍兩人安全返回地面，成功地完成了我國第二次載人航天飛行。聶海勝、費俊龍兩位航天員，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中國的航天英雄，其中那位總是憨厚地微笑而不善言談的聶海勝，背后卻隱藏著許多真情故事。

出身寒門 “兔子”當學費

聶海勝1964年9月出生在湖北棗陽樊莊村，兄弟姐妹一共八人，他排行第六，也是家中的長子。由于家里人口多，加上地里收不到多少糧食，紅薯面做的黑窩子、雜面餅和蘿卜干、咸菜、大醬是家中餐桌上的主菜。由于家里兄弟姐妹多，海勝小時候從來沒有穿過新衣服，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他身上經常穿的是姐姐們的舊衣服。他的小學老師徐大田說，海勝小時候從來就沒穿過一雙像樣點的鞋，下雨的時候從來都是光著腳。

雖然家庭貧困，但父母還是節衣縮食，咬緊牙關供聶海勝上了學。可父母常常為聶海勝幾元錢的學費犯愁，只好東挪西借，有時代替學費交到老師手中的竟是一只兔子。至今徐大田老師還記得，有一次海勝把從河里摸來的一條二三十斤重的大魚賣給他，拿兩元錢交了學費。

聶海勝小學和中學的同學、楊墻鎮中心小學教師肖居成說，海勝讀小學是在1973年到1978年間。當時農村還沒有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整個村莊實行集體勞動，每到周末或假期，他總和海勝一起割草、拾麥穗、摘棉花，海勝從不叫苦。由于家里窮，他的生活費很少，經常帶些咸菜到學校吃。肖居成說，同學們都叫聶海勝“數學王”。每次考試，數學老師要求學生盡量早交卷，最先交卷的學生會有5分的加分。“幾乎每次都是海勝第一個交卷，都考滿分，所以他數學成績老是105分。”因為成績好，他當上了學習委員。“海勝是我們姐弟八個中唯一的大學生。”聶海勝的五姐聶道勤說，“我們姐弟八個，只有兩個上了高中，因為家里窮供不起，其他六個初中畢業就不念了。海勝學習好，才能念到高中。”

聶海勝的中學老師杜本武到現在都清楚地記得，在一次化學課上，海勝沒有聽懂老師講的內容。別的同學都放學回家了，他還一個人在教室里點著煤油燈做題，煤油燈不僅光線昏暗，而且有很大的黑煙，海勝的前額熏黑了，額前的頭發也燒焦了。杜老師準備把答案告訴他，讓他早點回家，可是卻被聶海勝婉言謝絕了，他堅持自己計算。第二天，聶海勝專門告訴杜老師，這樣的題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父親早逝 海勝幾度輟學

1980年，聶海勝16歲時，父親因病不幸去世，剛上初二的聶海勝不得不停學。弟弟幼小，作為家中唯一的男勞力，他要去掙錢貼補家用。他背起鋤頭，和生產隊的大人們一起出工修水渠。班主任趙心安老師心里納悶，海勝這孩子怎么幾天沒有來上課了?聽說聶海勝輟學的消息后，趙老師心里很難過，他來到聶家找海勝的母親苦口婆心地勸說，“這孩子成績好，退學太可惜。大家搭把手，把困難度過去，可不要把孩子的前途耽誤了。”母親的心動了，她抹著眼淚對老師說：“不是我不愿讓孩子讀書，家中的光景您也看到了，孩子他爸沒了……”

趙老師說：“家里是困難，可海勝已經讀到初二了。他學習好，準能考上高中和大學，以后就可以吃公家飯了。現在退學，太可惜了。”“您說得有道理，苦也不能苦孩子，我這就去地里找他。”聶海勝的母親終于下了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決心。

正在干活的聶海勝看見母親一路跑來，對他講了老師的話。聶海勝撲到母親懷里失聲痛哭了。他知道母親的決定意味著更多的付出。

據孫寨中學老師回憶，聶海勝出現在輟學學生名單中足有三四次之多，學校做了大量工作，甚至免除其全部學費，他才得以繼續學習。

從此，聶海勝學習更加刻苦了。他沒錢買課外復習資料，但對課本上的內容，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考上了縣重點中學后，學校考慮到聶家生活困難，每月發給聶海勝3元救濟金。

“好在窮人家的娃兒命硬。別看海勝個兒瘦小，但很壯實，從出生到成人基本上沒得過啥子病。”回憶當年的苦日子，聶海勝75歲的老母親張金秀至今還感到難過。

招飛通過 放牛娃夢想成真

飛天之后，聶海勝曾經告訴記者，還在當放牛娃的時候，一次在山坡上放牛時睡著了，曾經做過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長出一雙大大的翅膀，飛上了藍天。想不到這個夢想一次次成真，并一次比一次飛得高。

聶海勝的同學史天東說，聶海勝從小就喜歡飛機，他家里雖然窮，但是經常從同學那里借一些關于飛機的書籍閱讀。記得一次上美術課，他的作品是用泥巴、水彩做的3個精美的飛機模型，獲得了老師的表揚。老師問他將來理想是什么，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說，要做一名飛機設計師，為祖國的航天事業作貢獻。聶海勝那個時候根本沒有想到，他會成為神舟六號航天員之一，成為億萬人矚目的航天英雄。

聶海勝說自己是幸運的，高中畢業時遇上了招飛。令聶海勝高興的是，招飛體檢時一檢、二檢、三檢他都過了。當時正逢麥收時節，體檢完畢，他就請假跟著堂兄干活去了，一直也沒敢對母親講。直到有一天，家中來人，說是縣武裝部搞政審的，他才知道自己真的要去飛翔了。當聶海勝把這事告訴母親時，母親的目光卻多了些遲疑和擔憂。做兒子的了解母親的心。母親好不容易把他養大，如今能替家里分憂了，兒子卻要走了，心里自然不好受。

1984年來到航校，聶海勝好似鳥兒上了天。他覺得自己與飛行有緣，要不兒時為何會做那個無緣無故長翅膀的夢?為何摸著操縱桿就像遇見熟悉的老朋友一樣?

聶海勝覺得自己是為飛行而生的。當年，作為同批學員中第一個放單飛的人，教官讓他給其他學員講講飛行體會，不善言辭的他只說了一句話： “啥也不想，只管飛!”

1989年6月12日，聶海勝對某型改裝殲擊機實施單飛。第二天，他就遇上了事故。

那天，正當他準備飛向4000多米的高空時，只聽座艙外“砰”的一聲炸響，發動機停車了!瞬間，飛機直線下降，艙內溫度急劇升高。他一邊鎮定地向地面報告，一邊試圖排除故障。

所有的辦法都嘗試過了，飛機還在下墜。這時，地面指揮同意他跳傘。但聶海勝還想做_做努力，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把飛機開回來!他試著讓飛機滑行，但因距機場太遠沒有成功。

此時，飛機離地面只有四五百米，急速下降的飛機帶來巨大的超重過載，動一下都很困難。最后，他不得不按下了彈射開關，此時他出現了瞬間黑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睜開眼，自己已落在了稻田里，飛機摔在了離自己一百多米遠的山溝里，扎進土里十幾米深，著火爆炸了。

后來查明，事故原因是由于發動機壓縮器上的葉片出了機械故障。鑒于聶海勝以良好的心理素質沉著冷靜處置險情，想盡一切辦法挽救飛機的勇敢精神，部隊黨委為他記了三等功。

沖擊太空 海勝挑戰更高空間

1998年1月，聶海勝正式成為我國首批航天員。他曾入選我國首次載人航天飛行員梯隊。2005年6月，入選神舟六號飛船載人飛行乘組梯隊成員。

第一次參選航天員的時候，聶海勝愛人開始不同意，主要是擔心安全問題。聶海勝是怎么解決這個矛盾呢?他笑著告訴記者，第一是“磨”，第二是多于活。“我對愛人說：‘搞載人航天，我們國家有這個能力了，我趕上了這個機會，很想投入到這個事業中去’。最后體檢的時候，她說：‘你自己看著辦。’還是很支持我。”

聶海勝說，選擇做一名航天員，首先還是自己喜歡，想為國家做些事。楊利偉已經實現了飛天夢想，我們需要進一步去了解太空，了解外層空間，了解外星球，為以后更深一步的研究打下基礎。我們還處在一個起步的階段，應該說這個事業我不來也會有人來，但是我能來的話為什么不來呢?當然，這個事是有風險的，但什么事情都有風險。既然選擇了，我愿為之奮斗。

宣布楊利偉首飛的時候，聶海勝正在做自己的準備工作。他當然希望楊利偉準備得很好，他這個替補沒用。他說，當時我確實很平靜，沒有因為要發射了激動得睡不著覺，也沒有因為不擔任首飛傷心難受，心里不安。遺憾有一點，但不是很強烈。因為平常有心理醫生給我們調整指導，在心態方面大家都擺得很正。我當時覺得楊利偉確實很優秀，而且不管是誰上去執行任務，完成任務都沒問題。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早，也很踏實。

聶海勝沒有成為中國航天第一人，但兩年前的公開亮相，已使他成了全國人民心目中的英雄。榮譽，帶給聶海勝更多的是激勵：“國家花這么多錢培養我們，太空中有那么多奧秘等著我們去探索，我們哪能懈怠!”“神五”首飛航天員梯隊成員的資歷，并不能給聶海勝提供“神六”乘組的通行證。用聶海勝的話說是——一切重新洗牌，大家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接受祖國的挑選。

恢復性訓練，適應性訓練……無論什么訓練項目，聶海勝都把自己當做一名新手，一步一個腳印地執著前行。

正當聶海勝訓練進人關鍵時刻，2004年11月6日，遠在棗陽的母親突發腦溢血。聶海勝站在病床前，望著撫養了自己兄妹八人的慈母，悲痛不已。然而，僅僅在家里侍候了母親三天，聶海勝就匆匆趕回北京訓練，留下妻子代他照料老母。

最后，聶海勝成功地成為了神舟六號航天飛船的一名航天員，實現了他更高更遠的飛行夢想。“坐地日行八萬里，巡天遙看一千河”。當初棗陽樊莊村的那個放牛娃，終于實現了他乘著翅膀飛向天空的夢想。只是，當時的那個小娃娃沒有想到，在自己的一生中，能飛到這么高，讓億萬人仰望。

(組稿、責編 楊 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