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A到C
策劃/執行 鄧中華
德魯克說《從優秀到卓越》不會使平庸的公司變成優秀的公司。然而,對于中國的企業界來說,雖然仍需不斷探索從優秀到卓越的中國之道,但是,更為迫切的是探索和總結企業從平凡到優秀的路徑和基因。這個話題是如此宏大,以致于我們總是戰戰兢兢、誠惶誠恐。而且,我們越是深入,如履薄冰的感受越是真切,越是懷疑這個問題是否存在一個答案。我們之所以仍然要呈奉這組文字,是因為詹姆斯·馬奇所說的“想法的美感比它是否有用更重要”激勵了我們,同時拋磚引玉是我們不渝的愿景。
中國企業是弱小者
有人會不同意:改革開放近30年,中國企業快速成長,早已今非昔比。如宗慶后近日所言:“現在已不是八國聯軍侵略中國的時代,中國已經強大起來。”然而,局限于中國本土來探討“中國企業是什么”,恐有夜郎自大之嫌。
全球化的現實和中國融入世界的熱情“逼迫”我們從全球視野來回答“中國企業是什么”。我們必須從本土視野向全球視野轉變,盡管這種轉變伴隨著較大的痛苦。從全球視野來看,今天的中國企業仍是弱小者。
首先,從規模實力來看,除極少數壟斷型國有企業外,中國企業的規模小,實力弱。第二,從市場地位來看,除極少數全球市場冠軍企業外,中國企業在全球市場的地位很低。第三,從品牌價值來看,中國企業至今還未進入“全球品牌100強”。最后,從商業規則來看,中國企業普遍缺乏參與制定商業規則的能力。
這是客觀存在的現實。但認清弱小者這個現實,并不表明我們甘當弱小者。恰恰相反,這是中國企業日后成為強大者的前提。反過來,如果我們現在就以強大者自居,日后就難以成為全球市場中的強大者。
資源有限是弱小者的本質特征,“長袖善舞”是強大者的眩目之處。區分強大者與弱小者,是企業戰略的前提。但遺憾的是,我們所熟知的來自美國的主流企業戰略理論并非如此,日本企業的戰略實踐顯示出這種區別,但我們卻并不關注和重視。如果我們仍然是以美國主流企業戰略為指導,就難以制定和實施適合自己的戰略,也就難以實現成為強大者的宏偉目標。
“集中兵力”、“避實擊虛”是弱小者戰略的基本原則,我國企業必須從弱小者現實出發,遵循這兩個基本原則,才能在全球市場上找到一塊自己的“根據地”,才能逐漸成長為強大者。
中國企業是后來者
強大與弱小主要是在某個時點上,從規模實力、市場地位等因素比較而言的,先行者與后來者則是從時間歷程來看的,先行者是行業/市場的開拓者,后來者進入時,市場上已有一批先行者存在。
中國企業目前在知識產權領域面臨的困境,是作為后來者的必然現象。先行者作為行業/市場的開拓者,通常擁有自主知識產權,而后來者的技術依賴特征明顯,從先行者引進技術是其成長的起點。隨著后來者技術水平的不斷提升,先行者與后來者之間的技術差距不斷縮小,先行者就會感到明顯的威脅,它們就會以知識產權為武器來打壓后來者,保護自己的利益。
學習與創新是后來者常備戰略武器。許多學者常講所謂的“后發優勢”,但實際上,后發本身并無優勢,只有后來者擁有學習與創新能力之后,才會有優勢可言。學習是后來者的“必修課程”,中國企業是優秀的學習者,在不到30年的時間里就走過了西方企業上百年甚至幾百年的歷程。然而,在學習基礎上的創新,或是今日中國企業界面臨的最大挑戰。只學習而不創新,后發優勢成空中樓閣,“后來居上”也不過是黃粱美夢。
目前,“中國創造”頗為“顯貴”。這是一件可喜的事情,但仔細觀察下來,提倡的創新大多是技術、產品、管理和營銷等一般性內容方面的創新,很少涉及到思維創新、戰略創新等提綱挈領層面上的內容。無論是從邏輯上,還是在實踐中,思維與戰略創新都是根本性的,它決定了其他創新的方向和效果,其他創新必須在戰略創新的指導下,才能夠取得預期的成效。
中國企業戰略創新的首要任務是突破原有的戰略思維定勢,這個思維定勢的核心是“我也是”(me too),即模仿主導的思維模式。這種思維模式形成于20世紀80年代,在上世紀后20年的中國行之有效,得以強化。在1998年“短缺經濟”來臨、2001年中國加入WTO之后,中國企業成長環境發生了本質變化,企業本應隨環境而變,更新自己的戰略思維。但是,許多中國企業至今仍然固守“我也是”思維模式,難以突破思維定勢。這是中國企業戰略創新必須克服的首要問題。
中國企業是特殊者
這主要從兩個方面來看的:一是中國企業成長環境的特殊性;二是中國企業成長路徑的特殊性,兩個特殊性疊加就形成了中國企業的特殊性。中國企業成長環境的特殊性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一是市場環境從封閉走向開放。想一下上世紀80年代初,中國有哪些市場,市場規模又有多大?再看一下今天,中國市場的數量和規模,豈可同日而語?從中國市場形成和發展的脈絡和路徑上看,今天的市場在當年都是“空白”。中國企業正是在開拓一個又一個“空白市場”的過程中成長起來的。當人們認為“藍海戰略”就是追求無人競爭的市場時,這種觀念與中國企業的成長歷史相暗合,中國企業早就是“藍海戰略”的實踐者。
二是經濟體制從計劃經濟走向市場經濟。與西方企業一直在自由市場經濟中誕生、成長和發展不同,中國企業誕生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型過程中,成長在不完善的市場經濟環境中。與俄羅斯在一夜之間走向市場經濟不同,中國是在較長的時間內逐步漸進地向市場經濟過渡;一方面計劃經濟逐漸消弱,另一方面市場經濟日益增強。然而,這種改革路徑也必然存在缺陷——即使到今天,計劃經濟的痕跡仍然清晰可見,市場經濟在許多方面并不完善。
三是宏觀經濟一直在高速增長,尚未遇到低速增長或經濟危機。歐美、日韓企業都經歷過經濟低速增長或經濟危機,中國企業一直在高速增長的宏觀經濟環境中成長。這是中國企業的幸運,同時也是中國企業并非強大者的決定性因素。中國宏觀經濟出現低速增長之時,才是考驗中國企業是否真正強大之日。中國企業成長到今天,中國特殊的環境因素有其重要作用和貢獻,我們千萬不能把這些因素的作用視為企業自身能力所致,正如張瑞敏的“飛豬論”。
以上環境的特殊性決定了中國企業成長路徑的特殊性,這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是戰略路線的特殊性。美國大企業的戰略路線最為明顯,經歷了專業化→多元化→歸核化三個明顯的階段。在20世紀50年代以前,美國企業大多走專業化戰略路線,而且采取垂直一體化的方式;進入60年代之后,開始大舉開展多元化,企業戰略理論開始誕生;進入90年代之后,歸核化經營開始占主導。相比之下,中國企業的戰略路線就很特殊,中國企業一開始就采取多元化經營,而且是一種特殊的多元化——市場機會型多元化;進入21世紀之后,少數中國企業奉行專業化戰略路線,許多民營企業仍然難以走向歸核化,陷入“戰略迷茫”之中。
二是企業能力的特殊性。美國企業走向多元化有一個重要的前提:企業在專業化經營歷程中形成了較強的企業能力。人們認識到管理能力的通用性之后,美國企業的多元化經營才開始起來。而我國企業并非如此,我們是在市場的驅動下,而不是在企業能力的基礎上開展多元化經營的。直到今天,我國不少企業仍未形成專業化能力,甚至連基礎管理能力也存在不足。面向未來的我國企業必須補好“專業化能力”這門課程,并在此基礎上形成自己的組織能力。
強調我國企業的特殊性,其目的在于認清“我是誰,我從哪里來”。只有認清自我,才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道路和位置。導致我國企業“戰略迷茫”或“戰略盲目”的根本原因就在于這些企業并未清楚地認識自我,因此,只有全面、深刻地了解“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國企業才能實現“我要成為誰,我要到哪里去”這類宏偉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