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豆腐:接頭暗號
臭豆腐是我與一個城市的接頭暗號
那個潮濕的南方內陸的城市
長沙——坡子街——火宮殿——臭豆腐……
城市的氣息,通過幾片臭豆腐讓我具體牽掛
火宮殿的臭豆腐,隔不久,就想啊!想死了
每到陰雨連綿的季節
抑郁就會生長,我就會沒有來由地想念火宮殿的臭豆腐
潮濕的日子,人體的濕熱積聚,需要一個宣泄的方式
辣呵呵的臭豆腐就在記憶里浮現
記憶變成一種很強烈的吃的欲望
就像喉嚨里長出了一只手,在搖著“臭豆腐啊……”
沒有完成這個吃的過程就心里發慌
非得要去辣呵呵地享用火宮殿的臭豆腐
吃過了,牽掛變成具體的撫慰。舌頭鼻子眼睛同時一齊出動
享受吃的快感。香啊——吸入鼻子,焦而軟——舌頭表示
火宮殿的臭豆腐色香味是植入我記憶的密碼
由舌頭眼睛鼻子共同完成的關于臭豆腐的采訪任務,最直接地由舌頭受用了
臭豆腐:它總是在不同的時間向我發出一種欲望的暗號
我就那么惦記著一盤火宮殿的臭豆腐啊
文革中背過毛主席語錄,其中最有色彩的莫過于:“火宮殿的臭豆腐,好恰(吃)!”
(地圖以及關鍵詞:長沙——坡子街——火宮殿、
米粉:早上的約會
很多年前,我到新疆流浪一月多
我習慣了戈壁習慣了羊肉、拉面、奶茶和馕,樂不思湘了啊,呵呵
突然我的舌頭告訴我
它想家了
它想起了湘北的那個城市
想念它的在那個城市的情人
它每天早上約會的那個妙不可言的可人兒
香噴噴——
軟滑滑——
透鮮透鮮——
那比面條寬,比面條軟,比面條白
薄薄的,半透明的像綢緞的米粉啊
骨頭濃湯做湯。肉絲的澆頭,碧綠的蔥花……
還有剁辣椒
咝咝咝(吸一口氣,好香啊!)
唆唆唆(輕微的響聲)
經過舌頭(具體享受的是舌頭那個厚顏無恥的家伙)
我的舌頭認為米粉是世界上最美的尤物
也是它每一天早上都要約會的情人
舌頭是一個執拗的家伙
拉面、馕都沒有辦法俘虜它的芳心
我回到長沙,連行李也來不及放下
雷急火急走進粉店:
大聲地喊:
來一碗——
肉絲!
(地圖以及關鍵詞:益陽大碼頭盛光保米粉店/長沙一家米粉店)
發粑粑:米的軟雕塑
發粑粑是我的童年記憶里最為強烈的東西
外婆給一枚兩分的硬幣。我把它緊緊地捏在手心馬上奔向發粑粑鋪
等待,新的一鍋粑粑出籠
巨大的灶,熱氣騰騰
做發粑粑的過程就像做雕塑
通體美感充滿過程
洞庭湖的白白的大米,浸泡成白而胖的大米粒
和著水舀一瓢喂進石頭水磨
手搖動磨子,源源瀉下牛奶一樣的米漿
發粑粑鋪的老板娘手把綠釉的淺缽。舀一瓢生米漿,再舀一瓢發酵的米漿
用舞蹈般優雅的姿勢攪拌
米漿舀在蒸籠的隔布上。很優美地劃一個弧線很像打一個句號。一個粑粑相當于舀米漿的勺子打的三個句號
這一鍋做好,灶上的那鍋就熟了
鍋蓋一揭,蓬松的發粑粑,蓬蓬勃勃向四周散發著米的甜香
老板娘扯半張荷葉。包著這個白胖的東西我先不吃,舍不得,先擱鼻子深深地吸一口氣
荷葉的清香與發粑粑的米的甜香
啊
好恰(吃)
(地圖以及關鍵詞:益陽三里橋李家發粑粑鋪)
甜酒:米的詩行
甜酒熟了我睡了
香氣從外婆的屋子里跑出來。把我從夢里吵醒
我忽地爬起來
偷吃幾勺,呀呀!全身舒展,醉了
暈暈地,熱血在血脈里奔走
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甜酒是糯米做成的詩
發酵的過程像一首詩歌的醞釀過程
木蒸籠擱在大鐵鍋上,把泡濕的糯米蒸熟
晶瑩透明的大米,像晶體一樣豎立,發出琥珀似的光芒
冷透后,拌入酒藥,在陶缽里拍緊,中間挖出一個圓洞
糯米進入了冬眠,加一點溫度焐著
開始只是發熱,激情在黑暗中孕育
一個對時(二十四小時)后,來神了
慢慢地就釀出灑釀
洞里的酒釀溢出了
最后,酒的潮水大漲,淹沒了酒糟
酒糟像一條船在浮酒釀打圈圈
糯米的身體縮小了像長出了芽的空殼
好甜酒是紅的,是一種不可求的意外
甜酒的表面像艷陽下的紅玫瑰
意外地得到紅色的甜灑是一種幸運一種喜慶
一粒糯米
被變為甜酒的過程
雖然是化學反映
但是很詩意
(地圖以及關鍵詞:益陽頭堡蘇楚江甜酒鋪子/買甜酒藥自己釀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