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雅《風箏》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
把一句話寫在風箏上,讓那句話上天,讓天上的那個人看到,讓天上的那個人感動。為了這句話,他是花了心思的。天上的那個人呢。其實。就在他的身邊。
風箏在天上,線卻在手中。風箏飛高飛低,全靠自己的手來把握。
再高,也是有限的。因為手中的線有限。況且,高到一定的份上,風箏就會小到眼睛看不見了。而且。線也會斷。線斷了。風箏也就在空中消失了。
放風箏的天。大都是晴朗的天。
放風箏的人,也大都是晴朗的人。
庫爾貝《在奧爾南施舍的乞丐》
大地遼闊,而屬于窮人的路卻很窄。
錢都往旺處走了,剩下來的一點點,連塞牙縫都不夠了,怎么辦?就連那條狗都拿不出主意。
母親靠在一輛破車的旁邊,奶孩子。
老乞丐拿出一粒小小的豆子。施舍給小乞丐,這也是一種相依為命吧。在晴朗的天空下,狗可以作證,這也是一種天倫之樂吧。
哪怕是一粒小豆子。也可以將一個人的生命延長,何況窮人家的孩子。就如同沙漠的仙人掌,那生命力的旺盛是非同尋常的。
透納《渡河》
狗先走吧,我想坐坐。
在水中,狗經常自己咬自己的影子。其實,不咬,影子也碎了。可狗不知道,它總以為影子是它咬碎的。
終于,狗跟著另一個女人上岸了。
只有狗走遠了,水中的倒影才會清晰起來。看倒影就是看自己。和倒影說話就是和自己說話。就想坐一坐,倒影最好也別來打擾我。
上次,我就是坐在這里,那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我的眼睛蒙上了,還讓我猜猜他是誰。還用猜嗎?聞一聞他手上的氣味不就知道了。
她坐在那里,或許就是一種等待,等待她喜歡的那種氣味的到來。
康斯太布爾《平津磨坊》
磨坊很平靜,溪中的水也很平靜。
花和草,將朽而未朽的木頭。都很平靜。風似乎也在樹上打瞌睡了。
有人在撐船,有人在拖一根水淋淋的繩子,有人在不遠處的路邊上鼓搗著什么。只有他最神氣,騎在馬上。
可那馬不是在草原上奔馳的馬。
這馬在磨坊呆久了,一天到晚,就在那里打轉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走啊走啊,無所謂起點,也無所謂終點。
騎在這樣的馬上,一點威風都沒有,打它的屁股,它也愛理不理的,它疲倦,它表情木然。
還不如從馬上下來,還不如去玩別的游戲。這樣的馬。離開了磨,就不知道還有另外的天。
達·芬奇《蒙娜麗莎》
有人,在你的鼻子底下,畫滿了怪模怪樣的胡須:有人,翻來覆去考證,說你就是達·芬奇自畫像的變形;還有人,在你豐滿的胸脯上訓練想像。從你衣服的某一皺褶,窺探你的家庭。
面對“有人”,面對“有人”之外的我們他們,你,蒙娜麗莎,依舊長發披肩,依舊把右手放在左手上,依舊望著左前方,背靠無邊的寧靜,讓那一剎那的微笑。穿越地球的經緯時間的隧道,凝成永恒。
永恒如水,每一圈漣漪。似乎都在笑我淺薄的投影。什么時候,我才能變成一尊礁石,真正欣賞和理解,你微笑的波紋呢?
普桑《風景寧靜》
一片落葉掉在地上,都聽得見聲音,因為靜。羊吃草的聲音也聽得見,還是因為靜。
池塘里的水,安靜得連倒影都不搖晃一下。從倒影的窗子里,都看得清窗內人的動靜。
本想和羊說說話,可又怕打擾了羊。
怎么少了兩只羊呢?也許是藏在一棵樹下了。連羊都知道藏一藏。要是不藏呢,羊以為,那就會破壞了畫面的寧靜。
穿紅衣服的牧羊人,她沒有抬頭。
她要是抬頭看看天,她就會明白,所謂的寧靜。那只是暫時的。因為太寧靜了,天上的烏云就會憋得難受。
魯本斯《銀河的起源》
小時候,我們總是喜歡躺在禾場的竹板上,抬頭望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數啊數,怎么也數不清。
牽牛星,織女星。還有掃把星。
掃把星是不是在打掃天空的衛生呢?牛郎織女為何要每年的七夕才相逢呢?那銀河真的有水在流嗎?
我們無法上天,我們只能胡思亂想,把天上想象成比人間好上加好的天堂。直到今天,看了魯本斯先生的畫,才知道銀河的起源,原來如此啊!
圣嬰餓了,圣母的乳房里卻儲備著充足的食糧,只見圣母輕輕地一捏,那乳汁便噴薄而出。連圣母可能都沒料到,那乳汁在天空一噴就成了銀河。
布歇《倚箭靶的維納斯》
這是一個好辦法,干脆把心掏出來,放在一個巨大的靶子上,讓人來射!熟悉的和陌生的人,只要你有興趣。
心在靶子的正中,能射中的畢竟是少數。心被射中了,照說是會痛的。可心上中的箭多了,也有可能會麻木的。
維納斯很優雅地倚在靶子的旁邊,還用手指輕輕地點著那射中了心的箭,她是在進行講解和點評吧。
這樣的游戲,一個嬰兒是看不懂的,兩只交嘴的鳥也是看不懂的。這樣的游戲玩久了,那些射箭的人是不是也會膩呢?
塞尚《收獲》
金黃的稻子。在陽光下期望,期待著一把鐮刀如期而來,期待鐮刀的鋒利使之能順利地一刀兩斷。
該長苗時長過苗了,那時的青春在田埂中招展著,招展而不掩飾。該開花時也開過花了。有人被其花香醉倒,至今還躺著,不愿醒來。該結果時則自自然然地結果。結果之后,生命就將以另外的一種形式而延伸了。
收獲,農夫彎著腰,以虔誠的謙卑的姿態與稻子對話。
運稻子的人和馬就在樹下坐著站著。
一切的一切,都在寧靜與平和之中進行。
馬奈《魚》
奄奄一息了,魚在等待。
等待一把刀,將它的頭割下,或將它的背剖開。等待一口燒紅的鍋,等待油鹽醬醋,等待文明禮貌的刀叉,等待牙齒,等待……
魚在等待中,回憶過去。
過去在一條河中,自由自在。要不是因為懶,要不是因為饞,也有可能會逃過那一劫,誰知道呢?釣魚的人都是騙子。騙術其實并不高明,無非是將帶刺的鉤子隱藏在釣餌的下面。陰謀也好,陽謀也好,釣魚人釣的就是一個貪。
等待中,魚嘆息著,悔之已晚。
忽然,釣魚人偶發善心,將砧板上的魚又放入了水中。魚,解放了,魚開始還發了幾句牢騷,之后呢。極力地忘記過去,極力地遮蓋,極力地裝作若無其事。甚至,魚還放聲地歌唱,青春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