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愛玉的人,愛的除了玉本身,更愛的是玉的品質。女人秀就是一個喜歡玉的人。并且相信。玉和人是有緣分的。就像人與人,如果沒有緣分。茫茫人海,怎能相識相知?
看到那塊玉是在云南的一家玉器店里。拿在手里,秀看到它的正面底端,是一對雕刻精致的虎符,虎符上馱著一個瓶子,瓶上是一對小猴。輾轉一下,背后的黃翡越發襯得翠色蔥郁,而那瓶子原來是一個大肚的如意瓶。
老板說,這是一個翡翠護身虎符。可以避邪招財保平安。
女人秀覺得,它對于常年奔波在路上的軍,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于是,買下,見軍,親手掛在他的頸間。并說,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平安,如果哪天讓你還給我,就是我要跟你分開的時間。
因為工作的關系,軍經常要開車去各地施工,為了趕時間,經常不分晝夜地奔馳。
有一天黎明。軍回家。臉色陰郁得很,不愛說話,脫衣上床躺下,輾轉反側。秀翻身詢問,看到他緊緊握著那塊玉,人有些恍惚。秀問出了什么事,軍一副驚醒狀,長出一口氣,說回來的路上差點撞車,驚得一身冷汗。幸好躲過去了,但是卻聽到背后有巨大響聲。從后視鏡里,看到背后幾輛車撞得人仰馬翻。
秀輕拍著他的背。說。沒事的。你帶著護身符。你的一切都會平安。
軍說,如果躲不過去,我可能就回不來了。
說完,他緊緊地抱著秀。一聲也不吭。
秀說,我知道你愛我,盡管你們分開了,但是沒辦手續。你們就還是夫妻。如果你有不測,我連當眾哭的資格都沒有。
軍不說話,放開秀,仰面朝天地躺著,那塊玉躺在秀和軍之間。
秀繼續說,你說你最愛的是孩子,想給她一個完整的家,你說你第二愛的是我,怎么就不能把兩個最愛放在一起呢?我們三個也是一個完整的家呀!
女人秀向軍偎了過去,眼淚掉下來,正好滴到那塊玉上,那塊玉因為一滴淚而有些剔透,瑩瑩地映著一些光亮,似乎有秀的側影。秀想,是不是人和玉一樣,流些淚水也許未必是壞事,也許會讓一些事情水落石出。
軍伸出胳膊,把秀摟在懷里,側過臉吻了她的額頭說,睡吧,如果你覺得這樣不好,我不想耽誤你。
女人秀也覺得自己耽誤不起,畢竟已經三十二歲了,周圍同齡的同學密友同事,孩子都幾歲了,甚至結了婚都有離的了,但是自己的婚姻之果,卻始終不能生長,更談不上成熟了。
秀很清楚。這誰也不能怪,只能怪自己,輕易不肯愛上,愛了又不肯輕易放下,雖說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但是享受著愛情之花的時候,即使折了,又怎樣甲不還是一樣結不出婚姻之果嗎?
因為軍的話,秀很想放棄無果的這段愛情,她一反常態地私下接受了親朋好友的牽線搭橋,開始相親。
不過,相來相去。秀發覺自己不是一個騎著驢找馬的人,因為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拿著那些人跟軍比。比來比去。只能更映襯出軍的好。只能讓她更離不開軍。
軍亦如那塊玉。在秀的面前,不愛說話,不愛張揚,語調總是淡淡的,但是卻讓秀深切地感到一個男人胸懷的寬大和踏實,但是致命的不踏實就是沒有婚姻那張紙。軍曾經說。即使離了婚,他也不想再結婚了。也許對于男人來說。那張婚姻之紙不算什么。但是對于女人來說,那的確是一個男人愛她的,最具體的最至上的表現和承諾。
軍回家看孩子。秀忽然失眠,好不容易睡著,卻睡得渾渾噩噩。噩夢醒來,忽然覺得身下有東西硌著,伸手一摸,竟然是軍的那塊玉,秀一驚,不知道軍怎么會丟在床上,連忙掛在自己的頸間。替軍戴著。
忽然手機響。秀迷迷糊糊地摸過來,看到是軍的號碼。
軍說,你先要冷靜,別著急,告訴你,我撞車了——
秀一個轱轆爬起來,在冷冷的夜里,大聲而急切地問。你在哪里?你怎么樣?
軍說,我在醫院。是別人開的車,我沒什么大事,就是下巴縫了六針。
秀說,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接你回來。
軍說,六十公里的路呢,而且現在是半夜一點,你好好睡覺吧,我明天回去。沒事。不想讓你擔心。
女人秀知道,軍之所以打電話,一定是因為傷口很疼。疼的時候,痛的時候,累的時候。煩的時候,悶的時候,酒醉的時候,軍總是給秀打電話,這已經是一種彼此的習慣。秀猜想,軍之所以總是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想聽到秀的聲音,是因為軍對秀的依戀。
第二天早上。開會,秀坐立不安,會一結束,她打了車,急匆匆地去接軍。見到軍的第一件事。就是顧不上軍抬頭時吸著涼氣,疼得齜牙咧嘴,把那塊玉給他掛上,方才安心。
軍其實撞得不輕,額頭上一個鼓鼓的大包,頭一直昏昏的。脖子幾乎不能轉動,嘴巴也不大敢張開,按照醫生的叮囑。需要靜養一周。
女人秀請了一周的假在家照顧軍,天天給他洗臉刮胡子,陪他說話,為他做飯。按照中國人吃什么補什么的傳統思維定式,秀讓軍吃了很多雞脖子鴨脖子。
拆線那天,醫生讓秀幫著。在軍的身后給他一個固定的支點。
軍的頭抵在秀的胸口,秀配合著醫生,雙手捧著軍的臉。秀覺出來,醫生拆線的器械在軍的眼前一比劃。軍的身子就有些抖。秀知道,軍看到毛衣針在眼前晃都緊張,更不用說這些銀光閃閃的鑷子剪子了。秀就趕忙讓軍閉上眼睛,故意給他說別的事,分散軍的注意力。
醫生也笑,說軍這樣一個高大的男人,竟然害怕這些小器具。軍不好意思地笑,秀也笑,但是秀心里覺得很柔軟。
軍的婚終于離下來了,秀以為一切可以重新開始了,但是秀發現,軍卻是再三強調,他這一生,不再想結婚了。
秀很是失望,原來她一直想得到的,軍始終不肯給她,不是軍對她不好。不是軍不愛她,而是上一段婚姻傷了軍,他對婚姻有恐懼,不能說服自己。
秀忽然覺得很累,不想用自己的溫柔再去給軍療傷,知道讓他恢復對婚姻的信心。再來娶她,是~件讓秀很累的事情,秀覺得軍的做法也傷了她,又有誰能為秀療傷呢?
女人秀終于不耐煩了,不再忍讓和溫柔。開始與軍爭吵,甚至開始大打出手。軍咆哮著,不解地苦惱地問秀,為什么你會這樣?過去我們曾經那么好。
秀知道,只有徹底地粉碎這份愛情。才能讓自己解脫。否則,秀是不能愛上別人的,這是秀對自己唯一的拯救辦法。
終于,分開了。
但是彼此還保持著聯系,幸福和快樂都彼此傾訴。不是愛情,也不是友情,更不是所謂第四種情感,秀體會的,是親情,是牽掛。
秀感覺軍有新女友了,軍不承認,秀不追究,秀也覺得自己應該有新的開始。
一天,軍忽然讓秀回家。秀猶豫著。還是回去了,看到軍一直還帶著那塊玉,看到家里一切亦如從前,很是溫暖。
溫存過后,秀卻看見了軍沒藏好的,一箱別的女人的內衣和生活用品,秀幾乎瘋了。
自此,秀不再接軍的電話。并且托人轉告。讓軍把玉還回來。
軍用了一個漂亮的錦盒還回了玉。
女人秀扔掉了錦盒,拿著那塊玉,看它冰冷地躺在手心里。她想。玉還是那塊玉。為何如今看上去卻覺得惡心?是該重新洗玉的時間了。去開光,除掉附上去的那些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