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以來,連下了一個月的暴雨,不少地方都成了一片沼澤,許多住戶陷入困境當中。隨著雨過天晴,市里的捐款和救災物資也陸續發放到災民手中,市里的報紙每天都用整版報紙報道不斷涌現出的好人好事。
這天,市日報記者楊明被主編叫到了辦公室,人還沒站穩,主編就把一封信推到了他面前:“這是一張匯款單,是捐獻給北部受災群眾的,但沒有署名。我想派你去調查一下,也好做個報道?!?/p>
“一萬元?數目不小啊,可是怎么查啊?總不能讓我這個當記者的兼職去做偵探吧?!睏蠲鹘舆^匯款單說。
“你還真說對了,現在的記者跟偵探差不多。你沒見電視臺的同行,為查出造假黑窩點,喬裝打扮、用針孔攝像機偷拍?!?/p>
“可這是好人好事……”
“豬腦子啊,郵局肯定有匯款人的聯系方式?!敝骶幹钢鴹蠲鞯哪X袋訓斥道。
第二天一早,楊明出現在主編辦公室里。主編生氣地質問他為什么沒完成任務,“我可是因為你是個資深記者,才同意你進報社的。你都來了一個月了,沒什么大作為不說,連這么簡單的一篇稿子也寫不出來?”
楊明聽了主編的訓斥,沒有生氣,只是坐下來,對主編說明事情經過。
原來,楊明去郵局查到了匯款人的準確地址和姓名。此人住在本市高山區二委一組,名叫王秀珍,已經六十二歲了。楊明馬不停蹄地趕到高山區街道辦事處,對街道干部說明來意??闪钏馔獾氖牵值栏刹繀s沒有人愿意帶他去王秀珍的家。楊明心里直犯嘀咕,這樣的好人好事,大家怎么會漠不關心呢?
主編聽到這里,也很奇怪,忙追問楊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這位王大媽最近突然精神失常,連自己的姓名都不記得了?!睏蠲鲗χ骶幷f。
主編聽到這里,說:“本來想把這件事做成連載報道……那她既然瘋了,怎么還會捐款給災區呢?唉,還是算了,這個報道我看是寫不成了。”
不過,楊明卻沒有放棄的意思,繼續說:“我問了一下,王大媽是在捐款之后才瘋的。而且這之前,她家曾經被盜竊過兩次,有可能是因為受了驚嚇才生的病。更奇怪的是,據說盜賊只是亂翻一氣,并沒有偷走什么東西。這一切,難道不奇怪嗎?”
“你該不是想兼職當偵探吧?”主編開玩笑地問。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憑直覺,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如果能深入調查下去,說不定能挖掘出什么不為人所知的事情?!?/p>
“行,我等著你的消息。”
第二天下午,楊明在街道干部的幫助下,來到了王秀珍的家。這是一棟建于七十年代的樓房,從外面看已經很破舊了。街道干部介紹說,王大媽的兒子是原國土資源局的局長,老人想住好房子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只可惜,不知道是這個當局長的兒子不孝,還是王大媽天生就沒有住好房子的命,兩個月前,她兒子出了車禍,一句話沒留下就死了,兒媳婦本來要接她一起住,被王大媽拒絕了?,F在,已經神志不清的王大媽一個人住在這里。鄰居們說她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做,就抱著個枕頭當小孩似的拍,嘴里不斷地念叨著她兒子的名字。大伙兒說,她是因為太想念兒子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王秀珍住在這棟樓的二層,楊明推開了她家虛掩著的房門,屋里東西零亂,一臺舊洗衣機堵在門邊,上面放著兩棵大白菜,床是老式的鐵床,柜子上放著一臺十四寸的電視機,怎么看也不像是前國土資源局長媽媽的家。王大媽呆呆地坐在床邊,頭發散亂,懷里抱著個枕頭,一見楊明進來,嘴里就開始嘟嘟囔囔地念叨起來。
“大媽,您好。我叫楊明,是市報的記者,很感謝您給災區捐的那些錢?!睏蠲骼^一張椅子,坐在王大媽對面。
“我兒子他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什么都沒有了,沒有了,沒有了……”王大媽看也不看楊明一眼,直勾勾地盯著窗外,嘴里一遍遍地念叨。任憑楊明怎樣問,她也不回答一句。無奈,天漸漸黑了下來,楊明只好起身告辭。
楊明走出樓門的一剎,一個身影慌忙閃到樓門前的垃圾箱后面。楊明立刻聯想到王大媽家曾兩次被盜的事。他假裝什么都沒看見,徑直向遠處走去。過了一會兒,他又悄悄走了回來,垃圾箱后邊的人已經不見了。他在垃圾箱旁邊揀了一根廢拖把拎在手里,快速地進了樓,悄悄來到王大媽的家門前。
他把耳朵貼在門上,就聽到里面一陣翻騰東西的聲音,一個男人惡狠狠地罵道:“死老婆子,你不用裝瘋賣傻,說,你兒子把東西放哪兒了?”
“我兒子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啪!”不知又是什么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接著,聽到王大媽一聲叫喊:“畜生!你們都是畜生!我兒子就是被你們害死的,我跟你拼了!”
聽到這兒,楊明大喝一聲:“住手!竟然欺負老人!”一腳踹開門闖了進去,掄起拖布把朝那人砸去。
那人被楊明一聲斷喝嚇了一跳,一下躥到窗前,翻身從窗口跳了下去,楊明只聽見樓下“哎呀媽呀”一聲,就再也沒有聲音了。
楊明跑到窗前,只看見一個黑影一拐一拐地消失在黑夜里。
“大媽,您沒事吧?傷著沒有?”楊明開了燈,關切地問。燈光下,只見王大媽懷里仍緊緊抱著那只枕頭,流著眼淚。
“大媽,剛才那是什么人?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楊明試圖跟王大媽溝通一下。
“孩子,什么都別說了,你是好人?!蓖醮髬尨丝掏耆莻€正常的人了。
“大媽,剛才那人,你認識嗎?”
“不認識。但是我知道他們是來找我要東西的。”王大媽說。
“要什么東西?”楊明拿過一條毛巾給王大媽。
“記者同志,你能幫助我找到市里新來的領導嗎?就是那個新來的楊書記。你要是能帶我去見楊書記,我就把什么都說出來?!?/p>
楊明一聽,知道事情一定不那么簡單。他拉住王大媽的手,對她說:“大媽,您現在就跟我走,我帶您去見楊書記,您有什么話,見了楊書記再說?!?/p>
“當真?”
“當真。”
“好,我跟你走?!蓖醮髬屨酒鹕?,一只手捋捋頭發,一只手仍然抱著那只枕頭。
“大媽,您把枕頭放下吧……”
“這是我兒子。走吧,孩子?!蓖醮髬屝α诵?。
楊明嚇了一跳,王大媽現在看起來又像是個精神病患者了。
“走吧,孩子,你別擔心,我沒病?!蓖醮髬審娜莸劓i上了門,拉著楊明的手下了樓。
楊明帶著王大媽來到了自己的家,“到了,大媽。”說著,從兜里掏出鑰匙開門。
“你是……這是?”王大媽疑惑地看著楊明。
“這是我家啊。我爸爸剛調到市里當書記,您不是有話和他說嗎?”楊明笑著說。
王大媽先是一愣,接著一下子抓住了楊明的胳膊,激動地說:“孩子,我可找對人了!”她又對懷里緊緊抱著的枕頭,說:“兒子,媽這回可找對人了,咱們的冤能伸了!”
在市委楊書記家的客廳里,那只繡花枕頭被拆開了,那堆蕎麥皮里露出了一個存折和一個牛皮紙包。原來,這是王大媽那個當國土資源局局長的兒子留下的。作為國土資源局的局長,他在市長的脅迫下違法審批了許多地給有關系的開發商。存折是在事情發生后,市長派人送給他的。一向正直的兒子為此事一直處在痛苦中,他想把這些證據向上級領導坦白,無奈,暗中早已被人盯上了,不得脫身。那天,他把一個存有巨額錢款的存折和一個牛皮紙包交到了王大媽手里,說如果自己一旦哪天發生不測,就找合適的人把這些東西交上去。結果,第二天,他就在去省里的路上出車禍死了。
“這錢本來就是公家的,我把它捐出去也算是條正路。再說,我兒子死了以后,他們經常來我家想翻出這些東西。我知道,這里裝著他們犯法的證據,沒辦法,我只能裝瘋賣傻。”王大媽已經泣不成聲。
楊明站在當市委書記的父親面前,鄭重地說:“爸爸,我想把這件事公布于眾,你同意嗎?”
“兒子,共產黨就是給人民做主的?!睏顣浾f著,拉住王大媽的手,懇切地說,“王大媽,你放心吧,一切都會真相大白的。”
在題為《一只繡花枕頭的秘密》報道見報的同時,以原市長為首的貪污受賄團伙也都被拘捕了。楊明再次走進主編辦公室,主編急忙站起身,倒了杯水給他:“小楊啊,沒想到,咱報社可真是‘藏龍臥虎’啊。”
“您別再罵我豬腦子就行了?!睏蠲餍χ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