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訥老漢夾著弦子,手里提著個半舊不舊的白布口袋,斜掮著肩膀走進(jìn)李秀嬸嬸家的莊門。他的腿有些硬,走路搖搖擺擺。他一如往常,走到那棵老桑樹底下,把口袋丟到地下,騰出一只手來,從衣袋里掏出一張破報紙鋪在地上。然后,他噘起嘴吹吹報紙上的灰土,便盤膝坐在報紙上面。他似乎有意在打發(fā)時間,慢騰騰地把弦子端放在懷里,再在指甲上套上牛角削成的撥子,咚咚地?fù)芰藘上孪摇O乙羟宄海p飄飄地飛到濃密的桑葚樹葉叢里去了。木訥老漢又撥了兩下弦,便扯開嗓子唱起了曲兒。“曲兒”這個名詞,在土旮旯這個地方實在是太土了,幾乎沒有外人知道這就是指涼州大地上的賢孝。因而,這個地方的唱賢孝的人,都被人們稱呼為“唱曲兒的”。
“唱曲兒的來了——”
門外面過道里一陣亂喊,一群孩子便和幾個婦女走了進(jìn)來,圍在了桑樹周圍。木訥老漢正好開始了他的唱段:
炕洞里的煙熏黃了天
長脖雁的尻子是個犁鏵子尖
兩個冤家面朝著面
四只腿的綠鴨子對雞眼
鼻洼里的垢甲鍋鏟子鏟
尻墩上的塵灰鐵锨子翻
哎喲喂,我的小冤家
怎么對了怎么像訕
……
木訥老漢剛開個頭兒,聲音就變得酸澀起來。旁邊幾個小孩子聽著好玩,便直了聲叫嚷起來:“爛眼爺,再唱啊,再拿好的唱啊!”
“唱吧,”女人們說,“隨便唱幾個吧!”她們的聲音里抖出一些秕谷子一樣的憐憫。
木訥老漢沒有搭睬孩子們,對于孩子們的戲稱似乎沒有聽見。就是聽見了他也不會在意,因為許多年來,人們習(xí)慣叫他張爛眼子或是張爛眼皮。大一點的人們稱他爛眼爸,小孩子們就叫他爛眼爺,聽起來還怪有親熱味呢。他提高了嗓音,唱了一些難心的曲兒。小孩子們就又嚷道:“不好,不好,酸溜溜的。”女人們有的用衣襟抹眼淚。
這時,李秀嬸嬸從屋里走出來,沖朝北開的廚房叫了一聲:“福存子——”
“哎——”
從屋子里傳出一個嬌滴滴的聲音來,但沒見有人出來。
李秀嬸嬸就返身走回屋里,打開碗櫥,隨手取了一個藍(lán)花大瓷碗。她走到糧食柜跟前,一掀,就打開了柜蓋子。她挖了滿滿的一碗麥子,然后走到木訥老漢身邊,把糧食倒進(jìn)他的口袋里。做完這些事情,她顯得十分吃力,噓噓地喘著氣,又從屋里端出一碗牛血一樣的釅茶來。她把茶遞到木訥老漢面前:“喝口水吧,口干就別唱了。”
戛然一聲,曲兒就停了下來。他把弦子橫擔(dān)在兩個大腿面上,雙手接過碗,呼嚕呼嚕幾口便把茶水喝干,抬高兩臂把碗遞回李秀嬸嬸手里。
李秀嬸嬸端著碗,沖廚房叫道:“福存子,緊忙給你張家爸做碗湯面,多鬧點兒清油,熗個蔥花兒,把夏里曬的干蘿卜片兒餳上些,熗鍋的時候別忘了放點干辣椒面兒,再調(diào)點兒干芫荽。”
“嗯——聽見了。”屋里答應(yīng)著,就聽見鍋呀案板呀切刀等家什撞擊的聲響。
木訥老漢聽到屋子里的響動,兩個眼角滲出兩滴清淚來,他趕緊伸袖子揉一揉布滿紅絲的眼睛。李秀嬸嬸轉(zhuǎn)過身去,扯起衣襟角拭了一下眼睛。
“何必當(dāng)初呢?”她喃喃自語,長嘆了一口氣,就走進(jìn)屋里去了。
這一聲長嘆,一下子觸動了木訥老漢的心痛,他漲紫了臉,連連咳嗽起來。
“又怎么了?”李秀嬸嬸顛著腳片跑了出來,問道。
“沒事。”
“真沒事?怎么又咳嗽?這么厲害。”
“沒事。”
“何必呢?”
“這天,怕要變了。骨頭又酸,又咳嗽。”
“都這樣了,幾十年了,還放不下,何必呢?都快入土的人了。”
“沒有。”
“沒有?看你那臉。”
木訥老漢再不說話,又揉一揉眼,把弦子抱到懷里。一陣蒼涼的音調(diào)震得空氣激蕩起來,空氣里發(fā)出嗡嗡嗡嗡的聲音。
“太陽出來嘛漸漸高,周爺扛著個月牙刀。我問周爺你哪兒去?八棱橋上等曹操。”
聲音傳得很遠(yuǎn),在和暖的微風(fēng)里飄浮著,不緊不慢地裹在木訥老漢身上。他提起弦子,準(zhǔn)備起身回去。
“飯都快做好了,要走早吐個聲。”李秀嬸嬸趕出來說,聲音酸酸的。
時光回到了三十幾年前,那個時候的木訥老漢可不叫木訥。他原是個木匠,人稱張木匠,他的名字叫張福正,那時他還是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像頭調(diào)皮的騾子,整天跳躥跳躥的。那個秋天,李秀家院里那棵桑葚樹上的果子剛剛泛紅的時候,也正好是隊里忙秋的時候。
上工的鐘聲被隊長用一根鐵火棍敲得滿天響,人們撂下飯碗,抓起把鐵锨就上了地。“啥活呀?”張福正大聲嚷道。
“嚷啥?有氣的風(fēng)匣不在三吧嗒,有你的好活哩。今兒后晌你就和李秀、張桂英幾個女人去挑地頭溝,溝要挑出一人深來,站到溝底里見不到你的腦袋為止,決不能讓水下來把麥捆子淹掉。”
不一時,幾個人就來到上工的地方。秋天的陽光貪婪地吮吸著空氣里的水分,霎時就烤得人們渾身冒汗。張福正他們干活的地方離村子很遠(yuǎn),在大隊樹林子的南邊。那是一處非常僻靜的河灣地,三四個女人和張福正分好了工就開始干活。三四個人挑溝,相隔的距離也比較遠(yuǎn),只有兩人挑到分界線時才能遇見。張福正干活顯得十分輕松,一邊干活,一邊還哼幾句“花兒”。張福正的前面是李秀,他們倆相遇的機會相對來說多一些。張福正每次和李秀遇見,都會聞到一股香噴噴的女人味道。這種氣味如同一劑興奮藥,使得他渾身燥熱,興奮不已。他的心跳會在突然間加劇,他感到自己體內(nèi)正產(chǎn)生一種無法克制的沖動。
“秋天的日頭曬死個驢呢,真沒說錯。”張福正在和李秀又一次相遇的時候說。他望了望炙熱的太陽,把目光投到前面女人的身上。“你的歌兒唱得怪好聽的,從哪學(xué)來的?”李秀笑瞇瞇地問他。“自個想的唄,想聽就再給你唱幾句。”
月亮上來亮上來
月亮的光里你逛來
爬上肚子又滾下來
大愣啊,奶頭上不扳住咋成呢
那時的李秀是剛剛新婚的小媳婦,肉嘟嘟的身體,滾圓的屁股,高隆的胸脯都使男人們饞涎欲滴。雖然是新媳婦,但她穿著卻和老女人一樣,窮嘛,有啥辦法呢。她上身穿一件勞動布工人制服,還是當(dāng)工人的叔叔給的,下穿一條青布大襠褲子,屁股上還補了塊手巾大小的補丁。由于忙,那塊補丁一邊的線全開縫了,只要一彎下身去,嫩白的屁股就露了出來。她干活的時候,后背和屁股正好對著張福正的前邊,張福正一抬眼,就會時不時看見那里。這一會,他又看到她那豐潤的肌膚,這使得他下邊的東西也迅速膨脹起來。一種讓他無法忍受的感覺強烈地襲擊著他,使他終于按捺不住心頭的火燒。他趁李秀不注意,解開褲帶,跑過去一把抱住李秀。一陣震顫,使他跌入了無底的深淵里。他感到溝兩邊的草長到樹一樣高了,空中的鳥叫聲響成一片,土在翻浪,石頭在飛旋,河里的水流到了他的腦袋里來了。
如果不是隊長的恰巧到來,李秀或許會接受他,或許還會愛上他。但正在他魂不守舍的時候,卻聽到一個粗魯?shù)哪腥说穆曇艚兴骸皬埜U阍诟缮叮俊?/p>
這一聲,驚得張福正張大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李秀又氣又急,返身用手一推,便把張福正推倒在土溝里,急怒之下,也不及細(xì)想,她把手中的鐵锨一揮,“你這個流氓。”便鏟向他的下體。張福正還沒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鋒利的鐵锨便把他那玩意兒連根削了下來。他感到那個地方一片冰涼,緊接著一陣火燒似的疼痛,一股鮮血便噴射出來,噴得李秀滿胸脯都是。
“哎喲——啊!”一陣撕心般的疼痛使張福正大叫一聲。李秀也被驚呆了。
“快,拿衣裳捂住傷口,別讓血把人給淌死了。”隊長也急忙跳下溝來,他也被眼前的情形驚得張慌失措,但很快他就清醒過來,一把撕下李秀身上的衣服按到張福正的傷口上。幾個女人聞聲趕過來。張桂英沖李秀罵道:“還不快背上他上醫(yī)療所。”
李秀這才猛然省悟,知道自己惹下了大禍,趕忙背起張福正往醫(yī)療所跑。
“沒法再接了,只連了一點皮。”赤腳醫(yī)生李大強惋惜地說,一剪刀把那東西剪了下來。張福正看到自己的陽物被扔到了地上,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一陣猛嚎,把院落里的鳥兒們?nèi)珖橈w了。
命被救了下來,但作為男人的根永遠(yuǎn)離開了張福正。幾天后,人們毫不容情地叫他木訥,即“沒那”的諧音。“沒”這個字,在當(dāng)?shù)氐目谝糁凶x“木”,后來,就干脆直截叫他木訥了。
木訥保住命的半個月后,隊上把他作為教育典型拉到會上批斗。批頭會就在隊院里召開。這些天人們正在忙秋,批斗會只好在晚上舉行。在沒有啥娛樂的那個年月,人們一聽到這類事情就熱血沸騰,一下子把疲勞忘到了九霄云外。面對人們的嘲笑、憤怨和咒罵,他無話可說,誰叫他做下這么丟人敗相、有辱風(fēng)化的缺德事呢。但更多的人都在為男人那個東西惋嘆不已。
“不就那么回事嗎?把人家的根都剜了,缺德啊。”
“活該,誰叫他不正經(jīng),大天白日硬操人家小媳婦子哩。”
“拔掉蘿卜有個窩兒在呢,讓人家一輩子娶不成女人養(yǎng)不成娃,斷子絕后的事啊! 還不如當(dāng)初一鐵锨把他的命要了倒好些。”
批斗會上,沒有多少人發(fā)言,有的只是底下的議論。只有李秀的婆家人把這事看成一場浩劫,一場大運動。“欺人太甚!”他們說。他們把李秀打得鼻青臉腫,披著頭發(fā)讓她站在木訥身前。
“啐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狠狠地啐他!”
李秀淌著眼淚,把嘴里的唾沫都啐光了。她口干得要命。她的男人還要她把尿撒到盆子里潑在木訥臉上。
“人虛沒好事,狗虛挨石頭啊!”有人看著木訥被那些人弄得人鬼不像,為他嘆息起來。
“用牛糞熏他,給他個難受嘗嘗。”李秀的婆婆手指著木訥罵道,“畜生都比你強,看你干的是人干的事嗎?”
幾個人把病態(tài)懨懨的木訥捆綁起來,把他吊到飼養(yǎng)院的牲口棚的柳木梁上。他的下面,是那些人讓李秀弄來的一堆半干的牛糞,撒上麥草拌均,然后再放入爐膛里燒得火紅的煤塊。一股股濃煙升起來,熏得木訥眼淚不斷,口涎外溢。這樣還不夠,人們又要李秀在麥草堆里撒上辣面子,又辣又臭的煙火把他的眼睛熏爛,把他的腦子熏愣,把他的嗓子熏啞,把整個人熏成了一堆肉泥。
當(dāng)開會的一些人實在看不過眼去的時候,有人為他求情,還有人對施刑者開口大罵。那些人實在無法,只好很不情愿地終止了對他的折磨。
“天哪,全都不是人干的事啊!”有人感慨不已,嘆息著走出會場。
木訥的眼睛被熏壞了,從此得了個“爛眼皮”的名號。他的陽物沒有了,從此再也沒有想過娶女人。他的脾氣變得相當(dāng)古怪,動不動就跟人拼命。“老子活著是個閑物,老子怕誰?隊上哪一個人干凈?扒灰搞嫂子燒白頭,哪一件不是缺十八輩子德的事?”
后來,人們終于不再欺負(fù)他了。
“光陰過得真快呀!”一天,木訥抱著弦子在村子?xùn)|邊的路上走著,李秀在地里看見他就跑到他跟前,她十分不好意思地跟他說。
她的臉紅撲撲的,還保留著昔日的光彩,眼里閃動著無限的對不起他的神情。
“世事變幻莫測啊!”木訥也感慨了一句。他準(zhǔn)備從她身邊走過去,但被她雙手?jǐn)r住了。
“我有話跟你說。”她說。
“不想聽,也沒意思聽。”
“我家福存子是你的,你知道嗎?”
“什么?”
“福存子是你的種,就那次懷上的。”
“什么!”
木訥驚呆了。他夾著弦子從她身邊瘋跑過去,一直往家里跑去。一路上,他恍恍惚惚,神志模糊。他感到自己無法抗拒地屈服于心靈的創(chuàng)傷,一下子跌入了悔恨不已的漩渦。他向著村子的方向走著,疲憊如同鬼魂一樣吸附到了身上,每走一步,他都感到在無法忍受的痛苦中掙扎。旁邊的樹充滿了詩情畫意,樹葉間透出的陽光五彩斑斕。他瞪著眼睛,穿過右邊的樹叢,越過左邊的麥田,踏上麥浪滾滾的田間小道。麥穗在陽光下閃亮,猶如無數(shù)柄利劍刺入眼球,痛得他的爛眼里滾出渾黃的熱騰騰的帶咸味的液體。不知不覺,跑到了自家門上,他哆嗦著雙手摸出鑰匙,費了好大勁才打開了鐵鎖。推開門,一下子撲了進(jìn)去。他的腳步趔趄,顛顛頓頓。他把手中的弦子扔進(jìn)開滿各色花兒的小花池中,就一頭撲進(jìn)屋里。他連鞋子都沒脫,便爬上炕去,鉆進(jìn)被窩子哭了起來。“天啊,老天,這是什么事啊!”
木訥實在不敢相信,一個偶然的下午,一次偶然的勞動,偶然突起的情欲沖動使他一輩子失去了做人的尊嚴(yán)。他不敢和人說話,不敢和人交往,更不敢求媒說情。他沒有那種老本啊!他不敢恨李秀,也壓根兒恨不起來。就連隊長的偶然到來令他成了太監(jiān)式的廢男人,他也沒有恨起來。這是他自己做孽啊。他毀了自己的一輩子,也惹得李秀一輩子活不到人前頭去。
他在被窩里哭得迷糊過去了。當(dāng)他蘇醒的時候,屋子里坐了好幾個人,李秀的男人也在其中。見了這些人,他真的再不想起來了,永遠(yuǎn)也不想起來了。但是,他發(fā)現(xiàn)李秀端著一碗熱氣繚繞、香味撲鼻的清湯燉肉坐在他身邊。“你可醒啦!”她的眼里放出了特亮的光彩,“這是燉爛的狗肉,福存子他爹親自吊的狗,喝一口吧,其實我心里也難悵,一輩子的事啊!”她哭出了聲來,嚶嚶的如同蚊蠅的鳴叫。
“吃一口吧。”李秀的男人嘴皮動了動,一句話唯唯諾諾從他嘴里迸出來,顯得有些笨拙,有些吃力。
“吃一口吧,大不了的事呀!人要緊。”在場的眾人都勸他。
木訥老漢發(fā)現(xiàn)他們都是真誠的,打心眼里在鼓勵他。他動了一下,翻起身來。
他抖動著雙手接過碗,是一只藍(lán)花大瓷碗,藍(lán)釉的雙邊勾沿兒,邊兒里邊是藍(lán)彩大葉滿瓤菊花。他喝了一口肉湯,香啊,真是說不出有多舒服。
往后的許多日子里,木訥老漢夾著弦子,走鄉(xiāng)串戶,走到哪吃到哪,走到哪討到哪。農(nóng)業(yè)社散了伙,他便更加無拘無束了。但是每隔那么幾天,他就坐在李秀家的桑葚樹下,尻子底下襯一張舊報紙,唱上一段曲兒。這些時候,人們在李秀的后面加上“嬸嬸”來稱呼她。當(dāng)木訥老漢唱完一支曲兒,李秀嬸嬸準(zhǔn)叫她的女兒福存子端上一碗湯是湯面是面的碎面條兒。綠茵茵的芫荽葉兒漂在上面,白玉似的蘿卜片兒脆生生的,香啊。
木訥老漢抬起頭來,望著密密的桑樹葉子,伸了伸懶腰。桑葚果兒漸漸地變紅了,如同瑪瑙串在一起。這時候,他忽然產(chǎn)生一種又酸又甜的感覺。
“三十好幾了。”木訥老漢見福存子端著碗朝他走來,心里想著。
“媽叫我過來,就是叫給你做碗面條。近幾日家里也忙,又張羅買輛四輪車,可不來又怕媽犯病。”福存子把碗遞到木訥老漢手里,說。
木訥老漢沒有接碗,他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把眼屎抹到鞋幫上,問:“錢夠不?”
“夠了。”福存子用驚奇的眼神打量著他。
“夠著哪!不用你操心。自個兒攥幾個防老的,要不人下去了可不好說。”李秀嬸嬸在屋里邊傳出話來,“往后有個病呀痛的也難說。”
木訥老漢哽咽了幾下,接過碗,慢慢地嚼著面條,他又在慢慢地打發(fā)時間哩。
“桑樹果子紅透了叫丫頭給摘一碗過來,我想吃這個。”
“好呢,這東西可真好吃啊!”李秀嬸嬸應(yīng)了一聲,站到了門臺上,望著木訥老漢,臉上有一種很難描述的表情。
責(zé)任編輯 張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