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眼睛

這幾天，父親的眼睛又發炎了，又紅又腫，天天中藥西藥，外用內服，吃藥輸液，沒有間斷過。6歲的小侄女將父親的眼藥排成一長排，稚氣地說：“爺爺的眼藥排呀排成隊!”“小丫頭，這還不多，算起來用過的有一卡車呢!”父親苦笑道。是啊，算起來是有那么多了。“玻璃體炎癥”這個眼病里的怪疾，一天天吞噬著父親的健康，四五年下來，眼藥用了無數，可父親的視野卻仍是一片模糊。白發在他頭上日益增加，笑容在他臉上越來越少，我們的天空也由此陰霾了許多。

父愛是天，我一直這么認為。兒時我一直跟隨著身為教師的父親輾轉讀書，那時的生活清苦，父親帶著我和哥哥，三人擠在一間小屋子里，吃著干菜，穿著簡樸的衣裳。記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摔傷下巴流了好多血，父親就煮了兩個雞蛋給我吃，當時我才知道雞蛋是那么的香甜，恨不得再次摔跤。日子雖然清貧，但我們過得特別開心，印象中那時的天空總是蔚藍蔚藍的，藍得透明，沒有一絲雜質，就像父親的眼睛。父親從不打罵我們，上課之余就忙著洗衣做飯，精心照顧我們兄妹。學校周圍有一條環校小道，每到傍晚，父親就會帶我們去散步，有時他和同事往左走，哥哥則舉著紅旗帶我和其他教師子女往右走，然后一起“會師”，每次父親都爽朗地笑起來，那種疼愛的眼神清澈明亮，散發出活力。

我很喜歡和晚年的父親聊天，聊讀書，聊理想，聊朋友……無所不言，父親的眼神從來都是虔誠的，他總是認真傾聽，鼓勵我樹立好的思想，摒棄壞的習慣，潛移默化地教育我健康成長。一直以來，有了挫折和困難我都不覺得孤獨，因為父親總是如堅實的大山站在我的背后，還有他那鎮定、關切的眼神時刻相隨。

也許上天注定一個人或一個家庭不能十全十美。家庭生活日漸好起來，我們兄妹也都成家立業，本是父母享清福的時候到了，疾病侵襲而至。前些年看上去還充滿活力的父親，患上眼疾后便憔悴了許多，不但視力模糊，還因為服用激素導致免疫力下降，他的身體變得非常脆弱。一次，父親走在大街上因心跳過速暈倒在地，腦門被撞得青一塊紫一塊。看見父親那樣，我的心像被鐵鉗揪住一般，喉嚨似被石頭壓住，眼淚從心底涌起：曾經為我們遮風擋雨的父親，我現在卻無能為力幫他渡過難關!

父親的眼睛不明亮了，可他的心仍是明亮的。他堅持用藥與病魔抗爭。我們遇到工作生活上的難題，他仍一如既往地關切著，為我們釋懷。眼病讓父親煩躁，可他的工作照樣做得出色，每次面對我們也是笑臉相迎，我依舊清晰地感覺到父親眼神里的堅定、深沉和厚重。晚上，我經常做著同一個夢，夢見父親的眼睛好了，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快樂極了。真希望夢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