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獨生子女,小姨從小任性倔強。上初中時,有一次因為考試作弊,外婆當著上門“告狀”的老師,揚手給了她一耳光,她咬緊牙關不讓眼淚掉出來。半夜趁父母熟睡,她留書出走,毫不留戀地說:“你居然當著外人面打我,不顧忌我的尊嚴,不照顧我的感受,我也不想再看見你!”晨曦中,外婆推醒了睡在鋪滿露水的天臺上的她。她睜開惺忪的眼睛,卻看見外婆布滿血絲的雙眼,心中竊喜:“媽肯定找了我一夜,活該,誰讓你打我!”
25歲那年,她愛上了有婦之夫。外婆苦口婆心地勸她不要破壞別人的家庭,見她冥頑不靈,外婆動怒大喊:“如果你固執己見,你就滾出去,我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任性的她果真沖出家門,第二天再潛回家,搬空她所有的衣物、書本,連一把牙刷都沒忘記帶走。
為了和情人廝守,她連家都不要了。男人見她如此認真,也慌了神,支支吾吾地勸她:“你還年輕,我給不了你什么,你還是回去跟你媽媽認個錯吧。”外婆果然說中了,這個男人壓根沒打算給小姨未來,羞憤與難堪令她不知如何面對外婆,索性在外面租了間單身公寓,開始一個人的生活。
從她沖出家門的一霎,外婆就時刻關注著她的消息。從她的朋友處得知她失戀的消息,外婆三番五次打電話央求她回家,她任性地說:“我既然出了家門,就不打算回去了,你就讓我學習一下獨立吧。”其實她早已不生外婆的氣,只是生自己的氣。她氣自己輕率,氣自己糊涂,氣自己為了一個爛人傷了外婆的心,以至于無顏回家。
她生日那天,外婆張羅了一桌子她愛吃的飯菜,叮囑她早點回家。晚餐后,一家人圍坐在沙發上,喝茶聊天,親愛一如從前,誰也沒有提起她的前男友,仿佛他從來不曾存在過,而她也從來沒有負氣離家過。無意中瞥見掛鐘的時針落在“12點”的位置上,她起身為難地說:“爸,媽,我該回去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外婆拉住她的手,不容置否地命令:“一個女孩那么晚出門不安全,我們也不放心,今晚就在家住!”
不容她反駁,外公自顧自地進房間替她鋪床,外婆翻箱找出一把全新的電動牙刷塞到她手中:“還剩一把新牙刷,毛巾你就湊合著用我的吧。”她手足無措地呆站在一旁,看著父母為她的留宿忙作一團,恍惚間心中涌上來小小的失落——曾經養育她25年的家不再屬于她了。這里沒有她的日用品,她也搞不清自己的床單枕套置身何處,現在,她只是個客人。
認床的她,已無法在昔日的舊床上安穩入睡。翌日早晨,她早早地趕去上班,臨行前隔著房門告訴外婆:“今晚下班我直接回公寓,不過來住了。”公寓雖是租來的,卻更像是她的家,至少她清楚每件物品的擺放位置,也能夠在那張廉價的床墊上呼呼大睡。此后,她每次回父母家,便特別留意時間,總要趕在10點左右的“安全時間”匆匆告辭。外婆幾次想開口挽留她,見她堅決要走,便咽下請求。而她,總在父母關上門后,心安理得地自我安慰:“住在這里太不方便,又睡不好,我盡量多回家陪陪他們就夠了。”
周五,她在父母家看完電視劇的大結局,已是夜晚11點了。外婆說:“明天周末,你干脆在這兒住,明天在家多玩一天。”她笑著說:“算了,我連換洗衣服都沒有,我明天換身干凈衣服再過來吧。”見她執意要走,外婆開玩笑說:“你那把牙刷拆開兩個月了,你才用過一次,白白辜負了一把好牙刷。”她怔住了,心中如同被電流敲擊一般刺痛,望著外婆已然灰白的鬢角,她自責地想:“一把牙刷都不能辜負,我卻辜負了爸媽多少天的期待?”為人父母者,不過渴望一家人平安相守,而她豈止辜負了一把牙刷?父母這么多年的養育之恩,都被她白白辜負了。
第二天,她背了很大一個包裹回到養育她20多年的家中,迎著外婆期待的目光,輕聲問:“媽,我搬回來住,您說好嗎?”
(編輯/若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