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小議

一說起“文化”，人們就會聯想到“文明”。在一般人看來，“文化”就是識字撰文，其實不然。從1871年至1951年間中外學者對“文化”一詞作過164條定義，時至今日，沒有一條被世人所共認。不同的歷史時期，有不同觀念形態和不同的文化。一般“文化偏在內，屬于精神方面。文明偏在外，屬于物質方面”(《中國文化史導論》)。“文明”是人類文化和科技進步高度發展的結果，是人類社會發展到高級階段的產物。這是理解文化與文明區別的重要尺度之一。

哲學的基礎是文化，而文化的基礎是經濟，無論那個時代的文化，都必須與當時的政治與經濟相適應。歷史和現實驗證了一個哲理，一個民族的振興首先始于自身文化的充實與更新，將古今中外的優秀文化資源為我所用，進行文化的再創造。如果只固守舊文化而不充實新文化，必然導致民族的衰退。儒、道、釋創立的文化曾推動了歷史前進的步伐，同時也曾遏止過社會發展的進程，歷史上正負兩面的教訓應成為當代文化人的鏡鑒。當代中國文化的構建，必須在批判鑒別的基礎上，繼承弘揚傳統文化；在分析研究的前提下，借鑒融合外來先進文化。其目的是充實自我，為我所用，與世溝通，共同發展。因為，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民族的文化是完美無缺、永領風騷的，每個民族的文化各有優長與弊短，惟有相互學習，取長補短，才能共同發展與進步。但也不能失去自我，如果失去了自己民族的優秀文化，也就失去了自己民族本身。林語堂先生在《吾國吾民》一書中寫道：“現代世界有一個精神體系，現代文化是全世界的共同遺產。無論是科技、醫藥、哲學、藝術還是音樂等各方面，中國都不可能游離于世界的共同遺產之外。”所以說，文化從來就是“混血兒”，從來沒有一種絕對純之又純的文化，而中國的文化也是如此。

中國人在世界經濟領域里是“發展中國家”，而在文化領域里則稱得上“文化大國”。有人竟把儒、道、釋創立的中國文化自封為“東方文化”和“東方智慧”。筆者認為，這是不妥的。因為“東方”是東半球地域板塊界定的稱謂。中國文化雖然屬于東方，但它替代不了整個東方各國的文化內涵，而中國文化只能代表亞洲地域內的一種區域文化。泛用“東方文化”這一概念者，忽略了東方地域內不同區域文化間的差異性甚至“質”的差異性。正因為如此，有的學者對中國文化只講精華不談糟粕，只講“完美”不談謬誤，這是一種通病。有時吹捧得難以讓人理解和置信，實例甚多。僅舉最近的二例：在某報刊上有人說“21世紀將是東方文化占據統治地位的世紀”，又有人說“今天的西方人開始將探求的目光轉向東方，從中國有機整體的大宇宙和諧觀中尋找人類文明的再生之路”。這基本等于說，在世界上唯有中國才具有人類文明的再生之路，當今外國人已走投無路了才轉向中國探路“取經”的，這話語豈不讓世人啼笑皆非?筆者認為，“世界”不是以西方為中心，但也不是以東方為中心，未來的世界是多元的。衡量一個國家和民族先進與不先進、文明與不文明的標準，不能以某國的歷史長短為尺度，也不能以某國的文化厚薄為準則，而應以一個國家全民族的素質、思想觀念、文化教育、制度體系的優劣來區分。一句話，應以一個國家經濟基礎的貧富和上層建筑構建的優劣來衡量。所以，我們今后對祖國的傳統文化，應該客觀地給予評價，吹過了頭就會適得其反。如有人說“中國的《易經》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這種盲目的推崇是欠妥的。古人云：“無驗而言謂之妄，言不可妄發，妄言則亂人。”這幾年，研究《易經》，儼然成為一種文化現象。書報攤上擺著一本本《易》與占卜之類的書，或美其名為“預測未來學”。當今人類已經能夠進入宇宙探索奧秘的時代，竟然還有人相信把“乾、坤、震、坎”顛來倒去便能預知休咎，這本身就是一種文化悲劇……。而我國歷代注釋《易經》的學者，多跳不出“我注六經”、“六經注我”的思想模式，或以儒家思想注《易》，或以玄學眼光看《易》；于是斷章取義者有之，望文生義者有之。雖然博引旁征，而去《易》的原意甚遠……給把《易》神秘讖緯化打開了方便之門(詳見黃天驥《說〈無妄〉》一文)。

由于文化的落后而導致經濟的落后、科技的落后和觀念的落后。英國李約瑟博士在《中國科學技術史》中寫道：“對科學技術采取粗暴貶斥態度的儒家占據了中國文化的統治地位，這也是中國無法產生現代科學的一個直接原因。”如孔子云“安貧樂道”、“富貴在天”、老子日“無為無欲”、“與世無爭”，佛家稱“斷欲故靜”、“萬物皆空”，這些“貧窮”的訓言，客觀上在歷代造就了一批“嫌富愛貧”、“逆來順受”的奴性國民。孔子斥技術為“賤工末技”、“役夫之術”等，老子提倡“棄智求愚”、“絕器棄利”等，佛家追求“涅槃圓寂”、“滅己為樂”等，這些都值得今人深思和省悟。從一個國家和民族而言，內憂外患的原因就在于一個“貧”字，貧則弱，富則強；弱則危，強則安，這是真理。所以，任何國家和個人誰都不愿安于貧，都愿求于富。但求富要有道，要取道義之財，勿取不義之財。近幾年來，社會上有股陰風邪氣，只要有利可圖，有錢可賺，就失去理智，不擇手段，不顧死活，制假販假，制毒販毒，偷搶詐騙，貪財致富。還有的人仕途不順，財源不旺，遂改變信仰，求神拜佛，乞討高升，甚至所謂“神道文化”又死灰復燃。我們有必要重溫魯迅先生的告戒：“我常常感嘆，印度小乘教的方法何等厲害：它立了地獄之說，借著和尚、尼姑、念佛老嫗的嘴來宣揚，恐嚇異端，使心志不堅定者害怕。那訣竅是說報應并非在眼前，卻在將來百年之后……。”(《華蓋集續編》)。

據《信息時報》)2006年7月20日報導：文懷沙先生在第十一屆廣州國際詩人筆會上，針對眼下有人主張小學生們要重讀《四書》和《五經》之事，他斥言道：“這是開歷史倒車……。”關于少兒該不該讀經、讀那些經、如何讀經等諸多問題，有待研討。我們復興傳統文化，既要對傳統文化有深入的了解，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又要將優秀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相交融，注入新時代的文化元素。為此，我們要善于擇善而從，吸取融合，創建適應于自己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發展的全方位多層次的現代化民族文化體系。這一文化體系的建立要經過全民族的共同努力來完成。筆者認為，當今繼承傳統文化絕不能原封不動地搬出來繼承。否則，文化復興便是一場空談!日本明治維新時代的啟蒙思想家福澤諭吉曾說過這樣一段話：“后世學孔子的人，也不可不考慮時代這一要素來決定取舍。要是有人想把兩千多年前的教條原封不動地搬到明治時代來施行，那就不識時務了。”(《勸學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