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子的詩（８首）

洗

我把手在水里洗

每天都洗

還抹香皂

對著鏡子，擦

口紅

我每天都這樣洗

鏡子卻慢慢褪色變老

我后來開始洗鏡子

單 數

我喜歡橙子

我喜歡一只橙子，兩只橙子

喜歡三只橙子

我在春天的暮晚

把三只橙子帶回家

把地板擦干凈

把門半開

然后把橙子丟在地板上

橙子滾動

停止

橙子沒有掉進黑暗

我對來人說：多美麗的單數

請吃水果吧

老親戚

說到槐花

我應該提起腳尖

輕柔一些

忙碌一些

我就會微笑著

問到一個住在農村的老親戚

那一群白色的小飛蛾

如今正飛回來

她們腋下都藏著甜膩膩的脂粉

她們落在一棵老槐樹上

曬干翅膀

她們用青色的小腳

隨意站著

距 離

母親不知遭怎么解釋這一地

青綠的小麥

那個城里來的小外孫

就站在田埂上

最后

她說

這就是饅頭

辨認兒童節

紙船沉了

紙飛機飛了

紙燈籠破了

紙青蛙睡在地下

那個小人做的一身紙衣裳

卻一直穿在我身上

我領養了它們

這么多年過去了

我偶爾喂它們一滴眼淚

偶爾給它們寫寫信

我過去是它們的媽媽

現在是它們的孩子

青石板上的幻覺

門口的青石板還在

母親的年輕還在

房頂上的貍貓還在

她只不過把月亮給踩了一下

那月亮就偏西了

身后的黑槐樹還在

我真擔心那稀疏的枝杈

忽然會出現一盞神秘的燈籠

我不鬧人

我是很規矩的一個小女孩

當時，胡同里的情形就是這樣

夏天的農歷有點潮濕

我還小

我坐在門口

母親和老銀大娘也低聲地，搖著蒲

扇

坐在門口

葡萄后面

我在葡萄后邊看你

你很小

葡萄很小

花開三月

葡萄花是一粒粒破碎的小谷殼

我的葡萄花

我漂走了的葡萄花

我在一朵漂走了的葡萄花上看你

你很大

葡萄花很小

葡萄花很青

我被青色帶走

我在帶走了的一粒青色里回頭

你很大

大過一粒葡萄

大過一草原的葡萄

我在看你

在看你

所有的葡萄

都是我碧綠的眼睛

富 裕

媽媽，你不知道

你有多富裕。你的牛羊跟著你。你

把燈籠

掛在門外。你把柴草抱回家

你的水缸滿滿的，你的被子厚厚的

你的院子，長滿老南瓜

屋檐下，壓著你七個孩子穿過的舊

棉鞋

你不知道你有多富裕，媽媽。

你看墻壁上，你插滿了的針眼，你

掛滿了的鐮刀。

還有高高一摞用空了的火柴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