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春天,本應(yīng)是山清水秀、姹紫嫣紅的季節(jié),本應(yīng)是心曠神怡、放歌而游的季節(jié),然而,灰蒙蒙的天空下,肆虐的沙塵暴無情地奪走了人們對春天的向往和熱愛。曾經(jīng)多少的詩情畫意,如今已被日漸猖獗的沙塵暴所淹沒……
今春的滾滾沙塵已經(jīng)襲擊了11個省市,掠過華北、東北,跨過長江,直指東南。風(fēng)沙的無情,天災(zāi)的恐怖,讓人們終于知道了破壞自然和諧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還記得童年,家鄉(xiāng)一望無際的平原,春夏的綠,秋天的黃,冬日的白,是那樣的四季分明的美麗。茅草織就的小屋,總有著清新的草香;小屋的周圍,是一排排的綠柳青楊,早春的迎春花送出淡淡的微笑,夏季的紫丁香開得燦爛芬芳,秋日的野菊綻放滿眼的金黃,隆冬的臘梅在風(fēng)雪中怒放,迎接著又一季春。
那時候,小河總是清澈見底的,看得見自由自在的小魚在水中游戲。雨后,我會提了家里的臟衣服,和伙伴們一起到河邊洗衣裳。端午節(jié),我們會折了許多的小紙船,放到河里漂流。夕陽西下,或新月初上,小河里波光粼粼,倒映出天空和自己的影像,頗有“半江瑟瑟半江紅”的味道。
那時候,沒有電視,也沒有院墻,大家總愛茶余飯后搬個小板凳,三三兩兩地聚在綠蔭下,侃大山,憶苦思甜。而我們聚在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婆婆身邊,聽她用繪聲繪色的語言講牛郎織女、講八仙過海、講齊天大圣,偶爾也講鬼故事……在那個年代,語言所傳遞的精彩似乎是今日的電視廣播所不能及的。
最愜意的是放牛。那時候有一整片一整片未開墾的荒甸,綠草青青,郁郁蔥蔥,草地上開滿各色的野花,不知名的,星羅棋布般交相輝映。牛兒們都很聽話,曬著暖暖的太陽,悠然地啃著青草,偶爾發(fā)出幾聲抒情的呼喚,或呼喚同伴,或呼喚子女——我一直相信動物們是有著自己的語言的。
不知從何時起,春天不再有“天街小雨潤如酥”的柔美,不再有“百般紅紫斗芳菲”的絢麗,不再有“踏花歸來馬蹄香”的愜意,驟起的狂風(fēng)里夾雜著飛揚的塵沙,彌漫得滿眼昏黃。走在街上的人們,在沙塵的包裹之下顯得如此渺小、如此無助、如此倉皇。自然失去了她的美,城市失去了她的美,人,也失去了她的美——
“沙子如同被鐵鍬揚到臉上,人們摸索著自家的臺階前進,汽車不得不停下,因為世界上沒有一只車燈可以照亮幽黑的沙塵暴漩渦……”這是我在報紙上讀到的一段描述,太真實,真實到了有些殘酷。這,就是我們的生活;這,就是我們的地球!
從“萬紫千紅總是春”到“春風(fēng)寂寞搖空枝”,這樣的春天,讓我想起《長恨歌》——“黃埃散漫風(fēng)蕭索,旌旗無光日色薄……”
翻閱手頭一份權(quán)威的統(tǒng)計資料,我看到的是一種可怕的趨勢——我國沙漠化的擴展速度正在不斷加快。70年代,沙漠化土地每年推進1560平方公里,80年代每年2100平方公里, 90年代擴展速度增加到每年2460平方公里。氣象部門統(tǒng)計顯示:特大沙塵暴50年代至70年代在我國發(fā)生了26次,80年代至今已有37次。3月12日的“植樹節(jié)”已轟轟烈烈搞了 20多個春秋,然而卻只見樹林越來越少,沙地越來越多。形式,終究代替不了內(nèi)容,更何況,一片森林可以在一夜之間消失,卻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出現(xiàn)。古人云:“萬物土中生,有土斯有人”,中國人自古主張人與自然的調(diào)和、協(xié)和、和諧,講的是“天人合一”。老子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莊子說:“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崇尚“天人合一”的中國人,從什么時候開始,親手毀滅自己的家園了呢?
還看到一則史料,更加驚心動魄。20世紀(jì)60年代,我國科學(xué)家在毛烏素沙漠的茫茫沙海中發(fā)現(xiàn)了統(tǒng)萬城廢墟。據(jù)考證,統(tǒng)萬城建成后僅僅500年的時間,便由于草原植被破壞,湖泊消失,河流干涸,風(fēng)沙驟起,這座顯赫一時的城市就被流沙無情地吞沒了。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們繼續(xù)這樣改造下去,我們的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子?我們,充滿夢想的我們,充滿夢想的我們的城市,會不會有一天成為這漫漫黃沙中的一粒塵埃?如果有一天,我們的子孫后代在撲面黃塵中,仰望著一片黃色的天空,瞪著迷茫的雙眼問我們:“為什么我們的歷史書里寫的是藍天白云,天分明是黃色的呀?而且,白云又是什么呢?為什么古詩里寫的春天和我現(xiàn)在看到的春天不一樣呢?難道是古人在說謊嗎?”我們,又該如何回答?
難道我們會真實地告訴他:是的,這個地球曾經(jīng)是很美麗的,是你的前輩們,親手埋葬了它!
荷爾德林詩云:“人,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上。”只是,在沙塵暴、非典、禽流感……一場又一場天災(zāi)人禍的輪番轟炸之下,我們,又怎么可能詩意地棲居?
(摘編自“中國沙塵暴網(wǎng)”、《經(jīng)濟參考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