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榮的才溪

“天下水皆東，唯汀獨南。”１９２９年，那蘊蓄著井岡星火的紅旗，擎著震蕩蒼穹和大地的風雷，躍過汀江那滾滾南流的波濤，“直下龍巖上杭”，沸騰了才溪這一方水土。

沸騰的才溪，慷慨地將３０００多優秀兒女輸送進紅軍的行列，成為擴紅模范。在鐮刀和斧頭的鍛造下，才溪被樹為選舉運動的模范、生產戰線上的模范、支前的模范、優待紅軍家屬的模范，并成為消費合作的模范、文化教育的模范、節約的模范。１９３３年春，才溪被授予“中央蘇區第一模范區”的光榮稱號。同年夏天，福建省蘇維埃政府撥專款修建的光榮亭聳立在才溪。歲月崢嶸，一把邪惡而兇殘的烈火，把光榮亭焚為一片廢墟。我的目光久久地撫摸著一代偉人毛澤東所題寫的“光榮亭”墨寶，又久久地觸摸著展覽室櫥窗里那欲說還休的殘缺石碑，然后，我深情地眺望１９３３年的那個初冬……

一艘木船在經受汀江波浪的親密而熱烈的擁抱后，將身體羸弱且遭受黨內“及時和無情的打擊”的毛澤東，送到了通往才溪的山路，山路兩旁，楓葉火紅，卻撩不起被強令“賦閑”的毛澤東的詩興。此番，他不是來吟詩填詞，也非“賦閑”，而是作深入的社會調查，一來是為總結和推廣才溪的典型經驗，駁斥“２８個布爾什維克”的種種瞎說，二來是為即將召開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第二次蘇維埃代表大會取得第一手材料。在才溪的十幾天時間里，他召開了各種類型的調查會，還走家串戶地口問手寫，并親自到紅軍公田除草施肥。于是，擴紅的山歌、合作社的賬簿、選舉的公告、代耕隊的銀犁、支前的鑼鼓、夜校的鐘聲，還有米肉油鹽衣……一一進入他的視野，又一一進入他生花的妙筆。

手捧著那薄薄的《才溪鄉調查》小冊子，我分明感受到了手中小冊子的歷史分量。當年，毛澤東強調關心群眾生活，強調發展生產。如今，“發展是硬道理”早已深入人心，“黨最大的優勢是密切聯系群眾，黨執政后的最大危險是脫離群眾”已成為共識。在毛澤東才溪鄉調查會址里，我熱烈的目光親吻著那沉默的桌椅、馬燈、茶壺、鉛筆等，我幼稚的腳步丈量著領袖與群眾的距離。風中，我的耳畔回響著濃重的湖南口音：“沒有滿腔的熱忱，沒有眼睛向下的決心，沒有求知的渴望，沒有放下臭架子，甘當小學生的精神，是一定不能做，也一定做不好的。必須明白：群眾是真正的英雄……”

才溪，使１９３３年冬的毛澤東找到了“在國內革命戰爭環境中，根據地建設不僅是十分必要的，而且是完全可能的”答案。才溪，因了《才溪鄉調查》這本薄薄的小冊子，更是名聞遐邇，在中國革命的史冊里占有光榮的一頁。

與湖北的黃安、江西的興國、安徽的金寨一樣，上杭的才溪是聞名遐邇的“將軍之鄉”。走進才溪，才溪人會掰著指頭為你介紹才溪“九軍十八師”，介紹新中國建國初期才溪出了１０位將軍、４位副部級以上的老紅軍、１７位地師級的老紅軍。開路先鋒劉忠斬關奪隘開辟長征勝利之路、王香雄指揮志愿軍空軍英雄擊落美軍“雙料王牌”飛行員、王集成智取遵義、王直是電影《上甘嶺》中王政委的原型、湘江血戰中雷欽是周恩來的“貼身衛士”、張力雄是常勝將軍皮定鈞的好搭檔、丘子明在廣西剿匪中大顯身手、王勝在“漳浦事件”中智勇雙全果斷突圍、王奇才在冀中反“掃蕩”中出奇制勝、邱國光是中央紅區有名的“紅小鬼”、闕明是新華廣播電臺的籌建人、林金亮是白求恩最喜歡的中國醫生……這些傳奇式的故事，永遠是才溪人百說不厭的話題。置身于盛產將軍的才溪，我虔誠的目光不僅投向戰功赫赫的“九軍十八師”，更膜拜于那些死難的英靈。光榮，往往由苦難和悲壯孕育而成。在“才溪人民革命史”展覽室里端坐著一塊碑石，碑石上站立著千余才溪英烈的英名。站在碑石前凝望那一個個鐫進歲月的悲壯故事，我的心靈被震撼：小小一個才溪區，單團級以上的英烈就有４０名，而且還有５戶人家是“紅色三兄弟”（即一家三兄弟都英勇獻身）。至于“血淚樓”，則是才溪人民苦難的見證。“血淚樓”乃豪紳地主復辟后在才溪所建的“永安樓”。為建此樓，偽鄉長強拆民房三十五座，罰紅軍家屬苦役兩萬余工，勒索光洋一萬多元。“血淚樓”建成后，成了屠殺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的魔窟，成了奸淫、逼嫁、強賣婦女的黑市。白色恐怖把昔日生機勃勃的“中央蘇區第一模范區”變成了暗無天日的人間地獄。據不完全統計，僅一年之間，才溪被打死打傷１７６７人，被賣和逼嫁婦女２２４人，被毀房屋１２９５間，甚至還得交清１９２９年至１９３５年６年間的租債和土地稅，又還額外荷負名目繁多的幾十種苛捐雜稅，一戶又一戶人家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甚至滅絕！

光榮不僅屬于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兒郎，也屬于偉大的才溪婦女。在前線每倒下一個男人，往往意味著在后方又多了一位寡婦。當三千才溪兒郎奔赴前線之后，才溪婦女不僅扶起了男人留下的犁耙，而且扶持著中國革命，以柔弱的雙肩挑起中國革命的重擔。作為女性，她們被完美地寫進一代偉人毛澤東的調查報告里；作為女性，她們中不少是童養媳，在家中苦苦地支撐著，又苦苦地等待著，然而，她們的男人由于歷史的種種原因另組家庭，她們沒有怨懟，而是深明大義地承受青春和愛情的失落，永不言悔。才溪婦女所走過的路，并不比“九軍十八師”平坦，其中的佼佼者，大智大勇，才干卓越，假如命運能垂青她們，誰能斷定“九軍十八師”里沒有她們的席位？誰又能斷定中國人民解放軍開國將軍中沒有才溪婦女呢？卓爾不凡的才溪婦女在解放后表現不俗，試舉幾例：１９５８年１０月，王太鳳作為馳名全國的“十三姐妹”勞動模范的代表，應國務院邀請，登上天安門城樓參加國慶觀禮，受到毛澤東、周恩來等人的接見。１９５８年１１月，卓才蓮光榮出席在北京召開的“全國婦代積極分子大會”，被授予“全國婦女積極分子”的光榮稱號，受到周恩來、劉少奇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１９７３年，王秋蓮出席黨的十大；１９８９年１２月，剛上任不久的中共中央總書記江澤民在古田會議舊址接見陳三蓮。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隨著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才溪，這片神圣的光榮之鄉，蕩起了改革開放之風。當年，毛澤東在才溪作調查時，把“衰坑”的村名改為“發坑”。村名的變易，寄寓了偉人的愿望和村民的心思：發！歷史可以作證，老將軍可以作證，發坑村口的老榕樹可以作證，發坑真的“發”了，舊貌已換新顏。

不僅發坑“發”了，而且整個才溪都發了！在“今日才溪”展覽史料里，我欣喜地看到：才溪是全省小康示范鎮，又是全省小城鎮建設示范鎮；才溪小學是全國百所名校之一；才溪已涌現出２位億萬富翁、２０個千萬富翁、２２０名百萬富翁；才溪人的私家小車達２５０輛，排起來可真是一條騰飛的長龍！饒有趣味的是，人們把才溪在改革開放大潮中卓越的成功人士，喻為新版“九軍十八師”。

當年，英雄的才溪兒女肩扛大刀步槍，穿越五次反“圍剿”的硝煙，踏上二萬五千里長征的歷程，彎弓射日，馳騁大江南北，以鮮血鋪就了中華民族的解放之路。如今，才溪人揮舞“三千榔頭八百斧”，在建筑業這片天地闖出了一片輝煌的圖景，承建了“世界之窗”、“錦繡中華”等浩大工程的給排水工程，承建了深圳“三九胃泰”高大廠房等一大批名優工程。上杭“建筑之鄉”的美譽里，凝聚著才溪建筑大軍的幾多心血。可以這么說，才溪人的榔頭斧頭和他們祖輩的大刀步槍一樣，都閃耀著金屬的鏗鏘光澤，都是光榮才溪的組成部分。

責任編輯：練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