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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人

2006-12-31 00:00:00胡增官
福建文學 2006年10期

日里兩個農民工找到某媒體我的辦公室,我正在上網,他們的到來我有片刻不悅,我還是抬起頭。他們自報家門,一個姓魯一個姓王。他們幫人打了半年工,工錢沒討著,要我出面幫他們干預干預。

我是誰?頭皮立馬發緊,腦袋卻在膨大,大得像個氣球,要嘭地炸裂。我不能就此打發走他們,他們把我當成救命稻草,我不虛晃兩下未免太殘忍。我說你們是幫有資質工程隊干活還是替小包頭打老鼠工?姓王的那個說打的老鼠工。我心想,完了,除了去拼命,他們沒別的招數。幾天前,我電話咨詢勞動執法部門,另一個裝修工,兩年前被欠的三百多塊工錢討不回來,還被人打了一頓……電話那頭是個大隊長,大聲吼吼又耐心地解釋,震得我耳膜生疼終于弄明白,政府幫農民工討薪討的是那些有法人資質的機關企事業單位,比如房產公司與工程隊,那些小包工臨時組閣的施工隊,他們之間是自然人與自然人關系,證據無法收集,沒辦法執行。電話那頭打了個噴嚏,接著說,在縣城里搞裝修都是這種打游擊的烏合之眾。

別看我念了十多年的書,一次不落收看央視“今日說法”,至今才明白法人與自然人他娘的咋回事了。

放下話筒,我苦笑。另一個裝修工姓周,叫周法仁,真有反諷意味,法仁偏偏是自然人,一個幫人打老鼠工,搞裝修的油漆工。

我跟周法仁非親非故,去年底前他與散落大好河山數以億計自然人一樣同我素昧平生。一天,也就是“12.4法制宣傳日”的翌日,我還在為夜里央視直播的晚會上一群農民工被評為今年十大法制人物激動感動,周法仁摸進我辦公室,他怯生生叫出的“老大”著實嚇我一跳,不滿地乜斜他一眼,他縮到了墻邊,一時不敢出聲。

周法仁的來意,要我幫他寫一封信給勞動仲裁,小包工欠他330塊工錢,約好完工即付工錢,卻被拖了一年多,愣說是東家賴著工錢,他也是受害人。

面對周法仁(當時我并不明白他的名字),梳著漢奸樣分頭的油漆工周法仁,我陷入兩難選擇,要幫助他這個群體,辦公室里三天兩頭就來一個,被“林權”黑洞坑苦的農民,被敗家子官員賣了效益孬的企業得不到安置的下崗工人,年底拿不到工資如周法仁似的可憐巴巴的農民工。他們都把我這地方認作主持正義與社會良知的最后防線,走投無路時的救命稻草。他們并不明白我們的游戲規則,有時對弱勢群體棘手問題得持曖昧態度。周法仁的請求并不棘手,不就是寫幾個字嗎?我幫他寫了,耍賴的小包工是個地道的游擊隊長,地道的當地人,姓崔,他對外鄉人周法仁三番五次索討工錢擺出一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無賴相,周法仁找了政府,找了派出所;派出所管不了,叫他找勞動部門;勞動部門可能向他解釋了一通自然人的法律空白,也可能讓接二連三討薪農民工沖擊得不耐煩,用“打一張報告來”草草打發走周法仁。周法仁雙手接過報告,露出極難看的笑。他捧著紙張認真地看了一遍后,方方正正折疊好,小心揣進兜里。他真誠地說:“老大,我不會虧待你。”

我像吃飯時吞進一只蒼蠅,很是難受。

時光如白云蒼狗,世事又如棋局紛雜理不出頭緒,我早把周法仁忘到了腦后。年底下了一場雪,還不等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雪就被寒涼的雨點消解,路上凈是一汪汪透著寒光的積水。年底的心情好不起來,我供職的媒體效益急轉直下。老總緊鎖濃眉悶聲悶氣地說今年年終獎每人兩箱可口可樂。我喉嚨隨即咯兒咯兒地響,就像喝多可樂,汽體拼命外冒。看來今年年夜飯一家子得猛灌可樂過年。

街上不冷清,白色塑料布下一個個連成長龍的攤子擺滿年貨,一捆捆煙花爆竹碼成小山,仿佛就要引爆一場戰爭。一副副新春楹聯血似的掛過去: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福旺財旺運氣旺,家興人興事業興……我孑孑獨行,跟它們保持著距離。

“老大,老大。”

我看到了一個影子在叫,不關我的事。沒承想影子追上我,具體成一個人,梳著半分頭,佝僂著身子,褪色藍布衣上布滿星星點點涂料白斑點,活像斑點狗,臉上幾處烏青,一雙細瞇的熊貓眼直愣愣盯得我渾身起疙瘩。他說老大,不記得我了?我是周法仁吶。

我將周法仁鍵入大腦搜索片刻,答案出來了,去年底冒失找我寫報告的人,他沒有兌現不會虧待我的承諾。我說大過年的,你怎么弄成這副模樣?

他先是嘆氣,繼而罵娘,他媽的,330塊錢還沒有討回來,反被崔王八打了一通,你說氣憤不氣憤。

我真氣憤了:“真是無法無天。”

周法仁靠過來,眼睛苦巴巴望著我,老大,我正準備找你呢,再幫我寫一份報告,給勞動仲裁。他手指揉捻著衣擺,難為情的樣子。

我的身子彈開了,警覺地望著他可憐巴巴的表情。

周法仁作勢要下跪,我急忙攙住他,又是病急亂投醫,閑著也是閑著,大腦靈光一閃,我表弟在公安局當法醫,這點事找他幫忙正合適。

表弟本是個爽快人,何況我開天辟地頭一回找他幫忙。他在電話上還是罵了一通,多管閑事多吃屁,隨便撿個人就幫他打抱不平伸張正義,現在滿大街都奔走著求告無門的討薪人,干脆你成立一個公司,專門幫人討薪抽成。表弟纏不過我,最終答應幫忙,給周法仁連續跑三趟沒人理睬的轄區派出所掛了個電話,要來一份受理證明,讓周法仁上醫院檢查傷勢傷情。

兩天后,我跟隨一位副縣長訪貧問苦送溫暖,送溫暖不送棉衣棉被,送錢,一戶300元。攝像機在前,我在后,領導居中,扛機子的記者時不時轉過身子攝鏡頭。我與領導的距離保持若即若離,保持能聽清他言語,又不妨礙他上鏡。其實就那么幾句話,我代表某某某某來看望你們,遞上紅包,再拉一番家常話讓受惠當事人眼角潮紅,就匆匆轉入下一家。

年年送溫暖的對象,都那幾張熟面孔,苦瓜臉上布滿感激與興奮,有人私下里說閑話:“他們呀,十有八九是村干部居委會領導的襟表。”我對這種說法不在意,慰問誰不是我能左右,閑操啥子心?不過,我那天很意外碰見周法仁,在破舊大院里慰問孤寡老人時。大院是老式民房,三進,廳堂里高大木柱子,做工精細的雕花板壁,年久失修,板壁破損,部分脫落。以前是財主家的大宅院,土改時分給貧農佃戶,周法仁租住在孤寡老人家對門。

我跟隨領導進入大廳時,周法仁認出我,喊了一聲老大,大家都把眼睛投過去,看誰不合時宜叫老大。我朝他點點頭,慰問結束出來時,我繞過周法仁房門前,探頭瞅一眼黑黝黝的房間,似乎只有一張床,一臺液化灶,周法仁身上仍穿著兩天前那件涂料斑駁的褪色藍布衣,眼圈受傷的黑紫淡了些,像涂抹過多眼影的俗女。

我低聲問:“驗過傷了?”

“沒有。”他的笑勉強擠出來,尷尬難為情。

我很不滿意:“你不想討公道!”

傍晚,我找上周法仁住處,看到他,劈頭蓋腦質問:“你呀,別以為我誰都幫,像你這樣遭遇的多了去,找上我是緣分……人家愿意幫你擺平,你磨磨蹭蹭,過幾天傷找不到了,看你找誰賠去,大腦進水呀,你。”

周法仁囁嚅著說:“我沒錢。”一副噤若寒蟬的可憐相。

他是沒錢。他真的沒錢!按理應是春節慰問對象,可他不是下崗工人,孤寡老人,不是德高望重的老干部,是四肢健全的外來工,咋也排不上慰問他。

“我先借你。”

周法仁不接我遞去的錢。他跑開了,跑得沒影兒。我嘆了口氣。

為330塊錢,周法仁討了十多趟,討了近三年,幾回堵住崔包工,崔包工耍滑頭,說我也是受害人,我也被人欠了,他們還錢來我才能還你。后來逼急了,崔包工耍橫: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周法仁急了,他想拿了錢回家過年。兔子急了也咬人,周法仁不咬人,他罵出三個字:你他媽……連同唾沫星子噴在崔包工臉上。不待周法仁往下說,臉上挨了重重一巴掌。

周法仁被激怒,瞪著血紅的眼睛咆哮:好呀,你狗娘養的打人。周法仁的拳頭攥得嘎崩響。他沒有還手,崔包工本能后退一步,擺出防衛姿勢。他五十多歲,五十多歲的人哪是四十出頭的周法仁的菜。后面的事情周法仁始料不及,有人忽然從后頭抱住他,把他雙臂控制死死的,接著腹背受敵,一陣雨點般拳擊,周法仁成了拳擊館里的沙袋,任擂,任擊。

周法仁已不記得怎么逃出他家門,怎么就忘了給110報案:“快來呀,這里打死人了。”110出警,關他媽的十天半個月,看他崔王八還囂張不。周法仁忘了報警,他懵頭懵腦,壓根沒有報警意識,第二天老鄉來串門,教他報了警。經濟糾紛,毆打事件,派出所管的爛事破事多了去,哪管得過來。周法仁后悔當時沒報警,他錯過最佳報警時機,等待他的就是新一輪派出所打發他找勞動執法,勞動執法打發他找居委會,居委會說討工資找勞動,治安案件找公安。周法仁最后又想到找我,恰巧在街上碰到我。我站在街上說:豈有此理,試試看吧。

法醫鑒定結果是二級傷,我很興奮,這下有戲了。

看我眉飛色舞,跟上網聊天泡上冰雪美人似的快活,他很受鼓舞,給我遞煙點煙時又說:“老大,到時候我不會虧待你。”我被煙一嗆,嗆出滿眼淚水。

我說走吧,我們一起去。

派出所的唐警官是個熱心人,他說:“老大,你來得正巧,早了我還在外頭辦案哩。”唐警官四十歲,周法仁的案子就是他接手,這把年齡的警官,說經驗有經驗,論責任感有責任感,我放心了。唐警官解下綁腰上的粗大牛皮帶,叉開腿坐下,叫我坐下喝茶。他沒招呼周法仁坐,周法仁就站到唐警官單人沙發旁,腰彎著敬煙,像個大蝦公。

我也掏了煙,唐警官不瞧眼皮下周法仁的煙,側手接下我的,點著深吸一大口,一口快吸掉半根煙。唐警官瞇上眼睛作陶醉狀,煙在胸腔里巡邏一遍,噴出來時淡淡幾縷,像瓦藍天空的清霧。他的眼睛是紅的。“夜里沒睡好?保一方平安不容易,多保重革命的本錢。”我調侃,又像關切與討好。

他說:“屁,我早就不想干了。”聽語氣不像調侃,我緘默了,拍了拍身邊空位,示意涎著一副討好相的周法仁坐下。

周法仁斜插半個屁股,臉朝唐警官,聽唐警官訴苦經。

唐警官兩天沒合眼,都讓坐臺小姐給整的。唐警官這樣對我說:“老大,你沒聽說吧,前天晚上我們轄區出了命案。”我搖頭。唐警官:“屁,還記者哩,出這么大的事也不懂。”

我說:“你要是破了案,我幫你宣傳宣傳。”

唐警官很惱火:“破案,你以為是小孩過家家那么容易,我們全所干警出動,還驚動上面刑偵下來查,忙了兩天兩個通宵,啥線索都沒有。”

唐警官說的命案,是前天午夜的事,鳳飛飛夜總會一位坐臺小姐被人掐死在公園西北邊。本來她第二天就回老家過年,票買好了,不過一宿,魂斷他鄉。

“是先奸后殺再行搶劫。”

“屁,沒奸沒搶,衣服穿得齊整,手機手鏈都在。”

碰到這種事要排查,查來查去沒查到線索,這位紅顏薄命的小姐光會坐臺,社會關系單純得似剛出生的嬰孩。

這樣“清純”的女孩也被害。

唐警官說:“這你就不懂了,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說不定裝清純,私下里濫結私情招惹殺身。”

我看時間不早,說:“那他的案子?”

唐警官如夢初醒,拍腦門:“越急越添亂,”他站起來苦笑,“你那也叫案子,充其量民事糾紛。”

我賠笑臉:“他要回去過年,身無分文,你忍心坐看不管?”

唐警官被我一激,惱火:“我哪是坐,不是站著嗎?”煞有介事拍著大腿,稍一愣神,搖頭苦笑,“我正要出去查命案,過兩天再找我,討工資我們無權,打人是一定要賠的。”

周法仁看見唐警官往外走,追出一步,想喊,沒喊出聲。我拍拍他肩膀:“我們不巧,天大地大沒有死人的案子大,就等兩天吧。”

過了兩天,年味越發濃了,唐警官聽到我電話里的聲音,吼叫:“我這不正忙著嗎?你們別來添亂,煩不煩啊,我們年都沒法過了。”坐臺小姐的命案毫無進展,他們忙得屁滾尿流。

我也不客氣了,一字一頓說:“命案不了,別的案子都晾著,有這道理!”

“那好吧。”聽得出唐警官的無奈。

周法仁第二次見到唐警官,不問自己的案子,倒關心起坐臺小姐:“坐臺小姐可是荊美麗?”周法仁的聲音小,唐警官卻聽得真切,斜睨他一眼:“管那么多做啥?你能幫我們破案子!”

我也覺得周法仁多事。周法仁搔搔后腦勺,竟當了真:“說不定能幫上忙。”

唐警官不由正視周法仁,讓他說下去。

“荊美麗是廣西蒙山來的吧!”

唐警官的眼睛黏到了周法仁臉上:“你繼續往下說。”

這一說不打緊,周法仁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周法仁也是廣西蒙山的,與荊美麗是鄰村,一個家在坡上,一個在嶺下,兩家沒有來往。不來往不等于不了解,荊美麗的外婆與周法仁同村,聽她外婆說過荊美麗念高中時有個男朋友,是同班同學,成天黏著荊美麗,畢業后跟到荊美麗家,死乞白賴要住在她家,倒插門也行。荊美麗的父母兄嫂臉上掛不住,罵荊美麗騷×。荊美麗早就煩透,一氣之下抽身溜出來打工,那男的竟然神經兮兮起來,滿世界找荊美麗。

唐警官原打算為周法仁的案子忙中偷空跑一趟,周法仁這么一說,他掏煙撒了一根給周法仁。周法仁不抽煙,唐警官不管不顧,強行將香煙插到周法仁嘴上,打火機啪一聲,藍瑩瑩的火苗舔燃周法仁嘴上的煙,周法仁嗆得連咳三聲。

唐警官攥住他的手:“再過兩天吧,過兩天一定幫你辦,叫龜孫的工頭賠醫藥費,還有欠你的工資。”

坐臺小姐的命案很快就破了,兇手疑犯果然是荊美麗的前男友。

唐警官大喜過望,慶功宴上,他們破例喝了酒,唐警官喝高了,腹痛難忍,叫120拉去醫院,查出急性肝炎,差點要了命。周法仁的案子由女警官陸小曼代辦,陸小曼英姿颯爽,辦事干練。她說:“狗娘養的,敢打人,找他去,讓他嘗嘗打人的滋味。”陸小曼說話眉頭緊鎖,杏目圓瞪,好像面對崔包頭,令我忍俊不禁。

陸小曼看見我笑,忽然怪異地盯著我:“他是你什么人?表弟大舅子還是前妻的老公?”

我正要搖頭。周法仁重重點下頭,眼睛躲閃我。

周法仁會來這一下,我只得裝聾作啞,也許覺得跟我沾點邊事情更好辦。

“那好吧,跟你們走一趟。”她揮手上車,叫周法仁坐在副駕座帶路,我跟陸小曼鉆入警車后排。

車在城里繞一圈,繞上了南區城鄉結合部一座小山崗,停在山崗三幢并排土坯房前的路口,中間一幢是崔工頭住家。

“這就是他的家。”周法仁說得很肯定,那就是他家了。陸小曼恍然大悟,嘀咕:“怪不得,怪不得賴人300多塊錢,看樣子也是破落戶。”

晌午時分,雖說沒太陽,天氣卻晴朗,崔工頭的兩層土房籠罩一層灰黃,墻體幾道明顯裂痕,冷風一吹呼呼響,仿佛拉風箱。

“還好才欠300,要是欠三萬,不知道怎么執行。”說著,陸小曼踩進門洞,我相跟著進去。周法仁畏畏縮縮,不敢進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眼睛適應屋里的黑暗,發現屋里只有一個女人。陸小曼問:“崔有義在家嗎?”

崔有義當然不在家,陸小曼叫周法仁進門。周法仁進來后,搔著后腦勺站著。

“知道他是誰嗎?”

女人認得是跑了十多趟討工錢的周法仁,說:“我男人不在家,他的事我女人家從來不管。”她封死嘴巴,一問三不知。

陸小曼很生氣,臉漲得通紅:“不給工錢還打人,沒有王法了,限崔有義今天以內上派出所找我,否則后果自負。”字字擲地有聲,震得女人一愣一愣。

崔工頭不自投羅網。陸小曼掛我電話:“于老師,那龜孫子沒來找我,我們碰到刺頭了,治安案件太小了,知道我們不能拿他怎樣。”

不能怎樣他,他就這樣,這個社會的人都成了人精。我說人家急著回去過年,身無分文,一天只吃兩餐,這事全靠你擺平。

陸小曼在電話那頭生氣:“吃兩餐,他不是你親戚嗎?”

我實話實說。陸小曼說:“你還不知道,他們這類人都鬼著哩。”

我說我請你喝咖啡,幫人幫到底。還別說,我對警花有些動心了。陸小曼不買賬:“謝了,我男朋友在小肥羊等我吃火鍋。”

她的電話一放,這頭周法仁走進來,周法仁走路輕飄飄,頭發如一蓬亂草,仙風道骨的味道。

周法仁的情況確實有些糟糕,他以前打的老鼠工工錢都寄回家里,家里有三個孩子,老幺是男的,為了生老幺,老婆四處躲藏,生下來到村里認罰,白打一年多的工。現在一人賺錢,五張嘴吃飯,還供著兩個女兒讀書,多不容易也是自找苦吃。

周法仁連咳了幾聲。周法仁等閑要咳上幾聲,常年跟涂料油漆打交道,缺少有效防護,甲醛苯之類有毒物質吸入肺里,嚴重的得矽肺炎,等死。周法仁沒這么嚴重,肺部受感染在劫難逃。啥人啥命,有能耐有人幫襯的進入正規工程隊,能耐不大又缺人幫襯的只能打游擊干零工混碗飯吃,如果遇人不淑,攤上崔有義這種無賴,工錢分文不給,就倒霉了。

周法仁傻愣著不開口,我心里直發毛。我說:“你知道,找不到人,要不,我們兩個去找找看。”

周法仁開口了。周法仁說:“他兇巴巴的,碰到一塊非打不可,打了你我可承當不起。”都哪兒對哪兒呀,周法仁怕的還是自己又被打一頓,只身在外打工,孤立無援,膽小如鼠,處處賠小心。

我有點煩,就答應周法仁兩天內幫他找到人,至少賠醫藥費與法醫鑒定費,他驗傷花去180元,鑒定費又花去了100元。

我又央求陸小曼,低三下四說好話,說得陸小曼難為情:“不是我不幫你,情況就是這樣,你也知道。”她正了正大蓋帽,“再說,周法仁幫我們破了命案,有功之臣,哪能不盡力!”

后來兩天里我們又去了三趟崔工頭家。白天大門緊閉,夜里大門緊鎖,有一次半夜摸去,想抓個正著,結果又撲空,仍是大門緊鎖。問兩個鄰居,都說不清楚。

周法仁很泄氣,一言不發。陸小曼說:“要不是于老師于記者出面,我們才不管哩,年底經濟糾紛引發的治安案件多如牛毛,我們所七八個干警哪管得過來?”她一急,忘了周法仁有功之臣。

陸小曼發泄完不滿,周法仁過意不去,一味奉上討好的笑,笑得不自然,像哭。

我跟周法仁出了派出所大門,來到街上。街上喧喧騰騰。緊靠農貿市場的這條大街,儼然成了農貿市場的延伸,就像春運火車加掛的一串車廂,擠擠挨挨的人流穿梭在兩旁肉案、魚簍、雞鴨鵝籠與各色年貸的攤點間,販主的吆喝,買主的砍價,汽車喇叭聲,沖擊得耳膜如窗紙呼呼響。這輛武林小貨車不知何時陷入人流,毫無進退的轉旋余地。不識趣的司機苦著一張臉無計可施,瞧見有人罵咧咧,以拳頭擂動車頭的鐵板砰砰響,怒從心中起,撥開人流兇巴巴沖來,與擂車的漢子廝打一塊,為嘈雜市街添一出精彩看點。

我和周法仁磕磕碰碰擠出一條路,站到了叉街稍稍空曠的道旁。已是購年貨的高潮,明天就是大年夜。我為周法仁內疚,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說:“你快去趕車回家,家人一定等急了。”周法仁沒有回應,我猛然側視,看到周法仁滿含的淚水,孤立、悲楚、無限辛酸。他抹著眼淚:“于老大,我還有一筆工錢沒討回來,我怎么這么倒霉,碰上這些鳥人。”

我沒敢追問另一筆工錢的來龍去脈,問也白問,位卑力薄,愛莫能助,默默掏出二百元錢按到他手上:“你趕快去趕車。”二百元也是我今年獎金總和,意外的收獲,今天拿到手還沒有捂熱。

周法仁急猴猴地說:“我已經很感謝你為我找回做人的尊嚴,還能要你的錢?”

“不是要,是借。”

他強行按住我的手,手勁很大,沒等我反應過來,錢就塞回我兜里,我往外掏的當口,他已經跑出一段路,我沒能追上,望著他背影融入街口人流中湮沒了。

第二天上午起床后,跟老婆吵了一架,妻子咬定買MP4,超級女聲出籠后,她迷上李宇春,只要電視上有李宇春出場,包括她做的廣告,就算手頭的事火燒眉毛都不管不顧坐到電視機前做她徹頭徹尾的“玉米”。眼看形容憔悴,瘦骨嶙峋,她說是讓我日弄出來兩個雙胞胎給鬧瘦的。什么素質,偏偏要為李宇春花四百多塊冤枉錢。今年本來就歉收,她那企業半死不活,年底獎金分文未得。我憤憤地吼:“你爹媽這邊,我鄉下的爹媽那邊,過年要不要給他們一些錢,要!還有今晚年夜飯要備幾碗,別讓孩子寒磣。”

可老婆不反擊,不松口,非要MP4,我一氣,甩門出來。走出巷子,手機響了,按下接聽鍵沒好氣地喊:“誰呀?”

“你趕快來綜合大樓,這里出事了。”

“關我屁事。”我毅然決然切斷聲音,調為待機狀態。剛呼出一口惡氣,手機又響。我說你煩不煩啊!

“你他媽的聽著,我是陸小曼,限定你三分鐘趕到綜合大樓,誤了大事,我叫你今晚在看守所過年,你試試看。”

我一嚇不小,溫柔可人的警花搖身變成母夜叉,有什么天塌的大事要我去頂。

我趿啦拖鞋往綜合大樓趕,綜合大樓在一條僻靜的街道上,到了大年三十也熱鬧不起來。我趕到時,嚯,好家伙,大水沖了龍王廟,里三層外三層的人把街道堵塞個水泄不通。還有警察在維持秩序,還開來了一輛消防車,一輛120急救車正破開人群徐徐開進。

陸小曼又掛我電話,兇巴巴的:“你到了沒有?”

“到了到了。”一搭眼看到警花在人圈外圍焦急徘徊。

“你倒有閑心思,這里要出人命啦!”陸小曼臉上寫著如臨大敵的緊張,蘭花指往上方一指:“你看樓頂上面是誰?”

我近視眼,當然看不清,不待我回答,陸小曼急赤白眼大嗓門地喊:“閃開,閃開!”邊喊邊無情地推開人墻,拉我擠進內圈。內圈與外圈由公安干警手拉手的人墻隔開,外圈行人、拉車的、撿破爛的與著裝時髦的女郎,等等,閑著也是閑著,來湊年前最后一場熱鬧。內圈是干警、消防員、醫護人員,分管政法的副縣長親臨指導。陸小曼如臨火海似的叫我來,不為采訪亂七八糟的場面。我已經看出有人要跳樓,偌大的氣墊,高高舉起的吊車機械臂,人的聲音在吊車上頭喊話。我心里咯噔一響,不會是我的親友跳樓吧,不然叫我來太蹊蹺了。

我一站定,陸小曼就給我謎底:“上頭是周法仁,我們勸說無效,現在全靠你了。”我心里陣陣絞痛,要不是我幫倒忙,周法仁倒賠進去二百多塊錢,他這時正呆在家里陪著妻兒準備吃年夜飯了。要是他縱身一跳,跳到氣墊外硬實水泥地上送命,我一輩子負疚。如此一想,身上汗津津,兩腿微微顫,連吊車機械臂降到我不遠處也渾然不知。

我站到機械臂的小斗上。我恐高,站在自家三樓的陽臺上都犯暈,何況被懸著吊上半空!機械臂在上升,我闔緊眼睛,擔心一睜眼懸空倒栽下去完命。機械臂停止不動時,我斗膽微微睜開雙眼,至少站在三層樓的高度,不敢往下看螞蟻大小的人,如不是周法仁跳樓我難脫干系,他們拿電棒擊我大腿,舉手槍頂我太陽穴,我寧死不會站到這里。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命嚇掉了怎么造浮屠?

站到這個高度,我看清站在五層樓沿的周法仁,這家伙只穿一條褲衩,裸露的胸前、大腿、手臂涂滿紅黃藍白的油漆與粉墻涂料,活像一件行為藝術家的作品。

我喊話了,我說兄弟,我是于鋼。

“對,我叫于鋼,不是養魚的魚缸。”跟我打交道,他還是首次聽到我全名,“對,我是于鋼,于是的于,鋼鐵的鋼,不是養魚的缸。”他沒做聲,不為我拙劣的姓名幽默所動,以沉默對抗我。

我說周法仁千萬別想不開,你老婆和三個孩子這時正在村口那棵老樹下等你回來吃年夜飯,你舍得扔下自己,又怎么忍心扔下你愛你盼你養育的老婆孩子。我滔滔不絕如泄洪地說個不停,都事關家庭孩子的體己話。沒想到我口才這么棒,快要賽過競選總統演講的小布什了。我說,我說,我說著說著,他開口說出站到樓頂后頭一句話:“我沒本事,就讓我死了算了。”他跨前一步,假如一個閃失,就會像沙包掉下來。

我說誰說你沒本事,連我這樣大牌記者你都請得動,我鐵石心腸,誰都不鳥,就鳥你,你說你有多大本事,記者為你主持公道,公安為你討債,你應該感受到社會主義大家庭的溫暖,有記者主持正義,有公安的堅強后盾,要法辦崔什么的工頭,乖乖交出拖欠的工錢與傷害你的醫藥費、誤工費、精神賠償費不過小菜一碟。

“那好,你們把崔有義,還有錢燒包馬上叫來。”錢燒包就是拖欠他800塊工錢的那個臭工頭。

我心里暗暗罵道,好你個周法仁,要知你這么難纏,打死我不會幫你討工錢。

周法仁的要求得到下面回應,已經派人去找了,馬上就到。我緊跟著鸚鵡學舌說了一遍,唯恐他一沖動向下跳,人命關天,這樣結局一點也不精彩。我緊張得汗水涔涔而下。

他將信將疑,一時沉默,局促不安地向左邁了一步,輪我站這么久,不說故意跳,單單腿腳麻木身子發軟,也會像一泡爛泥跌下。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在五層樓的樓沿爆發結果就是死亡。因此不能讓他沉默太久,我又呱呱地說開了,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什么好死不如賴活,什么生命的意義在于活著,活出尊嚴……這都哪兒對哪兒啊,好在周法仁聽得半懂不懂。尊嚴,他恰恰缺的就是做人的尊嚴,如螻蛄似的存活在城市不為人知的夾縫,用汗水換取來的是欠薪,最終找不到真正能幫他挽回敗局的人與機構。我何能?公安也不成,他們可以法辦疑犯,可以拘留人,查封非法財產,卻對鉆法律空子的鳥人束手無策,對逃逸者縱然是殺人犯也很無奈。勞動保障局勞動執法大隊勞動仲裁如何?他們手握維護勞動者權益的大權,總該有辦法吧,他們幫數以千計受欺凌被損害利益的勞動者包括農民工主張回來數百數千乃至數百萬的工錢,偏偏對周法仁的欠薪找不到執行的依據。“像他這樣與小包工的關系,是臨時的雇傭關系,沒有協議,沒有記工憑證,沒有相關部門的證照與相應的資質,約束限制不了他們。”嗚乎,嗚乎,為何不合法勞動行為偏要讓他們滋生與存在,衍生無限禍害,正如小煤礦,轟隆塌方瓦斯爆炸頻仍,愣是有他們的土壤。他們不正是相關部門治理整頓重點對象?他們卻說我們拿他們沒辦法。嗚乎,長此以往……嗚乎。

下面的人群中出現騷動,我心往上拎,看頭上的周法仁還在,他站在五層樓的樓沿,情緒安定了些,活像一只擺放在樓沿的彩色套娃。

人群的騷動,是公安找到了帶來了綽號錢燒包的工頭。

下面在喊話,你快下來啊,錢老板趕來了,你看他帶來的工錢。

錢燒包是個小胖墩,站在內圈,手捋著展開成扇形的紅彤彤百元鈔,那鈔票張張十成新。好家伙,也許鈔票的編號都連著哩。

周法仁一陣咳嗽,強烈的咳嗽咳得腰彎下去,他的肺還好嗎?他咳了好一陣,腳步往里挪,下面出現稀落的噓聲,他們已經看出周法仁松懈神經放棄跳樓的苗頭。昂脖子瞧著舉手機鏡頭時刻準備拍下跳樓精彩瞬間的看客,脖子酸痛快要咔嚓折斷,結果他可能不跳樓了,這樣的結果還算個結果嗎?“簡直拿跳樓作秀嚇人。”“跳樓秀,是的,跳樓秀。”誰紅嘴血牙在說三道四。“安靜,你們安靜。”真安靜了,一根針掉地上都聽得清。

周法仁往后退了兩步,這兩步很漫長,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就在這時,不知躲在哪個暗處,不知怎么就出現在他身后的一名公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倒周法仁,借著臂力往里拖向樓臺安全處。

下面有人說沒勁,有人悄然走散,這出年末最后的精彩演繹出這樣的結尾,真他媽的沒勁。

我還沒有被降到地面,周法仁,還有錢燒包已經被塞進警車,白藍裝飾的警車,車頂紅燈閃閃爍爍烏拉烏拉徐徐開離現場。我狂跳不止的內心終于安妥,周法仁今晚的年夜飯有著落了。

我甫一落地,陸小曼深情溫柔地對我說:“于老師,請你喝咖啡。”

我不假思索:“我要趕回家吃年夜飯。”

陸小曼撲哧笑了:“傻冒,現在才兩點五分。”

美女的誘惑,何況是警花,可我膽小:“叫你老公一塊來。”

陸小曼乜斜我一眼:“有你這么膽小的,不就是咖啡嗎?”再說,她沒有老公,男朋友倒有一個,就是同所的中年干警唐警官,此時正躺在醫院隔離室里。

我和陸小曼沒喝咖啡,雙雙上醫院探望唐警官。

街上的店門關掉大半了,鞭炮砰砰嘭嘭響起。

過年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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