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求 1989年留學美國,現為一家海外中文媒體編輯。
每天上下班,我都要在火車上消磨好幾個小時,從曼哈頓到長島,從高樓聳立的都市到綠樹成蔭的郊野,鐵道兩側的風景使人感覺像是在穿越不同的時空。不過,窗外那一角乾坤固然賞心悅目,但對我來說,新聞的繽紛天地似更引人注目。作為一個媒體人,我每天都會習慣性地瀏覽三四份英文報紙,從全國性大報《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到地方新聞為主的《紐約每日新聞》《紐約郵報》,有時,還要翻翻一些社區性的周報以及為特殊群體發行的另類報紙。而在火車上的這段時間,恰是我閱讀報刊的最佳時段。
前段時問,廣州一家報社的編輯接連向我約了幾次稿,談論的話題挺廣泛,從娛樂八卦到生活理財。約稿都比較急,匆匆寫就,不及細想,交出后總有意猶未盡的感覺。這些年來,大陸的媒體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最根本的是從宣傳工具開始向市場化轉型。在轉型的過程中,自然會發生一些與讀者、與社會、與報道對象不相適應而引發的沖突事件,實際上,這在美國媒體的發展史上,都曾經出現過。
當然,美國報紙也有一些已經相當成熟的內容,在大陸媒體中還沒有出現,像訃聞和另類媒體等。我一直有心將這些年來對美國報紙的點滴體會記錄下來,希望能借此向大陸的同仁介紹一些成熟媒體的經驗,同時或許也能提供一些未來發展的方向。
我們知道你是什么人
每天翻報紙,有一個版面是我很喜歡看的,那就是訃聞版。大報上的知名人士,小報上的社區普通百姓,我都會瞄上一眼。
逝者已去,贈言為善。小報上像分類廣告大小的豆腐塊訃告,一般是由逝者家屬撰寫的,情真意切,凄婉傷懷。而大報上的長篇生平介紹,則大多由專職訃聞寫手來完成,或粗描,或細潤,將一個個精彩人生濃縮回放。《紐約時報》上的訃聞最吸引我的注意,因為它不僅記錄下一個個劃時代人物對于今天世界的影響,也會記錄一些美國以外的、鮮為美國人所知卻對于某個地區、某種文化有著相當影響力的人。你可以在那上面讀到宋美齡、陳逸飛,也可以讀到南非一個部落年僅19歲女酋長的生平。
隨手翻到2006年5月12日時報上的四個長篇訃聞,一篇是寫給勞倫斯·雷德的,一位倡導墮胎合法化的作家;一篇是紀念皮耶楚·加里內,一位意大利音樂劇作家;第三個寫的竟是陳礫,原英文《中國日報》(China Daily)的主編,時報報道他,是因為對同行有一層更深的敬意,也是因為“西方人通過陳礫先生的報紙開始了解中國”;最有意思的是第四個人,杰奎琳·柔姆格爾,一位南非出生的法國人類學家。她一生致力于研究非洲土著文化,寫出過許多本填補人類學空白的著作,‘但讓人驚奇的是,她后來與肯尼亞馬薩伊部落的一個土著武士結了婚,成為這個目不識丁武士的第六個妻子。訃聞的結尾很有趣,說她在去世前,正在完成一本回憶錄,題目原來是“我丈夫的六個妻子”,后來改為“我丈夫的九個妻子”,因為在她寫作過程中,勇士又娶了三個。
5月份的第二個星期,最引人注目的當屬前《紐約時報》執行主編羅森哉爾的訃聞了,時報用了將近一個半版面,從頭版轉入,全面描述這位為時報的今天奠定風格、確立方向的老報人。
羅森哉爾是個生于加拿大的東歐猶太人,在時報工作了60年,從社區記者到國際記者,從編輯到專欄作家,尤其是從1969年到1986年作為執行主編這17年,他力主新聞報道的客觀性,將都會新聞和商業新聞從首迭的時事新聞中分離,確立了時報以國內國際大事為重點的大報風格;他開啟的深度特別報道,一改過去豆腐塊的新聞結構,可以說是報紙雜志化的先鋒;他創建的一些其他生活性版面、周日特別版面,作為新聞的補充,一直被沿用到今天。他不僅作為記者獲得過普利策獎,還在其就任編輯期間,為時報贏得24個普利策獎,時報老板小索斯伯格評價他“作為執行編輯的業績將成為美國新聞史上的一座豐碑”。
時報的訃聞雖未過多地著墨他后來被辭退當專欄作家的事情,卻還是輕描淡寫地提到幾筆,說他晚年世界觀漸趨保守,沒有明說的是,羅森哉爾與新老板小索斯伯格的看法相左。
那一周,羅森哉爾不僅受到時報連篇累牘的悼念,就連競爭對手也寫出長篇紀念文章和訃聞,對其敬佩有加。
美國的華文報紙上沒有訃聞,除了在一些世界級人物去世時會做一下新聞報道,再就是中國城里的老移民刊登一些像廣告一樣的告示,卻鮮有介紹生平的文字。這大概和華人對于“死”這個詞的忌諱有關。
一位學新聞的朋友告訴我,美國的新聞學院有專門的訃聞寫作課程,我沒有旁聽過,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的技巧。對于美國人來說,訃聞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村上的人死了,開個追悼會。報上發一篇文章,用這樣的方法,寄托我們的哀思”。
美國的訃聞寫手,最有名的大概要算紐約時報已經去世的小羅伯特·湯馬斯。這位被昵稱為McG的記者曾經寫過社區新聞、國內要聞,卻一直沒有寫出名氣。晚年時改寫訃聞,一下子改變了報紙訃聞的風格。他擅長寫故事,抓住逝者生活中最反映性格的點滴細節,讓人印象深刻。我曾經看到過一個關于他的介紹,說他一生寫過600多人的訃聞,深受讀者和逝者家屬愛戴。2000年,湯馬斯病故于紐約長島時,據說參加葬禮的人上千,很多人并非親友,而只是他筆下人物的親人或讀者。《紐約時報》上發出他去世的訃聞,也是由一位時報編輯模仿他的筆調撰寫的。
湯馬斯的訃聞后來被集結成冊出版,成為訃聞撰寫的經典模板,其中很多人物的生平,都因為他的描述而被讀者們記住。讓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寫的那位槍斃敵人的南越警察阮玉灣(NGUYEN NGOC LOAN)。1968年2月,阮玉灣在河內街頭執行槍決任務,子彈射入俘虜頭顱的那一瞬間,被美聯社記者亞當姆斯拍攝了下來,戰爭的殘酷和生命的脆弱由是躍然世人眼前。照片獲得了當年普利策新聞攝影獎,而阮玉灣的人生也就此發生了徹底改變。
這張照片拍攝三個月之后,阮玉灣在戰爭中負傷,輾轉澳大利亞、美國等地治療,在美國的醫院里,被一些人認出,反戰人士便要求醫院將他轟走。回到越南后,他像換了一個人,致力于孤兒救養等許多慈善工作,然而,美聯社的這張照片卻使他永遠不能抹去劊子手的形象。越戰結束后,他移居美國,在弗吉尼亞開了一家比薩店,也是由于被人認出后,生意大減,晚景凄涼。有人在店里廁所墻上寫下:“我們知道你是什么人。”
攝影師亞當姆斯看到湯馬斯撰寫的訃聞后,寫下這段悼詞,為自己的普利策得獎作品給阮玉灣帶來終生的麻煩深感內疚:
1969年,我因為拍攝了一張開槍殺人的照片而獲得了普利策獎。照片中死去了兩個人,被槍斃的那個和阮玉灣將軍。將軍打死了那個敵人,我用攝影機殺害了阮將軍。圖像是世上最有力的武器,人們相信它,但圖像的確也能蒙蔽人們,它們只展示了事實的一半。那張照片沒有告訴讀者的是:“在那樣一種場合,那樣一個悶熱的天氣,你抓住了一個壞人,這個人剛剛打死了幾個美國士兵,如果你是阮將軍,你會怎么做呢?……”
照片同樣沒有告訴人們,阮將軍還致力于為戰爭中的傷病軍民建立醫院。這張照片真的是毀了他的一生,但他從來沒有埋怨過我,他曾告訴我說,即使我沒有拍下那張照片,別人也會拍的。長期以來,我一直對他和他的家庭懷有深深的歉意,一直和他保持著聯系,六個月前我們最后一次通話,他已經重病在身了。
聽到他去世的消息,我寄去了一束花,附了一張紙條,并寫上了:“對不起,我的眼里充滿淚水。”
報紙上的訃聞不同于悼詞,其中最主要的區別是訃聞不以歌功頌德為主。一般報社對于訃聞有具體的格式要求:人物的姓名、年齡、死亡日期和原因,生平回顧(包括主要歷史事件、主要貢獻或過失),以及比較個性化的信息(個人愛好、身后家屬和友人等)。
大一些的新聞機構,像《紐約時報》或美聯社,還有一種事先準備好的訃聞,在一些重要人物病重時就已經寫好,不過,有時候也會出現一些意外。比如,當年有位美國總統病危,時報急忙寫好了訃聞,誰知,老先生跟上帝討價還價了一陣,上帝又多讓他活了幾年,訃聞既然已經寫好,就放進一個專門櫥柜保存。后來,凡是這世界上某個重量級人物有個什么風吹草動、貴體欠安,時報就早早把訃聞寫好,放進專柜里,守株待兔。這些年來,也不知存下了多少人的奪命簿,報社對此是嚴格保密的。
八卦專欄的興衰
一
正當國內媒體關注竇唯大鬧《新京報》事件的時候,美國的媒體也沒有放過自己的明星。2006年5月16日,多家報紙不約而同地將一張標準的“帕帕垃圾”照片登在了封面上,這次鏡頭對準的是正在駕駛著一輛白色敞篷跑車的女歌手,小甜甜布蘭妮。其實,報紙想要曝光的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過是布蘭妮將后座里的嬰兒椅放錯了方向,按照駕駛規則,嬰兒椅應該是背向駕駛方向,并加上安全帶的。
這種事要是發生在普通人身上,根本不會有媒體注意,大不了,路邊的警察會叫你停下,按要求糾正過來。但是,發生在大明星身上,那可就完全不同了,更何況,布蘭妮并非初犯,幾個月前,她開車時將孩子抱在自己懷里,沒有按規定放進后排的嬰兒座椅里,這與她一向給人留下的關心兒童的形象不符,娛樂記者自然大炒特炒,非要讓她出面道歉不可。
今年早些時候,演員格蘭特在紐約中央公園遭遇到一位攝影師的追拍,這位一向溫文爾雅的英國紳士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機,對著攝影師反拍,口中還念念有辭:“你覺得把你的照片登到八卦小報上去有什么感想?”攝影師并不善罷甘休,繼續惡語相向,試圖刺激他發怒,眼看著格蘭特已經忍無可忍,飛起一腳,卻只是輕輕地落在攝影師的屁股上,然后,他無可奈何地聳聳肩,跑了。
格蘭特曾經吃過“帕帕垃圾”的苦頭,當年在洛杉磯街頭招妓就被逮住個正著,知道個中苦處,咬咬牙,忍了。但是,明星中也有年輕氣盛的,終究咽不下這口悶氣。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在歐洲被記者圍追時,就順手抓起地上的馬糞,向記者扔了過去。
一天到晚被人追逐,個人隱私被視為兒戲,再好脾氣的人也會有撐不住的時候。幾年前,好萊塢影星艾里克·鮑得溫和妻子生下兒子,從醫院回到家中時,發現家門口已經被攝影記者堵住,他再三申明,不得拍攝兒子的照片,記者們根本不予理會,繼續按動快門。一怒之下,鮑得溫搶過一個記者的相機,摔在地上,并抬手給了對方一頓飽揍。當然,他被告上法庭,最后得到的判決是,賠償該攝影師治傷的醫藥費用和休假期間的工資,總共4500美金,這對他來說雖然根本不算什么,但是,法庭同時警告他一旦再犯將加重懲罰,這使鮑得溫不得不有所收斂。
對“帕帕垃圾”最不客氣的,當屬號稱“壞小子”的奧斯卡影帝肖恩·潘了。這位出身于好萊塢電影世家的公子哥年輕的時候脾氣火爆,投身演藝界之后一直不順,后來娶了蒸蒸日上的女歌星麥當娜,更成為娛樂記者的重點目標。他曾因向記者投石塊被判罰款和警告;和麥當娜舉行婚禮那天,嚴格保密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對著私家領地上空盤旋的直升飛機,他在沙灘上大書“滾蛋”字樣;然而,最嚴重的還在后頭,幾個月之后,他在拍片現場痛打一位狗仔攝影師,被判坐牢三十二天,從此留下“狗仔死對頭”的名聲。
最近幾年,美國的娛樂明星們漸漸懂得了如何保護自己,一些人行事低調,很少出席公眾活動;另一些人遠離好萊塢、紐約等媒體云集的地方,隱居到山野之中,即使偶爾拋頭露面,面對媒體也是三緘其口,一概不回答與個人隱私相關的問題;更有一些人干脆玩弄娛樂媒體,透露假新聞,搞壞記者名聲,叫媒體哭笑不得。
如今在好萊塢,媒體和明星的關系被形容為“戰爭”。今年年初,明星云集的加州通過了一項更嚴格的法律,對于過度進攻性的狗仔隊為明星們造成的事故損傷,將采取比以往更嚴厲的處罰。這項法案的通過,當然要歸功于曾經是電影明星的加州州長阿諾·施瓦辛格。施瓦辛格在沒有成為州長之前,一樣飽受“帕帕垃圾”之苦,最著名的是1998年,他和妻子到學校接孩子下課時,被成群的攝影記者包圍,記者的車子將他的SUV堵在路當中,使其進退維谷。那次,施瓦辛格發了很大的火,一向親民的英雄形象大大受損。看來,現在該是他報仇的時候了。
二
在美國,明星對于媒體有著一種愛恨交織的感情:商業運作離不開媒體的追捧,私人空間又不想讓媒體無端侵入。然而,在明星成為流行文化佳肴的今天,娛樂媒體甚至正經新聞傳媒對于明星私生活的挖掘,已經到了無孔不入的境地。明星們其實也懂得,這是其成為名人所付出的代價之一,但是,一旦圍追堵截、被不恰當大曝隱私之類的事件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們也就難免會反應過激了,至于最終的結果,則因人而異。
自從有報紙雜志那天起,娛樂八卦新聞就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盡管媒體以自身的市場定位而決定了其風格的嚴肅性或娛樂性,但即使是嚴肅媒體,也不能不對影視明星、社會名流更多一層關注。《紐約郵報》八卦專欄“第六頁”的編輯里查德·約翰遜在談到八卦新聞時就直言不諱地說,“八卦新聞和其他一切新聞一樣,要使其具有可讀性,就必須具備金錢、暴力和性這三要素。而名人和這三要素結合起來,是讀者最喜聞樂見的。”
報紙發展較早,八卦專欄在20世紀30到40年代曾達到過頂峰。當時的著名專欄作家溫切爾的八卦欄目十分搶手,以至于最后發展成為全國兩千多家報紙聯合刊載,作家本人也因之而躍入富人階層。
上世紀50年代,八卦專欄接連爆發了一連串丑聞,他們無中生有地報道了一些名人隱私,且報道的語言極盡挖苦諷刺之能事,漸漸引起讀者和被報道者的強烈不滿,終于在幾樁誹謗案之后,被課以巨額罰款,報業開始自律而清理八卦專欄,一些專欄相繼停刊,僅存的一些作者也不敢再用惡意語言挑撥是非,只是報道一些不冷不熱的事件,八卦行業進入冰河期。
直到七十年代,《人物》雜志的誕生才使得八卦新聞再一次熱絡起來。這股以彩色巨幅照片為主的八卦雜志浪潮,將八卦業帶入狗仔隊時代,攝影師勤勞勇敢的偷窺代替了專欄作家們咬文嚼字的辛苦,盡管雜志中的內容乏善可陳,但明星們的一舉一動、穿著打扮、偷情行蹤卻越來越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長期以來,八卦專欄的記者和寫手一直受到同行的蔑視,嚴肅新聞的記者總是認為,他們自己代表著行業主流,是正統,而八卦記者是骯臟的攪屎棍。每年頒發的一些新聞獎項上,從來沒有設立最佳八卦獎。對此,八卦專欄的從業人員頗有些不以為然。他們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也是新聞的一部分,而且是大眾關心的盲點。他們自豪地聲稱,八卦欄目可以幫助推出暢銷書,可以終止巨資商業合同,可以提高某家餐館的上座率,甚至可以結束一樁早該結束的婚姻。
三
美國的隱私法于1890年正式成文,其中對于個人信息和個人隱私有著詳細的界定,包括姓名、聲音、簽名、照片和肖像等等。隱私法也隨著社會的發展而不斷完善,相繼規范了對于攔截他人信件、禁止電話竊聽等條例。進入互聯網時代之后,美國政府部門和司法界多次討論互聯網立法的事情,其中包括對互聯網個人隱私的保護,只是至今仍停留在討論階段,遲遲未能正式成文。
對于名人和普通人隱私的侵犯,美國社會似乎有不同的道德標準,盡管在法律上應該是一視同仁的。對于普通人的隱私,法律是堅決保護的,社會輿論也總是站在個體百姓的一邊。但對于社會名流,人們的看法就有些不同了。
比如,媒體對于明星私生活的報道,很難有一個嚴格的界限,哪些是可以報道的,哪些是不可以報道的。而且,許多明星經常利用暴露自己的隱私,為自己打響知名度,或為了自己的作品上市做出另類宣傳。社會對于明星的隱私便處于兩難境地,一方面,人們想知道明星的一舉一動,來滿足大眾的口味,這是媒體取得商業效益的前提;另一方面,人們也知道,明星也是人,暴露一些不應該暴露的東西,不僅會傷害到明星,也可能會傷害明星周圍的普通人。
對于明星們來說,他們知道,個人隱私的易曝光,是成為名人的代價之一。你若是對狗仔隊斤斤計較,會受到媒體的冷落,不利于自己將來需要媒體時的宣傳;你若放任他們闖進你的私人領地,謠言和緋聞卻不盡是正面效應。
當然,經常有明星不堪騷擾,一時失態,對狗仔隊攝影師動粗,造成的影響更壞。里查德·約翰遜因報道了美國前國務卿舒爾茨的屁股上有一個老虎刺青而一夜成名,后來被提升為“第六頁”的執行編輯。一次,他的欄目拿好萊塢影星梅爾·吉布森的新片開涮,結果被吉布森的經理在派對上潑了一身啤酒,另一位好萊塢影星甚至威脅要找到他的家庭住址進行報復,當然,那也僅僅停留在威脅階段而已。
明星們最后的權力是不得不尋求法律保護,但法律對媒體的懲罰與媒體從緋聞中得到的商業效益不一定相當,對于名人來說,也得不償失。這種既愛又恨的關系使得明星們對于八卦新聞顯得頗有些無可奈何,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一般不會與媒體對峙。
四
受到八卦雜志的強烈沖擊,如今,報紙的八卦專欄已經所剩無幾,比較著名的有辛迪·亞當姆斯、麗茲·史密斯、“第六頁”等屈指可數的幾個。
麗茲·史密斯于1976年進入《紐約每日新聞報》,負責八卦專欄。這位來自得克薩斯的靦腆女子一向與人為善,很少在專欄中使用辛辣嘲諷的筆調,即使是手中掌握了一些名人的轟動事件,她也不急匆匆地將之見報,而是先給當事人打個電話,核對消息的真實性,聽取對方意見,希望曝光到什么程度。因此,她受到名人們的尊重,并成為紐約社交界的名流,一些名人們希望通過媒體捅出的、能對他們事業有所幫助的花邊新聞,都會交與麗茲,由她的專欄注銷。一些并非好事卻又早晚都要曝光的壞消息,他們也會交由麗茲,從輕發落,像當年地產巨子川普與老婆離婚,就是先由她的專欄讓世人得知的。
麗茲后來被媒體巨頭梅朵挖角,進入了他旗下的《紐約郵報》,從此開始了以她自己名字命名的專欄。她的專欄創立了八卦品牌后,便開始獨立經營,以聯合刊載的形式注銷。頂峰時期,曾在全國100多家報紙同時刊登。麗茲不僅經常做一些正面報道,而且會在名人們的事業上給予幫助,例如,一個女藝人出版回憶錄,她會在專欄上介紹,并寫出自己的書評,甚至自己主持開個出版推介會。有人評價說,其他八卦專欄利用自己的能力詆毀別人,而麗茲是以自己的影響幫助別人。
然而,與其他報紙八卦一樣,麗茲的專欄也正在漸漸失去讀者,在今天的八卦世界里,與人為善是不易成為立足之本的。麗茲自己也感慨:“像現在這樣,網絡博客都在八卦,全世界都在八卦,專業八卦的空間越來越小了。”雖然現在每天登載她專欄的報紙仍有70多家,但她深感自己的報紙生涯越來越接近尾聲。今年5月,她在與紐約另一家報紙《今日新聞》談判續約時,耗費了很大精力,可謂曠日持久,雙方主要分歧是在報紙支付她專欄的價錢上,報方認為,八卦專欄已經窮途末路,僅存的讀者是那些多年來習慣了的忠實老年人。雖然,最后麗茲還是與《今日新聞》續了兩年約,但她知道,報紙已經不再是她的用武之地了。
與此同時,另外兩位八卦專欄作家,《紐約時報》的瓦德勒和《華盛頓郵報》的雷比相繼決定停止自己的專欄。雷比承認自己厭煩了這個工作,但聲明這主要是和報紙的指導方針不吻合。
一直以來,嚴肅報紙不知如何處理八卦專欄,正如《華盛頓郵報》前執行主編布萊得利所說,盡管八卦專欄是他們報紙最吸引讀者的專欄之一,但它在某種程度上也損害了報紙的誠信度,在人們的內心深處,還是對八卦專欄所報道的事將信將疑的。
網絡的即時性使其成為八卦的最佳園地,如今,就連一些專業媒體的記者和專欄作家也都時刻盯著一些專門發表八卦新聞的網站。雷比就承認,自己常常整天跟蹤幾個專門追逐明星的八卦網站,“因為他們的消息比我們快多了”。
然而,就在報紙的八卦專欄紛紛落馬之際,雜志的八卦取向卻堅定不移、方興未艾,甚至連一些傳統的嚴肅雜志也紛紛放下身段,開始更緊密地追蹤名人們的緋聞。這給了那些報紙專欄作家一絲新生的希望,麗茲·史密就是得益者,正當她面臨越來越多的合同終止時,老牌雜志《名利場》將她拉入陣營,負責撰寫雜志八卦,并為其配備專門攝影師,麗茲的八卦事業迎來了第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