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鄉組詩

陽雀

俯臥在大戈壁的太陽繼續

梳理她的羽毛

她堅信那里的每塊石頭

都能孵出小鳥

有石頭爆裂的聲音一只

唧唧鳴叫的陽雀

正從石頭縫里

破殼而出

戈壁少了一塊石頭

太陽多了一個寶寶

面對一只小鳥如果能

偉大成一粒米

或者高尚成一只蟲

那該多好

老家

山里的朋友都好

青山很健康流水很活潑

唯有倔犟的石頭大叔

蒼老了許多

蜜蜂老弟成了放蜂人

最孝順的兒子

他們不僅天天回家

有時還能捎回一朵牡丹

與另一朵芍藥的情感笑話

回一次家鄉添一分善良

我再也不吃野味了——

無論是蟬還是黃雀嘴角

那只掙扎的螳螂

靜物與戒酒

整整一個下午陽光

始終未能敲響

窗上的玻璃

潔白的桌布之上

那瓶高貴的紅酒

依然婷婷玉立

影子隨著光線蹦來跳去

機靈如鳥

距一只小鳥的心室越近

震感越是強烈

最好止步

詩冷

零下四十度的詩已經

把它的感冒

傳染給了冬天

冒雪站起的作者一邊

焚燒詩稿一邊用他顫抖的咳嗽

咳咳咳地背誦

遍地是雪遍地都是

語言焚燒之后

留下的灰燼

女友給我畫的肖像

今天我要認真打扮自己

我的女友終于要給我

畫像了

我理發我洗澡我穿上新買的

棉褲和涼鞋我坐得端端正正

女友說我是她的“三大敵人”

集于一身的人

我的肖像必有特色

我在她的畫布上逐漸清晰：一個

喝酒喝高的高人一個

寫詩寫矮的矮人一個

河南耍猴的猴人

放飛百靈

對于小猴你是山泉清脆的言詞

在那悠悠的樹梢

結出的果實

對我你仍是一聲

婉轉的鳥鳴

觸動你的翅膀就是觸動

你的褶裙

我會不會觸痛你折折疊疊的

坎坷一生?

所以我要把你放飛

你是我放飛的第一只百靈

不要忘記藍天不要忘記

山石草木牛羊和我

他們的心臟曾為你的歌聲

怦怦跳動

一叢灌木

作為一叢灌木從沒害怕過食肉的

獅子和老虎更別說

狼

懼怕總是有的懼怕所有的

食草動物其中包括

對人影響極好的羊

既然四季的衣服已被它們剝光

那就裸體坐著坐著

慢慢生長

涼葉

最積極的想法應該是

公開承認

留守在樹梢上的那片紅葉

正是自己的紅顏知己

早在夏天為挽留你青春的綠

我曾求助過愛因斯坦想請他

為你寫一首攔截光速的詩

但他老人家始終沒有時間

深秋了也該公開

你紅葉里的紅

再不要涂那厚厚的粉

你我都清楚：那粉

是霜

空憂

“一行白鷺上青天”上天之后

才知道天上的道路

也不好走

并非憑空想象：幾片紅云

已經紅出了腥味

哪一片不像帶血的羽毛?

白鷺雖是杜甫放飛的水禽

但她們卻沒有一天

不讓讀者操心

奢望

一個身高不如女孩的男人不再奢望

能與塞上酣暢的紅柳

平起平坐

即使紅柳也低于當年出塞的昭君

她所坐過的石頭不但

滲出了香味

而且高我許多

一個小我一個比羊稍高的男人

在這毫無遮掩的大地之上

何曾不想大氣磅礴?

（選自《人民文學》２００６年第６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