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蘭卡：八月里的三起暗殺

血腥的八月

２００６年的８月１４日，必將成為巴基斯坦駐斯里蘭卡大使巴沙爾·瓦里·穆罕默德終身難忘的日子。這一天是巴基斯坦的國慶日。巴沙爾參加完慶祝獨立的升旗儀式后，在斯里蘭卡精銳突擊隊護送下，與妻子一起趕赴一個約會。在斯里蘭卡，巴沙爾是惟一一個由政府提供安全保護的外國使節。

科倫坡時間１３點０５分，當巴沙爾的車隊行進到科倫坡最繁華的地段之一——自由廣場購物中心附近時，安放在路邊一輛三輪車里的炸彈被引爆。巴沙爾僥幸躲過這次襲擊，但他的安全衛隊就沒有這么幸運了，他們乘坐的車輛被完全炸毀，四名衛隊成員當場身亡。

在這次襲擊中，共有七人死亡，九人受傷。

然而，這僅僅是斯里蘭卡反政府武裝“泰米爾伊拉姆解放虎組織”（簡稱“猛虎”組織）８月所發動的三起大的襲擊中的一起。此前一周，在斯第二大城市康提，一名特種部隊訓練官在上班途中遭到“猛虎”組織的地雷襲擊，被炸成重傷，送醫院后不久即身亡。８月８日，在科倫坡市區一所女校附近，“猛虎”組織向親政府的泰米爾政黨伊拉姆人民民主黨前議員希瓦達薩發動襲擊，導致三人死亡，包括希瓦達薩本人在內的八人受傷——這一起襲擊，距離筆者所住的地方，不到１０００米。

與此同時，在斯里蘭卡東部、北部前線的政府軍與“猛虎”組織膠著地區，戰斗持續進行，一些觀察家估計，７月和８月份死于戰火的雙方武裝人員和平民人數可能高達千人。

并不孤立的三起暗殺

歷史地看，“猛虎”組織在８月份發動的三起暗殺襲擊，并不是孤立的案件。

對巴沙爾大使的襲擊，是對在斯里蘭卡工作的外國使節政要的公然挑釁。而在此前一個多月前，即６月２７日，“猛虎”組織談判代表剛剛就１９９１年刺殺印度前總理拉吉夫·甘地一事表示道歉。

１９９１年５月２１日晚上，下野的拉吉夫·甘地到達印度泰米爾納德邦，為自己第二次當總理拉選票。在當晚的群眾集會上，一名叫達努的“猛虎”組織女成員，引爆了捆在腰間的炸彈。這起爆炸，包括拉吉夫和女人體炸彈在內，共有１８人死亡。

巴沙爾大使被襲擊后，斯里蘭卡媒體認為，由于巴基斯坦向斯政府提供軍事援助，加之“猛虎”組織在東北部地區的戰斗中處于劣勢，“猛虎”組織才來刺殺巴基斯坦在斯的外交官以發泄憤怒并轉移人們的注意力。

對巴沙爾的襲擊，以及１９９１年對拉吉夫·甘地的刺殺，可以看作是“猛虎”組織對所有直接或間接支持斯政府打擊“猛虎”組織的外國政府的一個警告。

對特種部隊訓練官的刺殺，則顯現了“猛虎”組織謀殺政府軍政高級官員的老手法。

此前，“猛虎”組織就策劃了兩起類似的襲擊。第一起是４月２５日中午對陸軍總司令豐塞卡的襲擊。當天，一位聲稱要進行孕檢的女“猛虎”組織成員，成功進入陸軍司令部院內，在豐塞卡的座車經過時，引爆了身上的炸彈，豐塞卡在襲擊中身受重傷。后來的ＮＤＡ檢測顯示，那位引爆的女人竟真是孕婦。

第二起是６月２６日早７點左右，一名“猛虎”組織成員駕駛摩托車，對陸軍第三號人物、副總參謀長帕拉米·庫拉通加發動了自殺性襲擊，庫拉通加車里的三個人全部死亡。

如果連內戰時期也算上，被“猛虎”組織刺殺的斯里蘭卡高級軍政官員可以列出長長的名單，其中包括一位總統和一位總理，斯前總統庫馬拉通加夫人就是在１９９９年的一次暗殺中失去了右眼。

對伊拉姆人民民主黨領導人的暗殺，則與發生在去年８月１２日的斯外長卡迪爾加馬爾被刺案一脈相承。卡迪爾加馬爾是泰米爾人，一直謀求國際社會將“猛虎”組織列為恐怖組織，截斷其海外資金來源，從而成為“猛虎”組織的頭號暗殺目標。

筆者跟卡迪爾加馬爾有過一面之緣，即在他遇刺前約四個多月，就中斯關系問題采訪過他。

卡迪爾加馬爾是在他的私人住宅里遇刺的。那是一個星期五，忙碌了一周的卡外長回到家里，到后院的游泳池游了一會兒泳。當他上岸后，約當地時間晚上１１點左右，躲在另一幢私人住宅二層樓上的“猛虎”組織狙擊手，向他開了五槍。有三發子彈命中卡迪爾加馬爾，一槍擊中頭部，兩槍擊中胸部。卡迪爾加馬爾被送往醫院后，經搶救無效，于凌晨一點多死亡。

也就是說，即使是泰米爾人，只要不支持泰米爾人獨立，同樣被“猛虎”組織歸入暗殺之列。

建立“泰米爾國”可能嗎

斯里蘭卡僧加羅人與泰米爾人之間的恩怨已經延續了上千年。

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庫馬拉通加家族執掌斯政權之后，出臺了一系列排擠、打壓泰米爾人的政策，激怒了泰米爾人，而宣稱代表泰米爾人利益、要在斯東北部建立獨立的“泰米爾國”的“猛虎”組織應運而生。國內沖突逐步升級，最后在１９８３年導致內戰全面爆發。

斯里蘭卡獨立之初幾乎是南亞最富裕的國家，當時新加坡的目標就是要趕上斯里蘭卡。但斯內戰打了２０多年的結果是，國力衰微、經濟倒退、民怨沸騰。斯政府不得不修改那些錯誤的政策條令，跟“猛虎”組織坐到談判桌前，簽署了停火協議——時間已是２００２年２月２２日。

當我們來到斯里蘭卡，發現這個小小的島國，在任何稍微正式的場合，都使用僧加羅語、泰米爾語和英語三種語言宣讀文書、發言（不是每個人都會講這三種語言，其實是通過翻譯）等，這使得一個會議被加倍延長。類似的種族沖突后果，無聲地、不易覺察地，但實際上在不斷地損耗著斯里蘭卡。

按“猛虎”組織在其網站上公布的“國家版圖”來看，“猛虎”組織計劃中的“泰米爾國”，其面積約占斯總面積的１／５，并對斯東北部形成了合圍之勢，扼住了斯２／３的海岸線。因此，斯任何一位統治者，都不可能允許這么一塊版圖從自己的國土上獨立出去。僧加羅人與泰米爾人之間的爭端，惟有通過政治、法律手段予以解決，這是大多人的共識。

和平為何如此艱難

但是，“猛虎”組織是一個軍事組織，其最高領導人長于打破秩序與規則，卻不長于建設新的秩序與規則；長于專橫獨斷，卻不長于領導。

因此，用無數鮮血與生命換來的停火協議簽署僅兩年，“猛虎”組織內部矛盾即凸顯出來，最后導致了高層領導分道揚鑣。

“猛虎”組織最高領導人普拉巴卡蘭是靠搞恐怖活動起家的，有西方記者指出，他對軍事之外的東西不感興趣。這就決定了他會故伎重演，實施一系列針對政府、平民的暗殺行動。

自去年９月到現在，一年來，斯里蘭卡政府軍與“猛虎”組織之間摩擦不斷，沖突逐步升級。盡管國際社會多次呼吁沖突雙方回到談判桌前，盡管斯政府與“猛虎”組織均在口頭上承諾要“遵守‘停火協議’”，但“停火協議”只在紙上茍延殘喘，沒有實際意義。

斯政府與“猛虎”組織近幾個月的武裝沖突，不僅造成了雙方武裝人員及平民的大量傷亡，而且在東北部造成了極大的人道主義災難。在雙方交火地區，目前有超過２０萬的平民輾轉于寺廟、清真寺及難民營，在戰火紛飛中尋求庇護。這些難民中有不少人，都是２００４年底那場大海嘯中的災民。

無論是斯政府，還是“猛虎”組織，雙方人力、財力都非常有限，不足以支撐大規模的軍事行動。所以可以預計，今后的沖突，仍舊會主要是發生在東北部的“低烈度戰爭”。而一旦前方吃緊，“猛虎”組織就會設法潛入首都一帶，實施恐怖襲擊。

除非有強有力的外力介入，斯里蘭卡目前這種打打停停的局面短期內不會改變。當然最有可能對斯施以援手的是鄰國印度，而且印度也多次表示，只要有必要，印度將會對斯政府提供必要的幫助。其次是斯里蘭卡的前宗主國英國。８月底，斯總統拉賈帕克薩曾飛往倫敦，與英國首相布萊爾進行了秘密會談，細節至今未予透露。另外則是在全球追繳恐怖組織的美國了。

但是，在世界的大格局里，斯里蘭卡畢竟是一個分量有限的小國，而以“猛虎”組織一貫冷酷、兇狠、強硬的作風來看，任何試圖介入斯沖突的國家肯定都會慎而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