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錢鐘書先生的長篇小說《圍城》以留學生方鴻漸為線索,用幽默、辛辣的筆法展現了抗戰初期內憂外患的交相沖擊下,中國知識分子的精神風貌。其令人贊嘆的精辟比喻、獨特的藝術個性,豐富的精神內涵令該小說穿越了時空的阻隔,風靡中外文壇,影響至今。
[關鍵詞]諷刺幽默比喻人物形象
一、諷刺與幽默手法的巧妙搭配
《圍城》濃郁的喜劇色彩背后隱藏著深深的悲劇意味。錢鐘書用他敏銳的觀察力,將社會、人生、心理的病態揭露出來。諷刺與幽默搭配得當,貫穿全文,使讀者《圍城》有一種輕松愉悅的感覺。在《圍城》中,諷刺與幽默猶如一卵雙生,總是同時出現。正因為這一點,小說中散發出來的幽默的清香就像“理之在詩,如水中鹽,蜜中花,體慝性存,無痕有味。”錢中書先生對人生有著各種新穎、獨特的見解,并且博采東西方文化。把作品幽默與諷刺體現的淋漓盡致,并且把深刻的思想賦予笑談之中。
《圍城》中對每個出場的人物進行形象的描寫,小說刻畫有幽默感的人物,手法含蓄。用其口宣泄自己不盡的幽默。精心營造的戲劇性場面令人目不暇接,牽著讀者的心。作者精心塑造的一個知識分子形象——方鴻漸,這是一個思想性格非常復雜的人物,他正直熱情,既蔑視權貴,又干過買文憑的丑事,既具有浪漫氣質,又在冷酷的現實面前表現出退卻和懦弱,作者以濃烈幽默手法展現了方鴻漸雙重性格的矛盾性。圍繞著方鴻漸這一悲劇人物在婚姻、事業上的成敗,作者描繪了一系列喜劇場面,這些場面不是用荒誕、變形、夸張的手法,而是用真實的細節描寫。鮑小姐對方鴻漸的引誘僅僅是她輕輕說了句方鴻漸像她未婚夫,便使讀者也急切的想見她的未婚夫,船到香港時,“鮑小姐撲向一個半禿頂,戴大眼鏡的黑胖子懷里”時我們也產生了同方鴻漸一樣的上當后懊惱的苦笑。方鴻漸在事業上和愛情婚姻生活中都堪稱悲劇人物,他的幽默與他的遭遇形成了悲喜劇的交融。方鴻漸用機智幽默的話語應付了許多尷尬的局面,然而殘酷的現實一次次澆滅了他的幽默。
《圍城》有它喜劇風格的一面,也有它獨特諷刺的一面。錢鐘書的諷刺有什么不同呢?即是通過語言的陌生化來表達的一種“普遍的滑稽化”。所以讀者欣賞他語言藝術。
錢鐘書在《圍城》中的諷刺之筆集中在抗戰初期中國的上層知識分子身上。以其深厚的諷刺藝術功底以及駕馭長篇小說的高超技巧,刻畫出了一系列生存在被他稱之為充斥著臭人丑事的糞窖的世界中的知識分子的人物畫臉譜。這里面有知識界、文藝界的名流如褚慎明等;有涉世未深,到處碰壁的留學生如方鴻浙有被西方文化和半殖民半封建文化扭曲的女性形象如蘇文紈還有一批在高等學府里忙于爭權奪利、勾心斗角而誤人子弟的假道學們如高松年等。這些帶著漫畫傾向的人物形象構成了中國這個半殖民半封建社會的某一病態部分。
比喻中蘊含諷刺,也是錢鐘書常用的手法,文中大量比喻妙趣橫生,來源廣泛、標新立異、數量讓人嘆為觀止,隨手拈來即妙喻,錢鐘書先生的比喻別出心裁,超出常人的想象,而且還具有很深的哲理意味。比如方鴻漸有一天到蘇文紈家里,碰著穿著非常高級衣服的沈太太。但是方鴻漸受不了沈太太胳肢窩那個味——熏得他惡心、想換座位。當著那么多人面,不太好換,方鴻漸胡思亂想起來。錢鐘書這樣描寫方鴻漸的胡思亂想:他說啊,政府可以遷都啊,自己卻不能換座位了。這個諷刺,既帶有時代的特點,又是帶有一種文化的諷刺。比如說,小說寫那個“哲學家”褚慎明,他有個毛病,最看不起女人,他為什么要戴個眼鏡呢?就為了怕看見女人。但他看到蘇小姐以后啊!他的眼睛就生病了,害了眼饞病——盯著蘇小姐。小說寫褚的大眼睛好像哲學家謝林的“絕對觀念”,要突破那個鏡框。這個諷刺很有意思:“絕對觀念”是一個抽象的哲學名詞,比喻這個哲學家的眼睛,這也是有一種批判,是滑稽化。《圍城》還擅長用諷刺的比喻進行評點的技巧,生動風趣,使人忍俊不禁,顯示出作者淵博的知識和豐富的經驗。作者還能把彼此沒有關聯的事物放在一起進行比較,表面上風馬牛不相及,可又巧合的很,能找出別人難以發現的共同點,達到了極佳的諷刺效果。例如把國統區物價上漲比喻成斷了線的風箏,得道成仙,平地直升。
二、奇妙生動比喻的大量運用
比喻可以把作品中事物表達描述的更為詳盡、生動。兩千多年前的希臘哲人亞理士多德曾經說過:“比喻是天才的標識。”在《札記·學記》中,也有“不學博依,不能安詩”的說法。博依,就是廣泛地引類取譬之意。有人統計,在《圍城》這部23萬余字的小說中,所用的比喻達數百條之多成《圍城》中的比喻的喻體融入科學、文學、哲學、歷史、宗教、藝術、民俗及掌故等方面的知識。閱讀此書,像進入一個繁茂的花園,令人目不暇接。作者以非凡的想象力和廣博的知識把。
在小說的比喻一個最大的特色是本體與喻體的聯系是新鮮的。例如:趙辛楣初遇方鴻漸時,“趙新楣和鴻漸拉拉手,傲兀地把他從頭到腳看一下,好像鴻漸是頁一覽而盡的大字幼稚園的讀本。”這個比喻,本體和喻體分得不能再開,因此才產生了讓人吃驚不已的修辭效果,把趙辛楣既輕蔑又嫉妒的復雜感情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還有“(方鴻漸)想這是撒一個玻璃質的謊,又脆薄,又明亮,汽車夫定在暗笑。”“(王美玉)滿嘴鮮紅的牙根肉,塊壘不平像俠客的胸襟。”把謊比作玻璃以及把牙根肉比作俠客塊壘不平的胸襟真讓人覺得新鮮別致。不同處愈多愈大,則相同處愈有烘托分得愈開,則合得愈出意外,比喻就愈新奇,效果愈高。”
《圍城》中比喻的第二個特點便是形式上的多樣化,在這部小說中,各種形式的典范比喻的例子隨手可援:
他們倆雖然十分親密,方鴻漸自信對她的情誼到此為止,好比兩條平行的直線,無論彼此距離怎么近,拉得怎么長,終合不攏來成為一體《明喻》鴻漸想:上海不愧是文明先進之區,中學女孩子已經把門面油漆粉刷,招徠男人了,這是外國也少有的(隱喻)她(胖女人)手上生的五根香腸,靈敏得很(借喻);有人叫她“熟食鋪子”(Charcuterie),因為只有熟食店會把許多顏色暖熱的肉公開陳列(曲喻)。
“鴻漸沒法推避,回臉吻她。這吻的分量很輕,范圍很小,只仿佛清朝官場端茶送客時的把嘴唇抹一抹茶碗邊,或者從前西洋法庭見證人宣誓時的把嘴唇碰一碰《圣經》,至多像那些信女們吻西藏活佛或羅馬教皇的大腳指,一種敬而遠之的親近。”(博喻)一口氣連用了三比喻。類似的例子在書中還有很多,它們構成了《圍城》博喻的一大特色。
小說中比喻的第三個特色是與諷刺和幽默的結合。事實上,小說的令人吃驚的諷刺與幽默的效果正是通過如落英繽紛般的妙喻才表達出來的。比喻作為一種修辭手段,其目的是為整部作品服務。在《圍城》中,這些令人拍案叫絕的比喻手法的運用,極大地增強了小說的諷刺效果。如:“物價像吹斷了線的風箏,又像得道成仙,平地飛升。公用事業的工人一再罷工,電車和汽車只恨不能像戲院子和旅館掛牌客滿。……貧民區逐漸蔓延,像市容上生的一塊癬。政治性的恐怖事件,幾乎天天發生,有志之士被壓迫得慢慢像西洋大都市的交通路線,向地下發展。”正是這一連串形象的比喻,使得諷刺的對象抗戰初期那個病態的社會的腐朽狀況歷歷在目,觸目驚心。
除了上述幾點外,《圍城》中紛繁的比喻還融其他修辭手法于一爐,使這部小說的比喻手法臻于化境。
三、豐富真實的人物形象塑造
《圍城》中塑造了許多人物形象,作為《圍城》中唯一一位貫穿始終的人物形象——方鴻漸,以其喜劇的經歷和悲劇的命運吸引著讀者對他的關注。讓讀者在忍俊不禁中又帶著一絲辛酸中欣賞著他的人生鬧劇。
方鴻漸,一個江南小縣的鄉紳之子。因其在大學里學不了土木工程,最后改學中國文學。又因為他素未謀面的未婚妻死去,心靈上擺脫了那份羈絆,心情變得舒暢。因此寫了一封得體的信,安慰了所謂的岳父岳母悼念死者。大得岳丈的歡心和欣賞,因此而獲得了意外的幫助。大學畢業后有機會留學歐洲深造。小說以方鴻漸鍍金歸國,求偶求職的種種經歷為中心來展開描寫。逐步揭示出人物活動賴以生存和活動的環境——抗戰前期上海及東南數省五光十色的非主流的上層知識份子社會,同時也揭示了方鴻漸就業而終于失業、結婚而終于離婚的悲劇命運。縱觀方鴻漸的性格:賣弄小聰明、玩世不恭以及喜歡情場上的逢場作戲。同時,他“往往以不嚴肅的態度對待現實生活中的嚴肅問題,有時又以嚴肅態度對待無價值的、空虛的生活目標”顯露出自身的內在矛盾和不協調。因此,他的行為和言談往往令人啼笑皆非。但笑后,又感覺到他本身作為人的無奈。錢鐘書先生在給予這種性格否定的同時,也挖掘并肯定了其中的某些合理因素,使人物形象鮮明獨特、真實可信。
方鴻漸的喜劇形象在文章中處處可見。他留歐四年,進過三所大學。最后卻花錢買了一張哲學博士文憑歸國。這不能不說是個笑話。回到老家后,大受老子的稱贊,地方也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儀式,這更讓人感到滑稽。然而可笑的還在后面,當地縣立中學的校長請他講演“西方文化在中國歷史上之影響及其檢討”。不料他在匆忙之中忘了帶講稿。面對臺下坐滿了的男女學生,大膽胡扯西洋的東西只有兩樣在中國社會長存不滅:一件是鴉片,一件是梅毒。方鴻漸賣弄小聰明,結果鬧了一場大笑話。然而諸如此類的言行,誠然可笑。但細加分析,他說的完全是大實話。給我們敲響了警鐘。也許,方鴻漸只是由于沒有講稿而胡扯了一番,卻無意中針砭了這個無可救藥的社會。也間接諷刺了那些坐在下面的那些老師,他們不能清醒地看到西方資本主義文明給我們祖國帶來的無窮禍害,或者是熟視無睹不敢正視,這正是中國那個時期非主流知識分子不能面對現實、逃避苦難的真實寫照。
方鴻漸雖然不學無術,但他有那么點民族氣節和正義精神。在他任職華美新聞社的時候,因為新聞社論激烈,受到租界當局的警告,又由于敵偽企圖收買報社,總編王先生憤而辭職,方鴻漸也不顧妻子的反對也跟著辭職了,從這一點看來,方鴻漸在骨子里還是有那么點愛國精神的。不幸的是方鴻漸身上的這一點知識分子唯一殘存的清高和正直卻造成了他人生悲劇的內在根據。他處于抗戰時期的國統區和成了孤島的上海,在這個扼殺人類希望和生存理想的社會環境中,他不甘在干丈人的點金銀行掛名;也不愿向官僚買辦靠攏他沒有學術和能力;也沒有權術和手湯更沒有資本和才情。因此才會有被妻子孫柔嘉看不起的下場。落下一個人孤單收場的悲劇。
《圍城》中對主人公方鴻漸形象的塑造獲得了巨大成功。作品與時代相隔很遠,但每每提起此作,方鴻漸的形象仍歷久彌新,悅然而動。其他人物的成功塑造也各有特色,栩栩如生,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圍城》是一部時代色彩濃重的小說,表現了那個時代中西文化交流、撞擊后的畸形社會特征,通過對方鴻漸的描寫體現了作者關注人生、關注個體、關注生命的哲學思考及悲劇意識。它擁有一般現實主義作品所無法企及的高度和深度,無論在過去、現代或是將來,都將帶給讀者深刻的思想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