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娃的詩（７首）

寂靜何其深沉

昨夜

寂靜何其深沉

聲息何其奇異

宇宙一樣永恒

參預了鬼神的秘密

那雙南來的黑燕

在我耳邊低聲絮語

訴說上帝安頓我靈魂的

一番苦心

有一只鳥兒還在唱

只有一只鳥兒還在唱

唱也打不破

冰一樣的寂滅靜默

我們不再會請求

倦于幻想 可是

預言的鳥兒啊

你就不能用你那

清越洪亮的歌 祝賀一個

明麗的日子誕生么

不要玫瑰

不要玫瑰 不用祭品

我的墓 長青藤日夜洶涌淚水

清明早上一只喚春低唱

文豹銜一盞燈來

匆匆趕來安頓歇息

我沉思在自己墓地

回望所來足跡

深一腳 淺一腳

尋思那邊我遺忘了什么

崖畔 光影 清水 風聲

徘徊 徘徊

總是 總是尋找甚么

我已告別受苦的塵寰

這兒遠離熙攘的人世

白日里我聽見 蟋蟀空寂鳴叫

黑夜里我聽見 山水嗚咽奔流

我有心跟山水悠悠流走

又恐怕山水一去不回頭

啟明星喲

風里露里 請以清光輝映

不要

不要向靈魂詢問

是誰背叛神的意志

滅了蛐蛐知了王國

高懸樹頂 琮琮

仿佛日光搖篩碎琥珀

我的心一圈圈回環燦亮細波

而草叢瓔珞玎玲玎玲一串又一串

把寂靜一再擴展一再綿延虛空

神的鐘響了 快出來吧

快來感恩季節的饋贈

人心 世道 都被神意浸透

我們身心溢滿那種

清冷凄傷的幸福

安息日到來前大地深層

發布警示傳出信號

自天門飄灑紅黃綠褐的

音符飛旋著

零落時凄楚卻嘹亮峭拔

無論陰翳輕籠還是玫瑰照耀

紅銅金黃閃爍墻頭林梢

上蒼的眼波囂張跋扈褪盡

滿眼清澄洗練禪意漫染

莫非

神異的光源流射人間

天堂傳來祈禱的回聲

喚醒靈魂掬飲生命深意

過往舊事縈懷不已

又惆悵又甜蜜 可今年

秋光秋云依然頎長陰影曳得更長

淺金色煙霧金箔銀片

晃來晃去與點點幽暗離合交錯

我的心眷留低 該怎樣

安頓大地的心 因為

那一串串穿鑿世事撕著人心的鏗鳴

熄滅了

虛空不可挽回大地和我的心

但夢很長很長 千年的惋惜的影子

在流光隧道飄蕩

可既然大地堅忍無比

月亮從大漠滾上來

大漠的精氣神

那些個金環銀環

在高處射出冷光

彎道盡頭

馬販子綢緞商越走越小

空蕩蕩戈壁上骷髏飄飄忽忽

新月形的沙丘鏈和

沙丘背陰之側居住著

貓頭鷹#65380;刺猬#65380;蝙蝠#65380;蜥蜴

這是它們的老宅 打從

狼煙消散就選中這廂的

我早知道 它們

心懷某種憧憬

和一些奇想 不避諱

龐大的獸類

天上湛藍湛藍

深海里一個個

又圓又滿的

月亮們對誰

也沒有敬意

什么苦難也不眷顧

日頭一落就出發

在大漠上空滾動

轟隆轟隆的巨響

大屏障

——炳靈寺

大屏障

切入云層

太陽琴淪漣潺

太陽鼓激揚七色光焰

馬群

踩著大氣躍升

而土地脈絡里

沉淀成巨大的靜寂

為什么 你總把頭

藏進那些繁華的夢

殘片墜落時

豎琴簌簌

撕碎

牧人鄉愁

風

無盡的孤獨

一匹獅王它來自

風的源頭雪的故鄉

云塊密草叢生

地靈設下祭壇

集結軍陣是烏孫王

大屏障崛立

洪荒日子掣電滾雷騰起的

紀念碑

以靈魂威儀凝定緘默

迫獅王掉向

激情意志壓抑太久

瘋狂奔突瘋狂爆炸

百折千轉一路噴發詛咒

可這兒你腳前

碧綠層層波著蕩著涌著

日神金針往復穿梭

大峽谷兩岸

涌出遠古的銅的音色

仿佛流光停在寧靜的虛空

諸神的杯盞

已被斟滿

幽光斜落 云

正橫過初上的月

星群繞峰巔飛旋

一把火握在手 我

用力扔向河面

水流滾滾依舊

依舊釀新的

沉淪漩渦 濤聲

隱著冥王的符篆

詭譎的疆域陰暗的山河!

就在這一刻

落日余輝熄滅之前

我聽見你

說一些難忘的事

一面細數你

典當自己殘片的心思

噢 炳靈寺!炳靈寺!